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曲》qingqing

5、第 5 章

　　想到卢坤，无香还真有些惦记他了。自从上次见面，他就蒸发了，整整两个星期没有消息。无香倒是有他的电话，但是总觉得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本来就不是很熟，这中间还隔着跨山过海的距离。虽然这么想，心里却还是会有一点小小的盼望，以至于有时候看到楼下停着白色的宝马就会心跳。“不会的，我不会对他有想法的！”无香拼命给自己心理暗示，觉得自己刚刚失恋就对别的男人有想法是很龌龊的行为。
　　批判归批判，接到卢坤电话的时候无香还是忍不住，笑意从嘴角蔓延到眼梢。
　　“干嘛呢？”他的声音懒洋洋的，似乎倦意未消。
　　“你不会刚起床吧？我都快下班了！”无香的语气不自觉地带了娇嗔。
　　“我属吸血鬼的，天黑了才出来。”
　　“那我去备张符防身。”
　　“意大利文的啊，中文的不管用。”
　　“那还只能麻烦你帮我画了。”
　　他大笑，“我也不会！这样吧，晚上带你去个意大利餐厅，看看有没有人愿意帮你的忙。”

　　Uncle Ellen是一个意大利人开的一家餐厅，选址自然还是北京曲里拐弯的胡同。无香在杂志上见过类似餐厅的介绍，大多数很小，只有几张餐桌，一顿饭吃掉几千块，不过自己还是第一次来。卢坤今天穿得很随意，一件米色的T恤，一条浅绿的长裤，很挑剔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却那么熨贴。卢坤要了一瓶红酒。无香平时不喝酒，今天也破例要了一杯。

　　卢坤善饮，喝了酒话会多一点，讲他在各地看到的听到的趣闻轶事。无香发现他去过的地方很多，还在美国上过学，难怪英文这么好。菜色一道道上来，无香都叫不出名字，也不觉得有什么好吃。可是这样的夜晚和他秉烛夜谈，无香觉得每个毛孔都放松下来，听着他的声音，看着他吃饭，都好满足。
　　“擦擦口水，你已经这样傻了吧唧冲我笑了一晚上了。”他突然递给她一张餐巾。无香一愣，才反应过来被他取笑，涨红了脸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掩饰自己的尴尬。他饶有兴味地看着她：“这两天忙什么？”
　　“公司分了两个新客户给我，忙着和他们建立联系。原先的一个单子也在紧要关头，总是要跟着。这两天有日本片子的展映，天天想去看都没时间。”
　　“什么片子这么好看？”
　　“我想看《天国的来信》，据说特别感人。”
　　“吃完饭去？”
　　无香想起明天一早还要去跟客户开会，自己的ppt还没做完“不好意思，我还要赶回家准备明天的会议。”无香口气里的遗憾比卢坤还要深刻。
　　“嗯，那就早点回去吧，尽量别熬夜。”

　　已经进入了7月，每天太阳一探头就是无穷无尽的热，偏偏还不是痛痛快快的烈日灼身，而是潮湿的，令人窒息的，一点一点挤干人的忍耐力。无香走出冷气充足的餐厅的大门，一步之遥便是天上人间。她重重叹气：“好热！”
　　卢坤拉过她的手：“快走，上了车就凉快了！”这个手势，那么自然而然，仿佛天经地义的一般。无香却吓了一跳，本能的甩开他的手。卢坤没有准备，诧异地回头看她。无香红了脸，心里后悔对一个小动作反应这么大，倒显得他君子坦荡荡，自己落了忸怩的下风。卢坤似乎没发现她的失态，温和地重复一遍：“走吧！”还是过来牵了她的手。这次无香没有反抗，顺从地跟着走，眼角似乎看到别人艳羡的目光，心里有甜丝丝的得意从胸口发散到四肢百骸。

　　上了车开了空调，无香还是觉得热，遂把车窗开了一条缝，放些晚风进来。卢坤笑道：“要吹风吗？坐好了啊！”
　　车子在胡同里转着圈，不知不觉上了环路。９点多的环路依然热闹，车流熙熙攘攘。进入主路正好就是一个下坡，宝马车突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似乎完全没有加速的过程直接就冲了下去。无香只觉得心中一悠，如同过山车一样，忍不住一声惊叫，本能地紧紧拉住了门扶手。卢坤熟练的开着车，在车流中左冲右突，不带刹车地拐弯、并线……无香闭上眼不敢看，只感觉到窗外的风猛烈的吹进车里，简直不能呼吸。刚开始的时候只觉得害怕，渐渐的，极速的快感战胜了恐惧，她的双眼微微地张开一条缝隙，看见车子少了很多，周围黑兮兮一片，不知身在何处。宝马车如同发狂的野马，在这水泥森林铸成的原野中驰骋。转过头，无香看见卢坤刀刻一般的侧脸和握着方向盘的稳定的手，她没来由觉得不再害怕——一切交给他好了！无香早已经没有了速度感和方向感，只是这样的极速游戏里，灵魂仿佛跟着速度飞升，她不自觉地惊叫着，一声又一声，所有的负面情绪也随着宣泄了出去。

　　２０分钟跑完了四环全程。他减速开下主路。这时无香才感觉到自己的心还在突突地跳，身子软软得靠在座位上。他将车停在楼下，笑着问：“要不要扶你上去？”
　　无香翻个白眼：“不用，我没这么废物。”这一场飚车把她吓得不轻，脸上有些微的潮红，眼睛反而更亮。她的头发乱了，一丝一缕的贴在面颊上，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他突然的，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去，轻轻拨开她额前的乱发，露出那一对小兔一般受了惊的眸子。他想到刚才拉她手时的反应——居然是个很单纯的女孩子呢！
　　无香被他盯得不好意思，轻轻地垂下了眼睑。这一个动作，在他看来误会成了一个充满羞怯的邀请。他中了魔咒，探下头去轻轻地摩擦了一下那两片樱唇。无香猛的一颤，脑子里霎时成了空白，这个世界都不存在了，只有眼前这一张近在咫尺的面孔，那么近，轻轻一侧脸就能触到他的鼻尖……她伸出手来，难以置信的抚摸着他的眉角，他的眼，低声呢喃：“你在干什么？”不像是问题，倒像是等待已久的一声埋怨。他抓住她的双手反剪在背后，猛地吻下去，在唇齿间攻城略地，势如破竹。成宇从来不是这样的！无香的脑子里突然闪出了这么荒谬的一行字。他很敏感，突然停了下来：“你接吻都是这么不专心的么？”
　　“当然不是！”她的嗓子有些嘶哑，主动地迎上去，捉住他的唇。他的双手铁箍一样搂紧了她，仿佛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无香迎合着他，渐渐的有些喘息，感到喜悦涨满了身体却不知如何释放。这一刻虽然快要窒息，却宁愿它永不停止。
　　他终于轻轻放开了她，将下巴盯着她的额头，摩擦着她的头发。良久，无香低声问：“你今天会不会超速吃罚单？”
　　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你真是个会扫兴的小姑娘！”他放开了她，“上去吧，你不是还要赶作业？别太晚了。”

　　无香感觉自己就是云里雾里的下了车。走在楼道里，听见他的车在楼下掉头，发动机一阵一阵的轰鸣，突然没来由地觉得慌张，又匆匆的跑下楼去。他听见她杂沓的脚步声，停下车，看见她飞快的冲下楼梯，白色的裙福在夜色中绽开，像一朵盛放的茉莉花。
　　她站在他的车前，胸口因为奔跑而微微起伏。他笑着走下车来：“怎么了？忘记什么东西了？”
　　她垂下头犹豫了片刻，然后用很低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开慢点！”
　　他看见她的双手虚握着，右手的食指下意识的抠着拇指的指背。那一瞬间，他的神情复杂。似乎过了很久，他轻轻搂住她的肩膀，在她的额头吻了一下：“晚安！”
　　她抬起头来，猛地掂起脚搂住他的脖子，和他贴了贴脸，然后飞快的转身跑上了楼。卢坤反而傻了，呆呆得站在原地，面颊上还有她的香味和余温……

　　一夜没睡着，脑子里净是来来去去的卢坤，早上起来，无香却是精神百倍，一点倦意也没有。上午见客户，无香头脑清晰，陈述头头是道。意外的是对方的老总也出席了会议，对无香的印象很好，合作的希望很大。走出会议室，融入繁忙拥挤的街头，无香才意识到已经快到中午。不是卢坤在忙什么？一转到这个念头，就突然有了迫切的愿望要听到他的声音。无香拿出手机，拨通了他的电话——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和他联系，心里不禁怦怦直跳，莫名其妙的紧张。按下11位的号码，无香站在街头犹豫着——他会不会正在忙？会不会不方便？她主动给他打电话，是不是不够矜持？尤其经过了昨天？……盘算了半天，收起电话走进街边的吉野家吃饭。一个人坐在桌边，看着身边一对又一对的情侣，卢坤的影子越来越强烈。终于她决定不想那么多，打通了再说。
　　电话一声又一声地响着，那边却没有动静。过了片刻再打，一下，两下，三下，四下……还是没有接听。无香给自己订的规矩是响四声不接听就挂断，免得打扰对方。可是今天她却偏执起来，既然已经打了就迫不及待的要看到结果。五下，六下，七下……没有人接听。无香气馁得挂断了电话，心想也许他不方便。过会儿应该会回过来。
　　无香的整个下午都因为这个电话而过的愁云惨雾，以至于齐宁以为她在客户那里受了气，安慰了她半天。无香不好说实话，只能洗耳恭听前辈的教诲，领受同事风马牛不相及的关心。眼看着快下班了，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无香一看号码，一下子跳了起来，抓起电话飞身冲到了办公室外的走廊尽头，动作虽然敏捷，还是让齐宁看到了她眼角眉梢汩汩流淌的喜色早将那满天的阴霾驱散得干净。

　　“你找我？”电话里卢坤的声音懒洋洋的。
　　“哦，没什么，电话老没人接，我有些担心。”真的联系上了，千言万语无香却又说不出口了。在他面前，她会自卑，会有手足无措的局促。
　　“我早上9点才睡的，现在刚起。”他在电话那头打个哈欠。无香喜欢他这样跟她说话，不是他一贯的低沉温柔的声音，但是是放松的，真实的，卸去了武装的，音质里有一种懒散的粗糙。“武装”？无香为自己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两个字感到好笑——声音也需要武装么？
　　“又思想开小差呢？”他在那头抱怨，一个又字，将无香拉回昨天的旖旎时光。她不禁微微红了脸：“哪有！”
　　“我这几天有一个重要的客户过来，没时间陪你。等忙完这一阵子再一起吃饭！”
　　“嗯！”只要知道了他安好，知道他心里有她，她就满足了。

　　卢坤没空，时间一下子好像多了出来，闲得人发慌。他忙起来一天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无香又不敢打扰他，只有实在想他了给他发条短信。而这样做的第二天，就会有一大捧的玫瑰花在办公室里等她，又或者有快递送上大号的冰激淋蛋糕。虽然开心，毕竟太受瞩目，无香反而不敢轻易和他联系了。周末无聊，拉了朱萍一起出来东方新天地逛街。无香不知不觉，看了女装又去男装柜台看。朱萍怀疑地盯着她：“你有新目标了？”
　　“什么新目标啊！”无香闪烁其词，赶紧掩饰。
　　“那你看什么男装？肯定不是给成宇看的，人家已经是注册商标了。也不可能是孝敬你爹吧？这么花，你爹怎么穿啊？”
　　“我随便看看嘛！”
　　“那你脸红什么？”朱萍拿出狗崽队的执著，“快点快点，有新情况要及时向组织汇报！”
　　“没影子的事情，你八卦什么啊！”不知怎么的，无香觉得烦躁。
　　“你暗恋人家？”朱萍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哈哈，也该你尝尝这滋味儿了！谁让你一直这么顺利的？”
　　“也不是。不过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不知道为什么。”既然开了头，无香干脆和盘托出。说完了，只觉得心头的郁闷散去不少。
　　朱萍靠着过道栏杆若有所思：“不是花花公子随便玩玩儿吧？他是做什么的？”
　　无香摇头。
　　“他什么学校毕业的？什么学历？”
　　“我只知道他在美国上过学。”
　　“他父母做什么的？”
　　无香还是摇头。
　　朱萍叹气：“那你知道什么？”
　　“他的名字和手机号码。”
　　“你看过他的身份证？”
　　“没有。”
　　“那万一是假名呢？”
　　无香一怔，从来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
　　“如果他是个骗子呢？”
　　“骗什么？他比我有钱，身边的女人肯定也不会少。我又不是大美女，各方面都平平，他那么费力来骗我做什么？”
　　“你见过他的钱？吃过两顿饭就是有钱人了？车子你确定是他的？说不定他是司机呢！”
　　“少来！哪儿有人请司机开宝马330的！”
　　“那说不定是他借的？租的？下一步他就该骗取你的身体，然后在彻底赢得你的信任之后向你借钱！”朱萍整天在各大论坛闲逛，没少受这方面的熏陶。
　　“越说越离谱了！”无香有些恼了，“你别这么说他！”
　　朱萍看无香真的急了，做个鬼脸不再继续，拉着她又兴高采烈的去挑手链了。可是朱萍刚才的话，还是像一枚细细的针——不去刻意琢磨，你不会感觉到它带来的不适。可是当你反复揣摩，那针尖反而探了出来，扎在心头，留下细细的划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