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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B8 ...

  •   去的时候各怀心思,回的时候更是各怀心思,那一趟出去“散心”的结果,是大巴原路返回的途中,这家公司上下竟没人敢去找西园寺悠、陶之和何逊言中的任何一个搭话。
      何逊言自从那天晚归之后,就有点没了魂的意思,成天托着腮发呆,连叫他吃饭上车都至少要喊三遍才能听进去。陶之后来听他说过是遇上了秦律,却不好过问他跟秦律是怎么回事,况且自己心里也正烦着,就更不欲多管闲事。
      每次悠的母亲出现在他们生活中,总是自带一阵妖风,再舒心的日子也能立时碎成渣。说到底,谁也控制不了自家亲妈的言行,持有陶之是人渣这个观点并表达出来,是她老人家的自由。陶之当时踢了那个椅子之后,确实有点一口气提上来,却没有由头继续发脾气的感觉。
      他不知道自己应当期待接下去悠有怎样的反应,但至少不该是这样的。
      陶之忍着一股郁气,看着视频会议里的同事们一个接一个下线,故意留到最后,一直等到了列表里只剩自己和西园寺悠这两个名字。
      “最近几天过得好吗?”
      农历新年,陶之和何逊言一起到了上海,照例还是在陶然那儿过。这是他跟悠分别的第三天。
      “就这样吧,照常工作,昨天回了一趟家。”悠看上去好像是累得很,垂下眼在收拾桌上的东西,并没有一直抬头对着摄像头:“你那边怎么样,你哥他们都好吗?”
      “都好。”
      对方摆出纯社交性质寒暄的样子,这令陶之觉得无聊透顶。可一门之隔,外面客厅里不时传来吴越吟、何逊言这对母子的争执声,还有陶然无奈的居中调解,局面远比眼下悠的态度更让他想避开。
      大家似乎都在参与同一个议题,就他一个人声称“公司要开会”躲进房间里,实在是有点太难看了……
      可就算难看,他也不愿意出去掺和在他眼里毫无意义的商议。
      陶之的沉默是因为侧耳偷听外面谈到哪儿了,等他的注意力回来,才发现悠也跟着半天没作声。无话可说带来一种混合着紧张的颓丧,他抬手撑着额头,用大拇指慢慢揉了两下太阳穴,停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一叹。
      悠听见了,总算往摄像头的方向看了一眼:“……你别多心,昨天我妈没说什么。她一向是这个态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总之影响不到我们就是了。”
      ——要是真的影响不到,怎会有此刻相对无言。
      “她这个态度,就是想找个儿媳妇,最好一日三餐都给她服侍到位,拿着你西园寺家的钱不用工作,每天在门口恭迎诸位回家。”
      这些话像脱了缰似的,陶之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这么一句接一句地让它们接连冒出来。悠的眼神冷得显而易见,几乎是掺着冰渣与他对视片刻,然后生硬地转开了。
      当着别人的面,说别人父母的不是,当然是很没教养的行为,但眼前的这个西园寺悠,让陶之想起了大学毕业快分手那会儿的僵持,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礼貌。
      说到底,悠是属于西园寺家的,陶之却始终只是他自己。
      而这样一个西园寺悠,能为他陶之做出的最大妥协,也就是多年维持着不明不白的生活状态,竭力把他跟自己的家庭隔开而已。
      一棵在森林里成长起来的树,就算再倾慕天边的启明星,也不可能将自己连根拔起。
      话再不该说,也已经说了,西园寺悠没有认真生起气来,但也失去了谈话的兴致。真话既然已经说出口,陶之并不想为真实道歉,于是潦草的告别之后,他啪的一声合上了屏幕。
      脸色都难看到那个地步了,却一句指责的话都没有,悠这得有多憋屈。陶之略一回想,居然觉得人生苦到这个地步,这份克制里好歹还包藏着真爱,已经很值得庆幸。
      相互指责“你不够爱我”,或者判断对方不是自己的良人,或者再极端一点直接否定对方整个人,这些都比承认爱情的极限来得更容易得多。想当年,两个人都更年轻的时候,就曾不约而同地选择过更容易的思路。
      所以峰回路转,又到了同样的地方,还是无处可去,也是活该。
      其实陶之明白他的为难,可这为难同时也是一面镜子,照出了陶之自己的软弱与任性。即使是这样反复拉扯仍旧放不开的感情,也不足以让人从自我的界限里走出来,哪怕一步。
      爱到深处才能看到的真相,时隔数年之后,又剥去了谎言与得过且过的糖衣,再次坦荡荡地站到他们面前。
      很多时候不是爱不够多,而是人性,确实不过如此了。
      陶之早几年就在日本定居,其实已经是当年两人期望的最好状况。对陶之这种声称毕生所愿就是自由不羁的人来说,不得不说是一种静默的妥协。但直至今日,谁也没有正式提过“在一起”之类的话,再次把这段关系落实,缘由也正在这里。
      西园寺悠始终只能在陶之和家庭这两极之间,寻求一个自以为的中点。两头都暂时平静的时候,他这个姿态叫不置可否,随便哪头稍微闹一闹,他就成了左右为难。
      悠分明是四处游刃有余的一个人,唯独因为放不下他陶之,私生活方面如一只脑袋塞在沙里的鸵鸟,只能靠默念“我很好,我还能混”来维持。陶之仰面躺在床上想了一会儿,还是挪动手指发了个信息过去。
      “对不起。”
      西园寺悠秒回:“没关系。是我对不起你。”
      陶之只能捂着眼睛,独自苦笑。
      爱情是很多人在平凡生活里,最后的英雄梦想。可真到了这个梦的深处,你会发现自己充其量是又一个堂吉诃德。

      今年过年,吴越吟请了假回来,何逊言自然是要跟她回自己家住几天的。母子俩虽然话不投机,各自气鼓鼓的,终究还是一起离开了。
      听到外面叮嘱和告辞的声音都告一段落,陶之刚从床上坐起身来,就被陶然隔着门喊了一声:“躲够了没有?”
      一边说着,脚步声一边到了门口,随手扣了两下,陶然一把推开卧室的门:“怎么不开空调呢,别发傻了,跟我出来吧。”
      刚才不觉得,门一开,客厅里的热气蜂拥而至,倒让冷透了的心头骤然一松。陶之把厚外套脱了,举止迟缓地从衣柜里翻出一件薄的,闷不做声地跟上了陶然。
      “你们那个项目做得怎么样了?”
      陶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因为泡得浓,凑到鼻尖附近就是一阵馥郁香气:“还早呢,刚还在说,几个分区的主题都还没商量好,又是一版方案被秦律打回来了。”
      陶然闻言一笑:“刚才还真在开会啊。”
      “唉,我实在是不想参与何逊言家里的事情。”
      “没让你参与啊,我也就是陪着聊两句,劝一劝。”说到这里,陶然又不自觉地蹙起眉,摇一摇头:“这孩子,脾气也真的太倔强。他爷爷眼看没多久了,他还惦记着之前老人家授意小辈来骂人的事情,怎么都不肯回去看看。”
      “……我在里面听了个大概,都知道了。”
      陶然带着点戏谑,瞥了他一眼:“你从头到尾不肯出来,逊言看上去很失望。”
      “哦,是么。”在哥哥面前,陶之懒得掩饰最近的懊丧:“我哪儿还有心思关心他失望不失望,我自己这点事还理不清楚呢。”
      “怎么,还跟大学毕业那会儿一样?”
      说起毒舌,陶然要是自谦第二,恐怕陶之认识的人里也没有第一了,他只好叹气承认:“对,还一样。”
      陶然笑而不语,大概是不想再重复评价陈年旧事,转头又拾起了何家的话题:“逊言的爸爸好像最近有些消息送出来,说不定能提前回来。吴越吟的意思是,又不是深仇大恨,为了今后不遗憾,还是希望他趁着过年,代他爸爸往老家走一趟。”
      “你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一定要说他们家的事给我听?”
      陶然也不恼他直言不讳,反而微微地笑起来:“你们一起在日本待了这段时间,回来逊言居然还对你抱有期待,我觉得很奇怪,我也很想问,你到底是怎么了。”
      近来几个月看似平顺,心里却经历了不少跌宕起伏,被亲人这么一问,陶之一时间竟想不出合适的词来开头,于是低头又抿了一口茶。
      清苦漾在舌尖,然后回甘,人果然心苦过才觉得茶香。在陶然的凝视里,陶之又斟酌了几秒钟,才开口答:“何逊言,是个很倔强的人。他认定的事情,别人翻来覆去地劝,也未必有用。”
      陶然不咸不淡地应:“嗯,,没错。”
      “所以我想,还是要让他自己意识到,我不是他想要的那种人。”
      “可他这个年纪,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没来由的,陶之有些烦躁:“那就让他自己明白,他连要什么都还没想清楚。我自己好不容易活到三十出头,已经很烦很累了,他还这么不懂事,一切刚刚开始,我凭什么要陪他重走一遍这条路?”
      一言既出,屋里刹那间就静了下来。陶然陪着他沉默很久,手势舒缓熟练地往茶壶里添过一轮热水,然后似笑非笑地,望进他的眼睛:“你看,这不是很好么,承认自己的自私,然后很多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陶之听着他的话,终于在自己心里,做好了一个决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B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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