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救》西异

1、翘翘

　　“加油，加油，加油········”

　　篮球场旁叫喊最厉害的女生们，把两手放在嘴旁，拟做喇叭状，仿佛这样子就可以把助威的呐喊传到篮球场上，传到那挥洒汗水的球员耳旁。

　　女孩们一会长吁短叹，一会手舞足蹈。

　　一旦对方进球，她们脸上是毫不遮掩的鄙弃，我方进球，她们才会呼天喊地的热烈鼓掌。

　　“妈的，这球赛看得我想哭，我们班也太惨了吧，分明就只有那三个人在全力打球，不仅满场跑，还要打上下场，看得我心酸。”

　　她听着耳畔同班同学的声音，看着她们班的那三个主力，她看到他们脸上如雨下的汗，看到他们被汗浸湿的衣裳，她也心酸但又高兴，她高兴什么，她高兴他们仨在班上的坏名声似乎可以通过球赛挽回来一点，至少，看了他们如此拼尽全力打球的人可以对他们不是那么讨厌。

　　这三个男孩，欧文、章庭、林秀。

　　这仨是学校出了名的“不学好、混日子”的人，他们有个共同的名号叫“社青”，社会青年的意思，这个词本身没有任何贬义，可放在校园内而言，这个词就意味着好打斗，不尊师长，目无纲纪，惹不得。

　　他们仨的关系不错，欧文和章庭因为家近，上下学常常一起。他们仨在学校可谓是“社青”圈的老大，这个圈子中的人，不会不识好歹的去惹怒他们，可他们偏偏就不是那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人，他们喜欢挑事，看不惯成绩好的男生，对于学习好的这类男生，他们嘴上总是阴阳怪调，其实说透了，那就是自知无法望其项背的嫉妒而已。他们也有看不惯的“社青”，对这种人，他们就不是语气上阴阳怪调了，而是直接暴力。

　　除了他们自己，他们没什么朋友，其他人不敢或是不愿走进他们，当然，他们也看不起别人。

　　老师形容他们仨是班级里的“蛀虫”，自我毁灭不说，还害了班里的同学，成绩上拖后腿，课上也不把老师放眼里，说笑打闹，把课堂搅得乌烟瘴气。

　　她叫翘翘，是班干部。

　　翘翘就是老师最喜欢的那类学生，礼貌乖巧，品学兼优，积极参加学校活动，为班级争光。身为班干部的她，不得不常常和他们仨打交道，也许因为她是女孩的缘故，又也许因为她是一个可爱的小姑娘的缘故，他们仨没有太为难她，她的温声细语地规劝的话他们还听得进去。

　　每到数学课，是翘翘最头疼的日子，因为数学老师上课完全不管纪律（可以说是对这个班死了心），身为班干部的她就不得不担起保持安静的这份任务，然而，想要安静，只要他们仨安静就行，所以，每到数学课，坐在前排的她都要频频回头对他们仨使眼神，一节课下来，翘翘自己没听进去多少，全操心纪律去了。

　　翘翘不似老师对他们仨那样讨厌怒骂，也不似其他女同学对他们仨冷漠躲避，也不似男同学对他们仨看不起，在翘翘看来，他们仨过着与她处境完全不一样的生活，这是另外一种人生，是她无法企及的一种状态，她也知道，面对这种人，讨厌、冷漠、鄙夷只会让他们越来越反动，所以她在面对他们时，她温和，却也不死板，她取巧，却也不忘形。

　　翘翘她知道，和这种人相处，不能用己有的优势去刺激，要从他们的出发点去循循善诱，巩固他们的自信，让他们可以听得进问题，她还知道，这种人无药可救只能自救，然而，她只要负责让他们乖一点就好。

　　一个学期过去，两个学期过去，他们依旧无法无天，在同学和老师之间越来越臭名昭著，她对他们也还是那样。直到新的学年伊始，章庭托一个圈子里的女同学去问翘翘，那女同学把翘翘拉到教学楼走廊上耳语

　　“他想和你在一起，你接没接受？”

　　翘翘被震到了，她想笑，她干脆地说道“不可能，我不谈恋爱”

　　那女同学接着问“那就是不接受咯？”

　　翘翘点头“嗯”

　　翘翘看着那女同学走过去和章庭汇报情况，她看见了他脸上杂糅着的尴尬和不甘心，又有料到会如此的似笑非笑的表情，翘翘心里想的是，他还真是敢啊！根本不可能的事，居然也要试。

　　翘翘对这件事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对他们仨还是一样。

　　新的学年还没过去一个星期，翘翘就被分到隔壁班去了，听说，翘翘走了之后，他们仨没了枷锁，更加恣意妄为，那个班彻底无法无天了。

　　翘翘坐在新的班级，一边沉浸在安静的学习环境中，一边忧心着原来班级的老师上课更加艰难，但这也与她无关了。

　　课间她还是会遇见他们仨，她算是在这个新的班级里面唯一肯和他们仨“社青”打招呼的女生了，同行的女生对他们都避之不及，她们脸上浓浓的厌恶之情不语言表，他们倒也只肯对她稍微礼貌。人呐，都是相互的。

　　翘翘经常在新班级里听到同学对他们仨的评语，无非就是讨厌与诅咒罢了。他们仨肆无忌惮的行为，不知惹怒了多少男女，翘翘知道，他们仨应该是被彻底放弃了。

　　他们仨之中，林秀因为优渥的家底一直还在上学，无非就是混个日子，走个过场。欧文和章庭辍学了，她猜他们应该是打工去了，她不知道他们去哪打工，但她觉得他们打工也是个滋事的打工仔，不学无术，惹是生非，桀骜不驯，迟早会死在比他们更无法的“社青”手上。但，谁知道呢。

　　翘翘偶有想起这些事情，生命早期遇到的那些桀骜不驯，出口成脏，陋习颇多的男孩们，青葱岁月里，他们唯一对她相敬礼让，这是她接收到的来自坏男孩的未泯灭的善心意，她该庆幸，为自己曾经的待人处世而鼓掌，她现在好奇，那些坏男孩们是否安好。

　　岁月是把杀猪刀，曾经球场上独挑大梁的坏男孩们是否已大腹便便，他们那尚未泯灭的善心意是否已变得麻木不仁，那么多年过去，这一切谁都不知道。

　　最坏的结局是，也许他们死了，也许他们还活着，但又有谁真正关心他们呢，即他们活着，那也是一具躯干充满了麻木与冷漠罢了。

　　不过，她好像是知道了，造成他们那样的原因，与留守残破的家庭和类聚的环境不无关系。罢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