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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药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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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霍靖越睁开眼,看着旁边八爪鱼一样卷在自己身上的小丫头,无奈地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避开她下了床,直奔床头柜上的药盒子。
那盒子入手意料之外的轻,不是时下装西药的白铝盒,倒像是纸做的。
盒子两侧用中文印着药名、药效、服药注意事项等,时不时还夹杂着一两个英文单词。
霍靖越虽然并不专精英文,但也大概能看懂药物说明。
但越看,他的眉头就皱得越紧:他原先还以为,这丫头是从什么他不知道的渠道搞回来的进口药。
可国内出现过的消炎药,他不说如数家珍,也都能挨个对上名号。
这英文名“Penicillin”的盘尼西林,他倒是从未耳闻。
而且这又是针剂又是成药的,说花了一千现大洋,那可能一点儿都不夸张。
可不应该啊……
“起得挺早啊!还烧吗?”霍靖越正想得出神,被这声音一惊,手一松药就掉下去了,霍靖越下意识抬脚一捞,扯动了腰间的伤口,动作一停,药“啪”的落在了地上。
现场的气氛立马凝滞了起来了。
霍靖越从小到大都没干过偷鸡摸狗的事,这头一次未经主人允许动人家的东西,就被逮了个正着,脸噌地一下红透了,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
看他这做贼心虚的小样儿,穆拉拉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下床帮人捡起药,当着僵成一跟棍的霍靖越的面打开药箱,一边慢条斯理地收拾,一边逗他:“看起来精神头不错啊,昨晚还烧得七荤八素的,现在都能替我拾掇家了。”
前儿个买完药,穆拉拉就研究过了,从“淘宝”换来的东西。
使用说明倒是一点儿都没变,但使用的文字则变成了繁体的,也没有产地、生产日期这种会暴露来处不对的东西。
要不然她长了多大的心,才敢光明正大的把这些玩意儿往出来摆?
况且民国这时代,说落后也落后,但经过过多西方国家冲击的国民,反而有些盲目崇外。
这别说一板子消炎药了,就是有人拿出一管药,生称那玩意喝了,立马可以长高十公分,也有大把留过学的高级知识分子相信吹捧。
要不然那帮摩登女郎也没那么大胆,说去日本拉双眼皮就拉双眼皮儿,说要垫下巴就去垫下巴。对自己的脸动刀子跟玩儿似的。连胡蝶张爱玲这样的大名媛也都动过脸呢!
要知道在21世纪时,整容出人命的报道也屡见不鲜。
可见这年代的国人对外国的盲目追捧了。
就算这小美人是个难得的理智派。
这时候一没有便利的交通,二没有互通的网络,把真正的进口药给旁人,让他去找生产商,十年八年都不见得找得着。更别说这种无根药了,怕他个鬼啊。
霍靖越见她这么不设防的样子,忍不住提醒道:“这种东西平时要收好。”消炎药平常都是和金条古董一起,收到保险箱里的。
哪像这丫头,傻乎乎地扔桌子上。
这要是被人看见了,免不了惹出是非。
穆拉拉闻言白了他一眼。
她后院地窖里正藏着个人贩子,旁边站着个通缉犯,楼下捆着个大烟鬼,外头还有一帮虎视眈眈想瓜分家产的仇家。
从她一睁眼,这傻小绿就没给过她选择的余地。
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凑合过呗,还能自杀换回来咋的?
不过这小美人儿倒是提醒她了,她穆拉拉生平最怕麻烦。
这人长得再好看,跟她也没一毛钱的关系,冲着他对自己伸出援手的份上,自己不举报他,就已经仁至义尽了。
这又是救人又是买药的,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圣母过?
穆拉拉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大拇指上的小绿,感觉自己手上热了热。
脸慢慢黑了!
穆拉拉原本心里还没发现不对,毕竟论起皮相来,“汉奸头”霍靖宇虽然比不上小美人,也算平头正脸了,就是替穆鸿仁请回来治病的医生,生得也是有棱有角。
这破金手指要是真有什么花痴后遗症,她能放过那两?
可现在被人一点,穆拉拉忽然发现了许多不对来,就算这小美人长得贼合她口味,以她的作风,不可能为了亲香一口,冒这么大的风险,还对这人升不起提防心。
可别说美色误人了,要是她穆拉拉真的色令智昏到这个程度,当初她那个未婚夫偷吃,她就该原谅了。
毕竟那位才是既符合穆拉拉的审美,又有相处两年的香火情呢。
可既然不是美色,那小美人儿是什么地方让自己手上这破玩意儿给盯上了?
居然让它跟自己玩阴的!
霍靖越可不知道穆拉拉的心思,他看眼前的姑娘表情越来越凝重,看自己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善,只当自己刚才多嘴惹人烦了,一时尴尬极了。
咳了一声,欲盖弥彰道:“我今天有事要出去一趟。”
自己受伤本来就是中了圈套,那些人不可能没有下一步动作,这一天两天的白副官还能搪塞过去,可时间长了,就要真出事了。
他必须回去一趟才行。
他这话一出,穆拉拉脸色更不好了,看霍靖越的眼神都带上了狐疑——你丫不是想跑路吧。
“我可告诉你,虽然跟着我不用干粗活,也不用限制你的人身自由,但你得跟其他的男男女女都断干净了。”被包养也要有职业道德,可不兴一身兼多职。
这年代风月行业的花柳病简直让人闻之色变,皇帝死这上头的都不少。她虽然也能买来药,也受不了这膈应。
霍靖越:“……”
霍靖越被这话重整了三观,男男???还女女!!!
奈何穆小姐仿佛还嫌不够刺/激,脆声道:“干脆我们立个契吧。”
现在的卖身类契约可是合法合理的,免得这小美人儿一人卖几家,拿着她的钱在外头嗨皮,还染她一身病,那她找谁说理去?
霍靖越:“……”好吧,人家警惕心高着呢,不需要他瞎操心。
卖身契是不可能签的,打死都不可能签的。
这要是其他情况,他为了搞到药品来源,使出什么手段都不为过,毕竟消炎药品对战争时代军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但她是穆家女,小姑娘又冒着风险救自己一命,不计前嫌的用上了这么珍贵的药品。他要是还虚与委蛇,就太不是东西了。
长叹一口气,霍靖越决定还是以诚示人。肃了肃脸上的表情:“我叫霍靖越,任上海都督府下二师护军使。大恩不言谢,等我回去一趟,就让人把钱给你送过来。”
“霍靖……越?”霍家人?
“对,霍家老大,老爷子出事那一年,我被秘密送到外地求学,四年后提前毕业,两年前回沪收拢旧部。”看着面前小姑娘越来越冷的脸色,霍靖越无奈,但还是实话实说道。
霍帅出事那年他才十三,还被提前送走,按理说还算安全。
但当时军中各派争权夺利,无所不用其极。他爹又被人护得太紧,不好下手。作为能被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长房嫡孙,他还是被抢夺刺/杀好几轮,自顾不暇。
等局势稳定,穆家的事已无力回天。
说来惭愧,回沪两年,他才算勉强收拢旧部,在二师站稳脚跟。
半年前穆伯母找上穆家军旧人,他和军中旧人想尽办法才筹措一批大洋,购置了那些穆家旧物,作为她的嫁妆。
“那你这堂堂一师长,怎么跟过街老鼠一样,被人半夜追杀到这里来了?”穆拉拉不可置否。
这个世界里,上海最大的官头子是沪军都督府大都督,用通俗点的叫法就是大帅,霍帅以前就是这官了。
都督府下各区军事长官被称作镇守使,镇守使下就是护军使了,护军使往往统帅一师,俗称师长。
这两天搜捕这家伙的可是宪兵队又不是警察厅的。
宪兵队是军队里的警察,专管军中违法犯罪之事。
这人说的要是真的,堂堂一上海军队的三级首长,被自己人追的冒烟?差点儿一命呜呼,玩儿呢?
“哎,一言难尽……”
“霍帅出事后,卢宾鸿卢大帅接大总统令任大都督,卢家跟我家……不甚对付,上海各师府后勤补给是由陆军部直接发给都督府再自行运输。前两年虽然缺斤少两,但军饷好歹迟一段时间也能到位,但近来军中的物质粮饷屡次被‘土匪’劫走。”
说是被土匪劫走,但这种消息一出,总有大批物资在地下市场低价出售,本来这种自己出钱买自己军饷的破事在国军中也屡见不鲜,大不了等陆军部追责找几个替罪羊顶罪,再剿几场匪罢了。
军中好几万人嗷嗷待哺呢?谁还能真等到陆军部调查完毕再领军资?
都是领薪吃饭的大头兵,一月两月还能等,超过三个月看他们跑不跑就完事了。
前几次买卖也算顺畅,谁知道这次就被设了伏,当晚宪兵队严阵以待,抓捕里通外敌,倒卖军资的罪魁祸首。
霍靖越又不是傻的,哪能不晓得昨晚去买军资的几个军长都成了这次陆军部追责的替罪羊。谁要是跑不掉,那锅就背定了。
那种情况下,就是死也不能死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