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上海不快乐》猪十二娘

20、滚不滚

　　卢卡斯大酒店，二楼。
　　林雨嘴里叼着一根烟，一缕缕青烟从他稚嫩的脸旁飘散。烟，是混世的哥们给的，也是高三复读那两年里学会的。
　　他把玩着窗台前的一盆绿萝，看了看那张桌子，那把椅子，这个【落雪厅】还是一如往常安静得很。
　　楼下的拾荒老太太躺在一张破旧的竹藤椅上晒太阳，垃圾房顶也飘着几缕烟，应该是后勤部门焚烧除味的。
　　*
　　“林雨，我很感谢你喜欢我，我自问没有什么举动让你误会我的感情，所以你还是收回刚刚那些话吧。手机你拿好。”
　　“我喜欢你是我的事，所以追不追由我说了算。”
　　“你不能这样霸道的，感情不是儿戏，我不是那种脚踏两只船的人。你这么优秀，大学里会有很多女生喜欢你的。”
　　“那个小白脸厨师根本配不上你，穷二代一个，想在上海立足也是妄想。”
　　“林雨，我也是穷二代，所以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谢谢，再见。”
　　“咚蹦……”新手机掷地有声，粉身碎骨，盖子是盖子，电池是电池，电板是电板。我说是吧，这样暴殄天物的角怎么可以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冯依依可惜又惊讶地转身走了。
　　*
　　林雨回想起冯依依在校园英语角说过的话，猛地吸了一口烟，折断烟蒂，塞进盆栽的土里，拿出手机。
　　“动手吧。”眼神冷冷，表情肃穆，老练的很。
　　电话那一头，三脚猫功夫还是有的，凭着一股“肝脑涂地”拜在吴国强门下，开开车拎拎包，对林雨更是“呵护备至”。不过，这次行动可不需要自己耍腿脚功夫，他有的是办法。
　　下午两点，白子伦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他得赶紧去医院看看冯依依，听唐玉说，她感冒发烧请假了。从未正眼瞧过白子伦的唐玉甚是热心，提来那个白色的保温桶，告诉他医院的具体地址，表达作为领导的一片关怀之心。白子伦坚定不移地感动着，“人间处处是温暖”油然而生。
　　温暖？温暖！哎……
　　白子伦大概记下那个医院的方向，上次骨折的时候去过，那是一家很温暖的医院，又是温暖。一路上他在想，如果这次还能牵到手，肯定不会轻易放开了。
　　“白子伦！白子伦！”冯依依看见马路对面熟悉的身影，激动得大喊。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必须要捅破这层窗户纸，做他名正言顺的女朋友。难道就是因为中午时分林雨的激将法？想到林雨最后转身走的时候，那哀怨的眼神，不冷不热，不咸不淡，冯依依有点害怕。
　　马路那么宽，车水马龙的，怎么可能听得见呢？不过，跟在白子伦身后的那胖子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呢？……原来是那个死变态！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冯依依恨透了这种男人，侮辱女性，拘留几日，死性却不改。
　　那是一条小道，穿过去就是地铁站。那片几栋居民楼，因为建筑历史悠久又有老上海的风格特色，自然受地方政府保护，拆迁不得。
　　白子伦折进那个胡同，脚步慢了下来，墙角的下水管爬满了葡萄藤，管口处有股馊馊的味道，比卢卡斯大酒店的垃圾房还难闻。墙边预留着排水的槽口，布满了青苔，难道我走错了？白子伦下意识捏紧了保温桶，回头看看胡同口，大白天也太安静了……
　　“白大厨，好久不见啊！”一个男人用脚踢过来一个矿泉水瓶。他眯着眼，斜视着对面的白子伦，双唇一窝，响亮的口哨唤来两个瘦瘦高高的年轻人。
　　“查旭，你什么意思？”
　　“哎呀妈呀，小赤佬翅膀硬了嘛。去年还是一个乳臭未干卖卖服装的小屁孩，几个月不见说话硬气了。”
　　“我今天有急事，没时间跟你废话。”白子伦听到“小赤佬”时就回忆起当年那闷声的疼痛，又想到那日这人渣对冯依依的猥亵，怒气淹过咽喉，涌上心头，喷到额头。
　　“小赤佬，听老子一句劝，滚回老家吧，或者去投靠你那个爱吹牛逼的大伯白长树。大上海不是你这穷小子能呆的地方。”查旭抽出一根烟，也没着急点燃，粗黑的手指戴着一二三，嗯，三个黄金戒指，夹着与手指一样粗的雪茄。
　　“你们想干什么？！”白子伦放下保温桶，警惕地看着走过来的两个混混。
　　“如果你答应明天卷铺盖走人，今天就当没看见我们。”
　　“如果不答应呢？”
　　“那就打到你答应为止！上！”查旭这会点燃了雪茄，装模作样把自己当成上海滩冯敬尧或是许文强，其实东施效颦，无比滑稽。
　　一场以少敌多的打斗即将来临，白子伦倒也不惧怕。一个人一旦拥有了梦想，就算是濒临死亡，也浑身充满力量。他的梦想是一个大城堡，里面住着很多精灵，还有一位美丽的依依公主……
　　白子伦终究是敌不过混世打手的，就算每天颠勺练就的胳臂力量在他们的棍棒之下还是显得柔弱许多。那两人好像十分清楚他的软肋，逮着机会就狠劲地攻击他的左腿，那条骨折过还有疤痕的左腿。
　　保温桶成了他唯一的对抗武器，嘴角开始流血，白色衬衫也开始破烂不堪，右手肘部肿胀了起来。剧烈的疼痛蔓延全身，他还是倔犟地不搭理查旭时不时的“滚不滚”提问，并时刻注意保护自己的双手。是啊，钢琴家的生存之本是手，厨师也是一样的，他要用这双手掌勺掌姻缘掌人生。
　　“打断他的双手！”查旭失去了耐心，指挥他们转移攻击目标。
　　他妈的够狠！正当查旭准备加入“血洗白子伦”的瞬间，一个旋风腿扫向这墩肥肉，他重重地趴倒在地，鼻梁骨折了。只见此人身形游走自如，呼吸连绵不绝。身法之快，在场之人，无一能察觉其出招动向。那两个年轻人顿时愣在那，棍子悬空。四目相对，眉额之间，如豆儿般大小的汗水，顺着脸颊不断直下。时间凝滞，唯有呼吸之声，平稳交替。
　　白子伦擦掉嘴角的血，捋了捋衣袖，艰难地站起来，尴尬又惊喜地望着她，没生病就好……
　　“臭丫头！”看来不见棺材不掉泪啊，查旭吃惊地看着眼前貌似瘦弱，却腿脚了得的冯依依，准备第二轮攻击。
　　“你这死变态，光天化日之下还以多敌少，不怕警察抓吗？”
　　“臭丫头，识相的赶紧滚！今天老子对你没兴趣，对这个小白脸倒是很有兴趣。”查旭捂住鼻梁骨，扭动着脖子，招呼那两个混混。
　　“哎呦，好感人啊，上次他救你，这次你救他，要做苦命鸳鸯是吧。”查旭叽哩哇啦用上海话嘲笑着眼前相互搀扶的年轻人。“那就一起滚出上海吧，上！”
　　谁料，冯依依的跆拳道黑带果真不是虚的，总算发挥正常。只见她一个旋转，长腿直踹对方□□，再来个压倒性江湖肘花，两个小混混就开始喊爹喊娘了。
　　“别喊我，去喊警察叔叔吧。”可爱的姑娘。
　　阵阵警笛声逼近……
　　冯依依回眸一笑，慢慢走向他，眼泪模糊了双眼，只见白子伦慢慢弯下腰捡起水槽边的白色保温桶。好熟悉的保温桶，傻瓜……
　　她跑过去，紧紧抱住他，眼泪哗啦哗啦滴在那件血肉模糊的白色衬衫上。
　　白子伦没说话，任她无声地抽泣，如果遍体鳞伤可以换来这样的幸福，倒也知足的。他也抱紧她，一滴清泪缓缓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