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态》钝钝不迟钝

1、第一章（1）

　　中午十二点，阎韵上完最后一节课，从教学楼里走出来，随手把早饭剩下的半口饼扔进垃圾桶，拍了拍衣服上的粉灰，钻进车里慢悠悠地开着回家，路上等个绿灯的工夫，轻车熟路地从包里掏出手机，连上蓝牙，放起了歌儿，张宇的《给你们》，略微有些沧桑喑哑的嗓音，听着心里头舒坦。
　　阎韵今年二十六，未婚且单身，大好年华，却活像个老太太，就看丫听得这些歌吧，全都上个世纪的。
　　眼看还有二里地到家，堵车了，抬手瞥了眼时间，不看还不知道，原来今儿个都七号了，国庆小长假结束，可不正好赶上初中开学么，可怜自个儿天天窝在高中暗无天日的办公楼里，哪还知道有国家法定节假日这么一说。知道怎么回事儿后，阎韵也不急了，蜗牛的速度往前晃悠着，可不着急是不着急的，我丫没让你加塞儿插个儿啊，眼看着右手边儿窜出来辆车想往前挤，阎韵一个油门儿先他一步挨上前车的排气管子，心里哼唧着：想往前面儿挤，问过姑奶奶我了没有。
　　平日里虽说也堵车，但没像今儿个似得，都十好几分钟了，怎么还一点儿希望曙光看不见啊，闲着没事儿，阎韵就爱四处瞎瞄，眼神儿没个落脚儿的地儿，也多亏了她这抬头一瞥，看清楚了隔壁前面儿大概五十米的位置，一货车怼了一横空出来的私家车，车身前后门儿就跟烂豆腐似得，全给顶进去了，阎韵不禁感叹，这是得踩多大劲儿的油门才能成这样儿啊；探清敌情后，阎韵方向盘左边儿一扭，眼疾手快地打了个弯儿跑到两个车道中间另辟了一条车流出来，赶上前面红灯变绿灯，又一脚油门儿挤进旁边的右拐车道，火速冲回家，跟堵车拜拜了您嘞。
　　回家第一件事儿，风衣一脱连着包儿一股脑儿的全扔沙发上，高跟儿鞋一甩，踏拉着拖鞋拿上手机光速钻进厕所，人有三急，上午从八点到十二点，连上了四节课，中间连个去厕所的时间都没有，憋到现在，也是真的对不起膀胱了；阎韵大大咧咧地坐在马桶上，打开微博，看了看热搜，一些杂七杂八的话题没一个正经有用的，全是明星八卦，多关心关心国家大事多好，烦躁地退出来转而又点开淘宝，嘿，不错，前些日子买的衣服发货了，嗯，高兴、得劲儿，过两天又有新衣服穿了，试问哪个女人不爱新衣爱旧装？说不爱的绝对是在撒谎，24k纯的不能再纯的骗子。
　　客厅的时钟报时，下午一点，阎韵提了裤子洗完手，对着镜子掰扯自个儿那张嘴，一口的钢牙，要说快三十的人了，突然想起来矫正牙齿，也不知道是抽的哪门子疯，前些日子为这事儿还被同事们笑了个遍，幸好阎韵这妮子，干事儿全图自己心理痛快，别人说啥是别人的，这货从来不走心，眼皮子抬都不带抬一下得，压根儿不在乎。
　　要说嘴上那点儿肉多细嫩，连着叨叨四个小时，磨起泡来都是小事儿，这会儿都出血了，阎韵呲牙咧嘴半天，想抽张纸巾但纸盒子忒远够不着，干脆靠内力吸了两口，结果惹来满嘴的铁锈味儿。
　　电话响的时候，阎韵正坐在沙发的衣服堆里，舔着酸奶盖儿。
　　“喂，啥事儿说。”
　　打电话的是阎韵上个月的相亲对象，也是让阎韵十几岁时芳心萌动的邻家小哥儿，武青。相亲是两家父母撺掇的，但那点儿小心思都十几年前的事儿了，现在就纯友谊，阎韵拒绝半天无果，而且不知道武青哪根筋没搭对，追的还挺紧，挂了电话之后，阎韵抓起外套，把舔的干净的奶盖儿一个空投，没投进，老老实实走过去捡起来扔垃圾桶里，蹬了双运动鞋出门。
　　武青已经等在楼下，十月份，按说也有点儿秋意了，阎韵浑身裹得严实连脚脖子都不敢露，可再看人家，穿着半袖儿脑门儿上还有层薄汗。
　　“都一点多了，你给我打电话就为了这会儿让我陪你吃个午饭？”
　　这一张嘴，满满的疏离；阎韵性子不热络，没心一样，对谁都淡淡的，连说话都没啥温度，有人曾听阎韵讲课，没几分钟就听不下去了，说是声音里边儿没感情，听的人起鸡皮疙瘩。
　　武青跟没感觉一样，嘴角还是挂着浅浅的笑：“什么叫陪我吃饭啊，你不也没吃么？”
　　“我减肥。”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可阎韵还是老老实实跟着武青往小区外面走，天天坐办公室，是该时不时溜达溜达活动活动筋骨。
　　“别减了，脸都凹进去了。”
　　武青这是实话，没一点儿奉承的意思。阎韵自从戴了牙套之后，主要就吃面包喝粥，大鱼大肉的啃不动咬不烂，牙口不好受死活罪，刚俩月就掉了五六斤。
　　走到粥屋，自助式地取了餐，武青拿出钱包刚要付账，就被阎韵抢先扫了微信，俩人平时外面吃饭，付钱拼手速，谁快谁来，这点阎韵跟很多女生都不一样，她从来没说心安理得的享受男生付出却不回应，你为我做的我也为你做，尽量减少亏欠是阎韵的信条之一，家里长辈都劝阎韵改改这性子，老是抢着买单多让男生下不来台啊，可阎韵就跟没听到一样，不搭理这茬儿，更别说改了。
　　武青也不尴尬，顺手把钱包塞裤兜里，还拿了两副筷勺；俩人之间，还算是有点儿默契。
　　正吃着饭，阎韵放在桌上的手机消息不停，微信群里正热火朝天地讨论着寒假去哪儿玩儿，还有将近五个月呢，这群人怎么就这么按捺不住；阎韵随手翻了翻聊天记录，看到群里说要去丽江艳遇而且谁也不准带男朋友时，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回了一句：年年说艳遇，哪年遇上过。
　　武青吃饭贼快，阎韵回完消息关了手机之后，再抬头，武青已经靠在椅背上，一瞬不瞬的瞅着她。
　　“吃饭太快不容易消化，对胃不好。”
　　“上学那会儿已经习惯了，改不过来。”
　　阎韵皱了皱眉，没再说话，上学那会儿的压力，大家都是这么挺过来的，那时候人们都是跑饭，就是跑着去吃饭，食堂里还没过五分钟就又跑回了教室。阎韵那时候没少受胃病的折磨，这两年也是逼着自己把吃饭的速度放慢，养着这颗娇贵的胃，可再怎么小心翼翼，天一冷，还是时不时的抽痛，想到这，阎韵不禁羡慕武青壮实的身板儿，怎么自己就这么不成器呢。
　　阎韵又象征性地喝了两口粥，抬头对武青说：“走吧。”
　　“你还没吃完呢，我不着急。”
　　“走吧，饱了。”
　　看着剩下的多半碗粥和就夹了两筷子的菜，武青有些不快，每次都是一看自己吃完，阎韵就跟着停筷说饱了，看来以后为了让阎韵多吃点儿，必须得逼着自己慢点儿吃饭了。
　　“还有事儿么？没事儿我回去了。”
　　武青看着阎韵微眯的眼，心里虽说不想这么匆匆见一面就马上分开，可还是挥着手告了别，他知道，阎韵有午睡的习惯，短到十五分钟，长到四五个小时，不管多久，都得意思意思，更何况食困，武青舍不得阎韵累着，违心地说了一句：“回头我再找你。”
　　两人背道而驰，渐行渐远，关上家门之后，阎韵点开武青的微信头像，发过去一句：咱俩真心不合适，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