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周五郎中短篇小说集》山本周五郎

9、初蕾（9/9）-山本周五郎

　　初蕾（九）
　　良右卫门仿佛在心中感受到一股锐利的刺痛，他眉头紧锁，但脸上马上又流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考太夫看着良右卫门的脸微笑着说：
　　“那是去年十一月的事，主公到昌平坂学问所【注12：昌平坂学问所】去听仰高门的讲演，结果，登坛的讲师居然就是半之助。主公身边的人发现后向主公汇报，讲演结束后再向学问所的人确认，证实就是半之助。于是，主公便与大学头【注13：大学头】会面，仔细询问后才知道，半之助在七年前进了学问所教授堀尾佐吉郎的私塾，从那里前来学问所学习，之后，因为他的才华得到认可，被提拔成为了学问所的助教，当然，因为他没法公开自己的履历，但还能获得如此待遇，这在学问所也是十分罕见的，主公非常满意，决定不再追究他过去的过失，下令作为儒臣重新将他收归臣下。现在，半之助在江户公馆里已经获得了家臣的待遇。”
　　“但是，发生过那样的事情，”良右卫门痛苦地说：“不管主上是什么意思，只怕半之助也不会接受如此恩典吧。”
　　“年轻人似乎也有自己的想法，主公这个月的十号就回藩国了，可能半之助也会陪伴主公一起回来，到那时，你就不要再固执了，希望你能夸奖他，接他回来。你能高高兴兴地迎接他，那就是对半之助最好的奖励啊。”
　　小民在隔壁房间屏气凝神听到这里，她再也坐不住了，她无法忍受心中的痛苦跑出走廊。------他回来了，半之助大人要回来了。她在脑子里只想着这些，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像什么也看不见了似的。
　　“娘娘，你去哪儿？”小太郎喊她，“带上我，我也要去……”
　　刚要走出门，小太郎追赶上来，但小民说：“我就回来。”不等说完，她便丢下小太郎，不顾一切的冲了出去。……她不知要去哪里，也不知道从哪里怎么走的，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已经来到了日和山的梅林中，这里是她平常经常带着孩子过来看海的地方。东南方是一片宽阔的斜坡，越过斜坡之前的梅林、松林，可以看到鸟羽湾碧绿的大海和美丽的群岛。------啊，经常来过的地方，在她明白过来的同时，她心中涌出再也不能带小太郎来这里的悲痛心情，小民不由的双手掩面哭出声来。
　　“干吗要哭呢？”突然间，问话声从背后传来，吓得她快要跳了起来，小民转过身，发现滨夫人带着小太郎站在那里。“……半之助要回来了，你应该高兴才是啊，你就是小民，小太郎是半之助的孩子，这些我们很早就知道了。”
　　“但是主母大人，我绝不是故意……”
　　“不用说了，你的心思，从喜右卫门老人那里，我们都听说过了。过去的事都忘了它吧，半之助将要回来了，和小太郎一起你们的新生活即将开始，你只需要考虑这些就可以了。”
　　“我不能这么做。”小民哭着说：
　　“我没有做梶井家媳妇的资格，我也没有打算这样对待半之助大人的。”
　　“我和你再说一遍，过去的事都忘了吧。七年前的你，和现在的你是不一样的，这些在和你一起的每一天里，我们都看在眼里。家主为什么教你读书，理由你也应该明白。”说着，滨夫人的手指向身边的一根梅树枝条，“你看，这颗梅树又开始结蕾了，就像完全忘了去年曾经的花开花落，每一根枝条仿佛都怀有第一次开花那样崭新的情怀，生机勃勃，含苞欲放，你该做的只是，让回来的半之助能够感受到如同这初蕾一般新生的你。对女人来说，没有什么情义能比夫妻之爱更为重要的。”
　　小民凝视着梅树的枝条，小太郎悄悄地粘了过来，然后，他拉住小民的手轻声叫：“娘娘。”这时，小民拉过孩子，沉重、认真地垂下了头。
　　“抬起头来，小民，……真难为你了。”
　　“母亲大人。”小民抬起头来喊道，随后便像有什么东西在心中崩溃了似的，她哭泣着靠在了滨夫人的胸膛。
　　《发表于【讲谈杂志】1947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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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12：昌平坂学问所＝江户幕府直辖的教育机关，大学。
注13：大学头＝学问所的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