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慈悲》文雨

49、第 49 章

　　小时候我们常常会被问到一个问题，你长大想做什么？答案不是统一的。但是，如果我们中间有一个人大声地说：
　　“我长大了要做一个好人！”
　　绝大多数的人，包括父母亲人，都会对这样的答案给予表扬。
　　唐家明想起了小时候，李庆曾经对他说过。
　　“家明，你长大了一定要做过好人。不要象我一样。”
　　那一天，李庆没有喝酒，也没有打人，换了件干净的衣服，正在照镜子。
　　唐家明在写作业。已经是晚上十点了，他还有一张试卷两篇作文没完成。他不想写作业就想睡觉。
　　李庆的话他没有听得太清楚，一脸茫然。
　　“你怎么还不去睡觉？”李庆突然提高了声音。
　　“我还有作业没写完。”
　　“哪来那么多作业，不写了不写了，睡觉睡觉。”
　　李庆粗暴地把作业扔到了地上，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用脚踩了上去。
　　那个瞬间，唐家明开心极了。他有了足够的借口摆脱那些作业。
　　第二天，他向老师解释。“作业被我爸爸撕掉了。”
　　老师不信，一定要把李庆请到学校来。唐家明没有了办法，放了学他到处寻找李庆，最后是在麻将馆找到了输急了眼的李庆。李庆不耐烦地问他有什么事？
　　唐家明只是个孩子，他知道没交作业被老师批评要请家长是件丢脸的事，但是他不知道在麻将馆里，在李庆的那些所谓的朋友，熟人面前说出这样的事，会让李庆丢脸。
　　当着众人的面，李庆狠狠地打了唐家明一记耳光。
　　“滚！”李庆扔给唐家明一个字，然后继续打牌了。
　　李庆没有去学校，唐家明却必须回到学校。他不敢呆在家里，他害怕父亲回来继续拿他撒气。老师看到唐家明的半边脸都肿了，只是叹息了一声，对于请家长之类的请求，绝口不提。
　　做坏事是会受到惩罚的，即便是不做作说谎业那样极其微小的坏事。
　　长大成人的唐家明开始思索另外一个问题：如果做坏事不会受到惩罚呢？即便是做了坏事也能逃脱惩罚呢？
　　李庆在遭遇到无法解决的艰难之事时，他会在家里殴打妻子和儿子。他难道不知道殴打，暴力是极其错误极其残暴的事情吗？
　　徐盛在痛失好友陷入悲伤和失意的时候，他也会在家殴打妻子和女儿。他是不爱自己的妻子女儿吗？
　　李庆还有徐盛，为什么不去大街殴打一个陌生人？
　　原因一直都在那儿。
　　原因一直都极其简单。
　　殴打陌生人会受到惩罚，殴打家人几乎不会受到惩罚，即便是有人愤怒了扬言要让他们受到惩罚，几句忏悔的话，几滴伤心的泪，就能让他们轻易地逃脱惩罚。
　　唐家明相信，就象相信他自己一样，李庆也想过要做一个好人。但是一旦他意识到做坏事能够逃脱处罚，他是会放纵自己，放弃做一个好人的目标的。毕竟，做好人意味着付出，忍耐，牺牲。做坏人恰恰相反，是掠夺，自私，特权。
　　第二天，唐家明去找了院长。他一走进办公室，院长就吓得站了起来。
　　“找我有什么事？”
　　是啊，当唐家明是个好人的时候，院长都是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对他说话。
　　“沈婷婷的住院手续为什么不齐全？”唐家明开门见山。做坏人就是这样的，直来直往，无需顾忌他人的面子，感受。
　　“沈涛跟我是堂兄。沈婷婷也是姓沈的，往上面数五代，也能算得上是我侄女儿。都是姓沈的。再怎么样，我们也不会胳膊肘往外拐，都是为了沈婷婷好，这姑娘自从没考上大学就疯疯癫癫的。”
　　是啊，院长放低了姿态，对唐家明说，他是个好人。
　　“这件事省里没派人调查吗？”
　　“你是说沈婷婷的病历录入电脑的事吧。调查当然是有的。不过没关系没关系，已经解决了。没事了。我已经把前因后果都跟省里汇报了。病人还很年轻，还有大好的前途。我们医院也是为了病人着想。还有家属，也跟领导说明了情况。医院的作法虽然确有不妥，但是出发点是好的。所以这件事的处置结果也出来了，内部警告，以后不再犯就是了。家明啊。今年我们医院委培博士的名额，我搜集了同事们的意见。他们觉得你是最合适的人选择。你考虑考虑，这样的机会很难得的。”

　　春天的花开得差不多了。河水很清澈，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五颜六色好看极了，又想看又晃得让人睁不开眼睛。唐家明努力地睁开眼睛，看到沈婷婷站在派出所的门口。
　　派出所人来人往，沈婷婷在门口站着，一动不动。她没有阻碍交通，也没有挡着行人的路。她就是站在那儿，从早上九点站到晚上五点。车辆，行人从她身边，如果是熟悉的人，他们会装作看不见。如果是陌生人，他们还尚且会好奇地看一眼。
　　唐家明知道，沈婷婷已经站了二十天了。她不跟陌生人说话，如果从派出所出来的人是警察，她就是眼也不眨地看着他们，直到他们从视野里消失。
　　附近的孩子一开始是好奇的，他们远远的看着。慢慢的，他们胆子越来越大。他们会在沈婷婷身边转悠。
　　然后他们会试探地问一句：“疯子？”
　　没有得到回答，他们就肯定地再说一句：“疯子。”
　　还是没有回答，他们就兴奋起来，高声大叫：“疯子！”
　　他们的胆子越来越大，他们情绪越来越高涨。他们嘲笑着，往沈婷婷身上吐唾沫。如果警察出来呵斥，他们就笑着一哄而散。他们是孩子，警察也是无可奈何的，只能骂一骂然后又劝一劝沈婷婷，回去吧回家的。你的事我们真的没有办法。
　　沈婷婷又一次重复着。“我叫沈依依。我要办沈依依的身份证。”
　　警察离开之后，孩子们回又来了，大概是因为他们觉得警察只不过呵斥了几声，不能把他们怎么样。于是，他们中间胆子最大的那一个，朝着沈婷婷扔起了石头。一边扔一边还象唱歌一样一遍又一遍地喊着：“疯子！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