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思故我在》萧由梨

71、第六十九章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饭店的，刚才所得知的一切显然已经超过了我可以接受的最大范围。

　　宋乐笙看不见了！

　　因为我的缘故，他失去了双眼！

　　我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其实经过这些年的沉淀，我以为再不会轻易受到影响，可是现在我才明白，不受影响不过是因为不在意。在听见莫妍说出这个消息时，我心上的层层伤疤仿佛被人狠狠扯开，疼痛来的如此突然，让人猝不及防！

　　恍惚中似乎又回到最难熬的那一段时光，整夜整夜的失眠，一次次从梦中惊醒，号啕大哭埋怨他为什么不坚持，望穿秋水般的等待最终成为心灰意冷的绝望。有多炽热的爱恋，就会有多刻骨的愤恨，那个时候，是连记忆都恨不能一并抹去的怨懑！

　　无处宣泄，终究成疾！

　　到最后，那道他划下的伤痕也无法愈合。

　　如今，莫妍却来告诉我当初他未能来找我是有着不可抗拒的理由，他出了车祸，他看不见了！可是，发生过的事情，终归是发生且过去了，无论你如何乞求挣扎，存在的只会是过尽千帆的事实。曾经几乎深入骨髓的爱恨，不可能因为所谓的误会被解除就烟消云散。

　　破镜能重圆，但那些碎裂又岂会消失？

　　那些无比强烈的愤怒痛苦绝望，一切一切的负面情绪曾完全主宰过自己，所以即便知道了缘由，也再无法回到最初了。我可以试着理解，可以慢慢释怀，却没有办法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也没有办法重新接受，我的身边，已经有了纪岸风，那个位置，再不能变化。

　　想着想着，眼泪却一颗颗落在掌心，只是想到那双黑如墨玉的眼眸失去了昔日的光彩，心就生生地疼，又如何能做到转身离开？

　　原来，我还是无法这般理智冷静，宋乐笙，你何苦如此为难自己？！

　　也不清楚到底掉了多久的眼泪，当感觉不适的时候，眼睛已经肿得不成样子，害怕纪岸风看到后会担心，于是用毛巾冷敷，就在这时，有人从身后揽住我，将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

　　我握住他的手，喃喃道：“纪岸风，你知道的对不对？”

　　他没有出声，我叹了口气：“我并不是在埋怨你，只是想知道有没有办法可以帮到他，不管怎么说，他总是因为我才看不见的。”

　　“他那种情况是心理因素，所以一般治疗对他都没什么帮助。”纪岸风淡淡地说。

　　迟疑了片刻，我说：“莫妍希望我去看看他，你有什么想法？”

　　纪岸风的身体瞬间僵硬，随即放松下来，在我耳边叹息道：“唯一，你知道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情，我总是不会阻止。”

　　我转过身看他，正色说：“不要再说什么只要是我想做的都让我去做，纪岸风，我只是想知道我的未婚夫是否介意我去见以前的男友！”

　　纪岸风微微一怔，没有说话。

　　我继续说：“一直以来，不管是念书工作还是做任何决定，你都自信而决绝，唯独对我，那般小心翼翼。你总是什么事情都顺着我的心意，但是这样的你，我并不喜欢，我会认为你不过是把我当作小孩子宠着，而不是作为爱人与我相处。我虽不聪明，但也知道有很多东西是需要去争取才能得到的，你现在这样做，却像是把我往外推。”

　　纪岸风叹息：“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唯一，从小到大，只要是跟你有关的事情，总是会让我手足无措，当初你同宋乐笙分开所受到的打击，怕是到如今也未能完全消弭。虽然你不说，但是我都看得出来你在犹豫在害怕，我瞒着他的事，就是担心他有机会再伤害你。后来你同我订婚，这让我欣喜若狂，我对自己说，即便是你同情我，用这种方式安慰我，我也心甘情愿，因为，我终于可以将你放在我的羽翼之下保护着。如果说以前瞒着你是为了你的身体，那么到了后来，就是出于我的私心，我绝对没有办法接受拥有过你之后再失去你，可是，我无法否认，这件事像是一根在心上的刺，如果想要痊愈，就必要拔掉……”

　　我心中一酸，有些哽咽：“纪岸风，我……”

　　“唯一。”纪岸风拥住我，把脸埋在了我的侧颈里，“这是我最后一次如此宠你，虽然介意你去看他，虽然担心你会动摇，但是我不能不让你去。你了解吗？”

　　我自然是了解的，其实在莫妍告诉我宋乐笙看不见时，我就明白我要去，而且我也知道，纪岸风不会阻止我，因为他不想我内疚，更不愿宋乐笙继续夹在我们之间。可我更了解他心中的忐忑与不安，这些忐忑不安不是源于他对自己的不自信，而是源自于我，因为我始终无法完全忘记宋乐笙。

　　我一直不如纪岸风爱我那般爱他，这是我目前还无法做到的，是我欠他的，我不愿意用谎言欺骗他，所以不管怎样，我都需要与宋乐笙做一个彻底的了断。

　　收紧手臂，我用力抱着他：“纪岸风，相信我，这是最后一次，对你，我绝对不会放手。”

　　这是我有生之年第一次如此执着于一个人，只因为他是不管经历什么也始终不愿离开我的纪岸风！

　　决定了便不再迟疑，可还未等我联系莫妍，她就已经找上门，神色中带着焦虑：“唯一，乐笙昏倒进了医院！”

　　我一下愣住了，纪岸风也蹙着眉，看我不说话，莫妍又说：“你就去看看他吧。”

　　我心里很焦急，知道这次一去，大概要好些日子才会回来，纪岸风明白我的顾虑，亲了亲我的脸颊，说：“去吧，我会等你回来的。”

　　我抬头也亲了亲他，随即往医院赶去，因为有莫妍带路，所以很快进了宋乐笙的病房。

　　时隔多年，这是我第一次真真正正的看他。

　　他躺在病床上，脸色惨白，长长的睫毛就像收敛翅膀的蝴蝶，嘴唇淡得没有一丝血色，虽然陷入昏迷，眉头依旧紧皱着，我转头看莫妍，问：“他是怎么了？”

　　“上次见过你之后就又把自己关在房里，日日酗酒，昨晚雅恺闯进去，才发现他已经昏倒了，医生检查过后说是胃出血。”莫妍停了停又说，“还有，虽然他的眼睛是心理因素造成看不见的，但是医生说他脑内的视神经因为酗酒的缘故受到了很大的伤害，所以极有可能就算卸下心理负担，也会对失明。”

　　我一呆，随即又急又怒，恨不得将床上的人弄醒然后痛骂一顿。

　　“唯一，我们现在只有依靠你了。”

　　我坐在病床边，淡淡说：“这段时间我会照顾他的，关于他的眼睛，我也会尽力。”

　　宋乐笙的额头上不断有冷汗渗出，我拿柔软的毛巾为他擦去，在很久以前，我也这样照顾过生病的他，那个时候，心里是满满的幸福。

　　我和宋乐笙之间，到底孰是孰非，其实再也说不清楚，我为他缠绵病榻，他为我坠入黑暗，大概可以相抵了吧，即便还有亏欠，也无法偿还了。

　　但是，对于他，我还是希望能好好的，因为我现在拥有了幸福。那时候，以为他会与林璇音在一起，可如今才知道这么多年来他始终只有一个人，身边谁都没有，这让我无法不感到心疼！

　　宋乐笙，他应该有更好的人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