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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天壤之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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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美的大学校园啊!
白子伦在学校门口晃来晃去,不时地有三三两两的同学经过,也是,谁大清早冒着寒风去外面溜达!
“傻子”还是有的,只见几个男生啃着包子,顶着鸡窝般的头发,从学校旁边写着“网吧”的地方走出来。
白子伦很好奇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地方,竟然能让大学生们放着热被窝不睡,跑去那受罪。
“我是不是也是傻子?大清早跑到D大门口干什么呢?都来好几趟了,都没碰见冯依依……”白子伦看了看街边的鸡蛋饼,肚子也开始咕咕叫,他想到妈妈王大菊了。
那会上学的时候,白子伦妈妈都会早早起来,给白子伦和白思雅准备早饭。倒上几勺小麦面粉,敲两个鸡蛋进去,加点凉开水,搅拌后醒十分钟。农村用的是大锅灶,事先烧热锅底,倒点菜籽油,然后放入搅拌好的鸡蛋面粉,不一会就金黄金黄的,非常香。
夫妻俩都不舍得吃,全给孩子补充营养,其实上个学哪有那么娇贵,跟他们的农活比较起来上学是最幸福的事了。那一年白子伦高三,妹妹初三,每天早上都是鸡蛋饼加稀饭,考前冲刺的时候绝不含糊!
“思雅,鸡蛋饼都给你吃吧,看你瘦的,反正我也考不上大学,别浪费了。”
“哥哥,你瞎说啥呢,肯定可以的,你不最后努力一把怎么知道不行呢?”
“我这留级生心里有数的,老白家靠你了!”
“老白家靠你呢,白大厨!其实我觉得哥哥做的鸡蛋饼比妈妈做的好吃多啦!”白思雅非常认真地给白子伦一个大拇指,兄妹俩笑得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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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子伦给摊主两块钱,拿着热乎乎的鸡蛋饼突然没了胃口。当年如果认真学习,痛下决心,说不定也能上个好大学,也不会觉得现在是高攀。现在上学还来得及吗?这个想法好像是从鸡蛋饼里蹦出来的,白子伦一下子震住了,天空也闪亮了许多。
快七点了,今天还是遇不到她了,赶紧回去收拾一下继续卖衣服吧。白子伦一想到白长树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一阵寒颤,扶起停在路边的破自行车,脚一跺,跨上去骑走了。
“白……白……,喂!白子伦!”冯依依坐在靠窗的公交车上,看见白子伦的身影,非常激动地挤到门口,扒开窗户大喊。
这哪听得见呢,寒风凛冽的,她再怎么大声喊,也敌不过车轮子的轰隆声。两耳冻得通红的冯依依,缓缓地坐下去,嘴角微微一笑,心里荡起了涟漪。
这个冬天应该会很温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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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子伦一拐一瘸地走到摊位跟前,紧皱着眉,揉揉摔伤的小腿骨。
“子伦啊,你这一大早跑哪了?怎么还带着伤回来?我可警告你,跟我来上海千万别混蛋,到时回家跟你爸交不了差!”
白长树一只手夹着烟,另只一手拿着公文包,又来查岗了。
“没去哪,就是骑自行车摔倒了,我不会跟人打架的,大伯您放心吧。”
“我听你大堂哥说,你喜欢上一个女孩子了?”
“……没……没有的事,别听他瞎说。我每天都在摊位这,去哪认识女孩子?”
“没有最好,上海这边的姑娘可都眼光高,你别犯傻倒贴就行。不聊了,我去吃早饭了。”
倒贴?我哪有钱去贴?白子伦苦笑着。
来上海快五个月了,白长树就发过一次工资,说是怕小孩子乱花,等春节了一起发。可是怎么能毫无底线地等呢?白子伦又想到了妹妹白思雅。
“哥哥,你啥时候回家啊?昨天妈妈在田埂上摔了一跤,疼的爬不起来了,我让她去看夏医生,死活都不去。哎,我知道是因为钱的事,我就不该报考高中,跟小霞一样去上中专学校多好。你在外面好好照顾身体,别跟大堂哥吵架.......”
那封信很长,白思雅很能写,把家里家外什么事情都一一告诉白子伦了。这个妹妹从小爱粘着哥哥,被人欺负也是哥哥罩着,糊里糊涂帮哥哥写写作业,没想到写得多了,成绩冒尖了,中考一举成名,全乡第一名。
王大菊倒是一个很冷静的女人,不悲不喜,听说自己的女儿考上省重点高中,就开始寻思怎么筹攒学费和生活费了。
“长根,思雅这高中三年估计要好几万的,靠咱们这几亩地估计是供不起的。咋办?”
“没事,我不是隔三差五在县城打零工吗?还有点积蓄。实在不行,把家里田给村里吧,我们一起去县城打工。”
“我们这睁眼瞎,只有字认得我们,能干啥呢?”
“听隔壁高头村的王二宝说,县城现在流行人力三轮车,我有的是力气,大不了去买一辆试试。等我稳定了,再给你找找活。”
白长根,白子伦的父亲,五官非常标致,那个年代的农民也没有什么颜值的说法,就算貌如潘安,水稻亩产量低了还是遭人嘲笑的。
夫妻俩晚饭桌上的对话正好被一脸失落的白子伦听到,高考成绩出来了,很显然没考上。他不知道怎么跟满是忧愁的父母坦白,他真的不想复读了,还是去省城学厨艺比较合适。
可是……妹妹的学费?厨师的学费?看着摇摇晃晃的竹制饭桌上的几样咸菜,白子伦退回了房间。
白白净净的白子伦没有遗传白长根黝黑皮肤的基因,看着非常斯文,也挺像读书人。也不知道谁说的,知识分子就是要一诺千金,这厨艺他决定不学了,先管思雅读书!
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自己来上海打工近150天了,挣的钱呢?白子伦回想起当初来打工的原因,鼻子酸酸的。大伯白长树到底什么时候能发工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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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大风呼呼,损裂的墙皮跟着隙缝吹进的风一起一落。白子伦裹紧了棉被,蜷缩着身体,还是冷,被子实在太薄了。
“小白蛋,快过来,回去把我家猪喂得饱饱的啊!”同村的二闩揪着白子伦的头发,狠狠地往前一推。
一起放学的几个小男孩害怕得不行,站在路边不敢吭声。
“瞧这怂样,怪不得叫白子伦,是真他妈白,一个星期我家猪不长胖三斤肉,看我怎么收拾你!”这是大闩,二闩的哥哥,兄弟俩是乡村小学的霸凌。
白子伦握紧了拳头,头皮疼得眼泪哗哗流,却不敢吱声。他眼角望向白光耀,只见他两腿发抖,□□那都湿了一大片。
白光耀,白子伦的大堂哥,从小就胖墩墩的,估计因为营养好吧,巧克力没少吃。虽说是同一个爷爷的后代,毕竟不是亲生兄弟,这种时候能不逞强就不逞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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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子伦索性坐起来,披上棉袄,不睡了。一闭上眼睛就是小时候被欺负的怂样,心理雾霾肆意袭来,如果有钱是不是就会忘记童年阴影?如果白光耀是自己的亲大哥,两人成虎,是不是就没人敢欺负?
隔壁传来白光耀的呼噜声,心宽体胖估计说的就是他了。
等等……大堂哥是怎么发现我的小心思的?难道那天吃完馄饨,我送冯依依去学校被他看见了?
白子伦涨红了脸,心里挺恼火,感觉自己像做了贼被人察觉一样的难堪。
“我要尽快挣钱,离开他们的庇护,自己闯出一片天地来!”纵然雄心壮志,满怀热情,可内心还是一阵阵揪痛,一滴清泪掉了下来。
白子伦打开原木色的衣柜,拉手的地方已经掉漆一片,露出胶合板的内里,时间久了再好的家具都会失了容颜,人如此,物亦如此。一只蟑螂探头探脑地在隔板上来回爬动,闻过樟脑球的味道想必也无趣,这会看见眼前偌大的男人估计也怂了一般不知进退。
“小强?你也在啊,同是天涯沦落人,走吧,我不为难你的。”白子伦拿起一张白纸,伸向“小强”当作搭桥了,这只蟑螂也听话,慢慢爬向白色的“大地”停住了,接着又一阵眩晕,落在了外窗大地上。
此时,真的大地已变白,原是落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