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上海不快乐》猪十二娘

14、是我同乡

　　点火，倒油，颠锅，煎炒，白子伦的手艺越来越熟练，有几样拿手菜也成了卢卡斯大酒店的招牌菜，赫然写在菜单首页“总厨推荐”。

　　周六的时候，他还是会坐几站公交车去学校给冯依依送好吃的，知道她爱吃鱼，变着花样做。酸不溜秋爽口开胃的【酸菜鱼】，麻辣适中红红艳艳的【剁椒鱼】，白里透红黄丝夹层的【清蒸鱼】，乳色抹唇鲜美无边的【牛奶鱼】……

　　一个大男生雷打不动，拧着白色的不锈钢保温桶穿行在冬日的校园里，然后在离图书馆很近的教师食堂门口等她。

　　白色的围巾，黑色的羽绒服，深蓝色牛仔裤，白色的运动鞋，全身颜色搭配十分和谐，哪里看出是当厨师的？帅气无比的模样，温柔无垠的眼神，每每有路过的女孩都要偷偷多瞅几眼。

　　“你这小子就该好好拾掇自己，别浪费衣架子的身材和这张招桃花的俊脸，没上大学咋了，这以后凭手艺当上总厨大有可能，别自己瞧不起自己！”黄永德就是这样点拨自己徒弟的，那次酒后，他真地开始好好教白子伦各种烹饪方法，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最佳师傅奖也就他了。

　　今天这身也是刚刚发了奖金才买的，因为自己的几道菜上桌率很高，吴总厨多发了一千元奖金。
　　大概十一点半，冯依依背着双肩包下来了，远远地看着对面的男生，阳光落在他乌黑的头发上，寸寸精神，缕缕英气。左边心房又闷闷了一下，这鱼我不能再吃了。

　　“依依，你复习得咋样了？”白子伦温柔地看着她。

　　“还好还好，每周吃这么多好吃的鱼能不好吗？吃鱼聪明嘛，我脑子好使多了。”冯依依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听唐玉说这鱼是吴老爷子让送的，感谢之前给林雨辅导过几次语文和数学。送就送吧，还每周送；每周送就送吧，非让白子伦来跑腿。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再这样下去自己都不知道还谁人情了。

　　“依依？你怎么了？被鱼刺卡了？我明明都挑完的啊……”白子伦紧张地看着坐在餐桌对面的冯依依，真要被卡了得赶紧去医院。

　　“啊？没有没有，我刚刚在想一道题。”冯依依心头一热，耳朵微微泛红，原来每次的鱼刺都是他细细挑走的，还以为是卢卡斯大酒店有啥秘密武器杀鱼一并取刺呢。

　　“白子伦，后面你不用来送鱼了，我考完试就回酒店上班，然后回老家过年。”冯依依终于提出要求。这鱼再吃下去，估计明年还得辅导林雨那个混混，不值当啊不值当，简简单单打打工赚点生活费就行，可不能误人子弟。

　　“那好，回去我跟黄师傅说一下，明年新学期再说。”

　　“千万别！我是说从今往后都不用送了……”

　　“……”白子伦实在单纯得很，他只想借着送鱼头的空档看看冯依依，如果连这个借口都没了，怎么往前一步呢？

　　“算了算了，我直接跟吴老爷子说吧，不为难你。如果我想吃鱼了，我直接找你得了，干嘛欠别人人情呢？”

　　“就是就是，我怎么没想到呢，我自己买个锅自己做嘛，干嘛非在酒店做？太笨了……”白子伦像个孩子般立马阴转晴，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瓜子，豁然开朗。

　　可爱单纯的男生！

　　“冯依依？！你怎么在这吃饭？”一手提着公文包，一手端着餐盘的刘老师非常高兴在教师食堂遇到自己的学生，班导师对新来的学生都很热情的。

　　“刘老师，您好，我上午在图书馆看书，索性中午就在这就餐了，价格跟学生食堂差不多呢。”冯依依赶紧站起来，表示尊重。

　　“是啊，价格差不多的，人也不多，排队少，就是因为挂着教师食堂，把学生都吓跑了，哈哈……”刘老师转头看向也起身冲她微笑的男生，这男生穿着干净，第一眼看似阳光无比，再仔细看他躲闪的眼神，应该还是腼腆缺乏自信的。不愧是院里优秀的心理辅导老师！

　　“你是哪个院的？”哎，刘老师也是女人嘛，何况还是中年妇女，免不了对眼前的金童玉女有点好奇和八卦之心。

　　“他是隔壁艺术学院的！不是我们学校的……”

　　冯依依抢在白子伦开口前编了一下故事，“也是我同乡，正商量寒假一起买火车票的事。”

　　“哦，每年春运都是学生头疼的事，那你们聊，我先回去。”刘老师瞟了一样餐桌上的那个白色保温桶，再看看冯依依的红耳朵，忍着笑客气地走了。爱情里最难忘怀的估计也就这段暧昧的时光了，她心想。

　　“汤都凉了，不能吃了，下回再做吧……”很低沉的声音。白子伦旋转着保温桶盖，左转转，右转转，怎么也拧不紧，手心冰凉的很。

　　“我来吧……”冯依依不敢看白子伦，低着头抢过保温桶，情急之下又碰到了他那只修长嫩白的大手，心跳加速。明明选的位置很偏僻了，言行很注意了，怎么还是被人捕风捉影了去，看刘老师的眼神肯定是猜到我说谎了。真丢人……

　　“我刚刚那样说是怕老师误会，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才怪！男人都要面子的，何况还是鼓起弯弯绕绕十八罗汉的勇气才敢继续这段暗恋的。茶饭不思，睡眠不深，心肺不畅，这些感受经常折磨着三缄其口的白子伦。

　　“没事，说不定哪天我们就是校友了呢。我送你回去吧，黄师傅那也该着急了。”白子伦淡淡地说道，自考本科的念头越发强烈了。

　　正午时分，金色的阳光晒得人暖洋洋的，冯依依有点尴尬地跟在他后面，脑子里还在琢磨“校友”的含义，没一会就落下一大段路。抬头一看，白子伦正站在花坛的边角处等他，温柔的眼神，黑宝石般的眼珠子清澈无比，就算是“社会人士”，那也是最无害的人儿。

　　*

　　我要上大学。这个念头日日夜夜在白子伦脑子里转悠，本来以为凭借出色的掌勺本领就可以得到自己的幸福，可是自古以来的社会观念还是要考虑的，就算冯依依不介意，她的家人呢？

　　“师傅，我打算自考本科了，您会支持我吧？”

　　“想好了？早就猜到你是个不安分的孩子，别的小伙子下班后就知道打牌，你躲一边看啥食谱。徒大不中留啊……”黄永德掏出一根香烟吧嗒吧嗒抽起来。

　　“我不会辞职的，我需要这份工作，也喜欢这份工作，只是希望师傅能让我准点下班回去看书就行。”

　　也是，没有这份工作，他住哪？靠什么生活？冯依依一个女孩子家家都能一边打工，一边学习，凭什么一个大男人这点苦受不了，虽然主次反了，他的学习是副业，她的学习是主业。

　　“可以啊，白子伦，我小看你了！行！我黄永德的徒弟就是不一样，长江后浪推前浪啊！”黄永德一下子动了恻隐之心，小小年纪还能有这份上进心，不“同流合污”，想想曾经的自己，愧叹不如。

　　说到做到，行动力满分的白子伦第二天就去成人自考书店买回了一大堆材料，了解到报考条件、报考时间和学费相关事宜，算算时间，还有好几个月可以准备的。

　　自从来卢卡斯大酒店后，白子伦的生活一下子明亮了许多，虽然住的是群租房，吃的是大锅菜，但总是感觉每天都有一束光照进自己的心房。不像过去的那些年，时常夜里做噩梦，想学却学不进去，沉默寡言，很少与人交流，所以除了妹妹白思雅，也没什么称兄道弟的好朋友。

　　人啊，还是要有点梦想心里才踏实。全力以赴，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