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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回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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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比她大一岁的太子殿下稳如泰山,八风不动,只微微抬了抬眼皮,睨了她一眼。
“太子殿下允我问,又不回答。这是什么道理?”
“孤何时区别对待了?”
“可说呢,上回李二偷家都偷到殿下内院书房了,殿下还心生愧疚,说什么流言蜚语,怕影响她姻缘。可我不过是冒着大雪提前看了看殿下,就被罚了半年的禁足,今日更是,不过脚沾了沾殿下内院墙头的瓦,就被几百只利箭瞄准了。殿下说说,要是误伤了我哪里,哪怕是一只眼睛,一只胳膊,一条腿,我以后还怎么上战场打仗,以后我怕不是要成独眼将军了?!”
“孤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
“我自然是怕的!我的梦想是做大饶的第一个女将军王,要是缺胳膊断腿的还怎么服众?!”她气的脸红脖子粗。
太子听着她这番声嘶力竭的质问,实在没忍住笑,强自扭头冷静了好一会才转回来,保持平静的语调敷衍道:“你想多了,孤对孤的百姓臣属,向来是一视同仁。”
“况且,禁足半年,是你外祖父杨元粱下的令,同孤有什么关系,你莫要胡乱栽赃。就算是半年禁足,如今也不过才三月,你就已经跑了出来,倒是孤应该直接把你送回杨府、送到你外祖父手上才是。”
“别别别,殿下送佛送到西。让我自己回吧。”悄悄地避开祖父和大舅,她偷偷出来的事就没人知道。
“还知道是孤带你回来的?”他嗤笑一声。
“我脱力昏过去的时候虽然睁不开眼,但殿下抱我起来的时候我听见你们说话了。”
“你早上来寻孤,就为了那李二的事情?”
太子的话一出,她又想起早上那满腔的怒火,抱着被子坐直,仰头正色看他道:“殿下,我听闻你素来以雅和宽正出名,怎么对西玉城其他家的女郎都如此和气宽纵,到了我这里,就好似我欠了你几百万两银子似的小气严厉呢?”
太子平静俊美的脸都要被她气笑了,他拂袖在床边的八宝镶贝凳上坐下,眼睛直直看她,反问道:“你说孤小气?”
“。。。”杨钦辰看着少年隐隐有些发青的脸色,不敢搭话,她这人莽是莽了点,但好歹会看眼色,才能躲过许多次的家法伺候。
对面这厢,太子殿下伸出修长的手指,指了指她睡的金丝楠木镶贝母床榻,她喝药用的白玉宝莲碗,还有她身上新换的西玉城独一份天丝锦缎。
最后点了点自己。
前面几样价值挺高,她可以理解太子殿下的意思,但是最后指了指他自己是几个意思?
“本来你表兄钦温说只需孤的亲卫去救你即可,孤看在杨元帅的份上,亲自屈尊降贵把你从尸堆里刨出来救回来的。你还说孤对你小气?”他素来雍容平静的脸上难得挂上了两分符合年纪的骄矜。
“。。。”杨钦辰不知这话应该怎么接,但她可是一枪穿了那西鲜小首领脑袋的少年将军,怎能让他用救这个字眼,未免太堕了她赤衣军的威风了,旋即瘪了瘪嘴,小声反驳道:“什么救?不过是让殿下把我带回来即可,说救也太难听了。”
她鼓着脸反驳的样子可不像个将军。
倒像个普通的小女郎。
但亲自把她从敌军尸山里找出来的太子殿下看着她这张洗干净白嫩娇软的小脸,脑中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她银甲头盔下血污遍布的样子。
十三岁的年纪,狼狈又别样的坚毅飒爽。
是瑞金城名门闺秀不会有的样子。
他嘴角微微提起,声音多了几分难得的戏谑道:“钦辰将军乃我大饶武将的未来脊梁,将军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杨钦辰没想到这回他竟然如此好说话,微微睁大了眼睛,又听得他道:“既钦辰将军立了功,那待会孤便向你祖父求情,后面那三月禁足便免了去吧,如此,你便不再记恨孤‘偏心‘之事了吧?”
杨钦辰狐疑不信地看向他,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的右耳,却摸了个空。
“我耳环呢?”她大惊。
憨钝如她,这才发现全身上下都被换了个干净。
“喊什么?”太子殿下皱着眉头,声音严肃,看着她上上下下地翻找,像个乱撞的小狮子,开口问她:“那耳环长什么样?”
“就是我第一回见殿下带的那个,一个银狼缠月的形状,是我阿母留给我的。”她急的额前全是汗。
太子殿下沉默了半晌,只留下一句,“知道了。”就转身离开了。
留下焦急的杨钦辰还在屋里里里外外的找,生怕是婢女换衣服的时候给她碰掉了。
几乎把这院落所有的角落翻了个遍,找来所有的婢女问了,都说没见到过她的耳环。
最后惊动了太子府的管家富康子,找来最初给她换洗的婢女一问,说是一开始便没见到她的耳环,她深吸一口气,右手握拳锤上了屋内的楠木案桌,案桌当即便四分五裂,吓得婢女一个哆嗦,身子一软,颤抖着说:“钦,钦辰小姐,奴真的没见过您的耳环。呜呜呜,您别打奴。”
富康子也震了一震,极力压下心里的吃惊,在皇城这么多年,他就没见过这么力大如牛的贵女。
杨钦辰听见婢女的哀求,这才从剧烈的情绪里抽离,抬眼看她,见她战战兢兢犹如鹌鹑,心里有愧,连忙起身往前跨了几步,安慰道:“唉,不怪你的事,想来是我打仗时太过忘性,掉在敌军尸堆里头了。”说完就要伸手去拍拍婢女的后背。
没成想,婢女听到这句话,直接双腿一软,跪趴在地上颤抖哭泣不止。
杨钦辰再憨钝,也知自己吓到了她,便轻声叹息一声,道:“不怪你。”便转身踏出了房门。
因着西玉城大多人都认识她,她怕自己从太子府大大咧咧的出去,招人闲话,于是还是做了贼,踩了几下太子的墙头琉璃砖瓦,翻回了自己的小院。
寒笑一进院,就听见自家一早就跑出去的小姐,正默默地坐在石凳上,抱着银月毛茸茸的身子,和它大眼瞪小眼。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像头打了败仗的狮子,明明听他们说小姐今日作战英勇,不仅驰援了护西将军,保住了百姓,还一路追击救下许多被掳走的女子,最后全歼了西鲜贼子啊。
“我耳环不见了,想来是掉在那尸堆里头了。”
“我替小姐找去。”寒笑把手上的餐盘一放就要出门。
杨钦辰的脸隐在梧桐树垂下的阴影里,看不清神色,只听得她轻声叫住寒笑:“哎,你别去了,要不就算了吧。这么多年了,我都快记不清我阿母的样子了。”
最后一句几不可闻。
却听得寒笑心里一颤。
小姐大约是想夫人了,可夫人杨羽都已经战死7年了,小姐日益长大,心思渐深,也不常在她们面前情绪外露了。
她只能低低劝道:“小姐,那耳饰,是夫人留给您的遗物,若是确定掉在了战场上,最好还是快点叫人找去,免得他们烧尸体的时候一块给烧了。”
或者被当成敌军的遗物给收缴了。
她见杨钦辰不说话,只好轻轻关上门,找到小姐的军中副手常德飞,使她帮小姐去战场上找找。
常德飞本在疗伤,听闻此事,便推开了医师,立刻站起身来要出发。町布这次只受了轻微擦伤,已经处理好了,正好在一旁,便强压着常德飞坐下治疗,她自己骑马奔袭而去。
卫西都护府治下,早就是军民一体,那作战之后的战场早就被附近的村民和驻所军士打扫的干干净净。
町布带着人仔仔细细的找了大半日,连草皮和溪水上下游都翻找了遍,愣是连个耳坠的影子都没见着。
最后到了天色擦黑才将将从外头回来,站在远境院前踟蹰不前,一向杀伐果断的町布校尉也有如此这般为难的时候。
正巧淅微从大营办完差回来,见她这般,不免有些好奇,走过去拍了拍町布的肩膀,问道:“怎么了,町布?在小姐的院子前头干啥呢?”
听完前因后果之后,淅微松了一口气,道:“放心吧,那银狼月耳坠已经送到小姐手上了。”
“啊?可、可是、”町布的汉话讲的还不是很纯熟,略带些外族口音,不过已经比几年前好多了。
“太子殿下的人早就找到了,你怕是和他们错过了。下午的时候,太子就派人送了回来,还一并赏赐了许多金银珠宝和银甲给小姐说小姐忠直刚烈,是大饶武将之光。元帅一高兴,就解了小姐剩下的禁足。”
“真?太好。”町布不善言辞,但真心地为小姐感到高兴。
“就是太子殿下还说,小姐虽然忠直,但有时太过冒进,作为一军之将,虽然身先士卒没错,但还是要保全自身安全为上,否则,军队失去首领,就好似群狼失去了头狼,只能是一盘散沙,这问题看着是小,若是现在不好好纠正,以后等小姐成长为大军将领,恐怕就为时晚矣。”淅微端着一盘纱布,唉声叹气。
町布转了转圆圆黑亮的眼珠,有些不明所以:“所以?”
淅微又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所以元帅又罚了小姐三十军棍,以惩罚她的冒进追敌,以寡敌众取敌军首领首级。”
町布气愤难当,转身就要去找元帅理论,又被淅微拦住,听她道:“好在太子殿下雅和,极力劝说元帅看在小姐立功的份上,为小姐求了情,所以小姐只挨了5军棍便罢了。”
“这、狗、太子!”町布气的小麦色的脸庞都透出一股绯色来,她瞥了一眼淅微手里的纱布和药,指了指,问道:“给小姐?”
淅微知道她性子急,只好再次劝诫她不可当着旁人骂皇族,是杀头的大罪,但町布是外族混血,从小被买卖辗转虐待,最后是小姐从人贩子手里救回来的,从来一心只向着她,全然不听这些什么世俗条例,只好先回答她的问题道:
“对。这玉霖膏是太子从宫内带出来的,让专门拿给小姐用的,听说疗效奇好。”
“给我。”町布恶狠狠地盯着这瓶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