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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雨夜 ...

  •   沈安:“只能喝汤。”
      韩休羽:“光给闻不给吃?不带这样的吧沈叔。”

      沈安“啪”的一下把韩休羽偷偷向辣子鸡丁靠近的小手拍在桌子上:“大病初愈不能吃辣,不能吃油腻,你有没有一点常识?”

      韩休羽闻了闻饺子的方向,坚持不懈地企图用另一只手暗度陈仓:“可是我已经一年没吃东西了。大病初愈身体虚弱,所以应该滋补,这也是常识啊?沈叔你不能只给我汤喝。”

      沈安:“……”
      这小破孩脑筋还挺灵活。

      见沈安半天没有下文,韩休羽感觉可能有戏,于是赶紧又添了把火,哼哼唧唧道:“就一个饺子,求你了沈叔。”
      他顶着一张水蜜桃一样粉粉嫩嫩的小俊脸撒娇,让人根本没法拒绝,沈安感觉那两排蒲扇似的长睫毛都骚到自己心坎里去了。

      在撒娇进攻下毫无抵抗能力的沈安默默夹起了一只饺子:“张嘴。”
      韩休羽:“啊——”

      那牛肉饺子离韩休羽的小嘴巴只剩一寸距离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家仆雄赳赳气昂昂的通报:“沈堂主!武毅到了!”

      沈安吓得一哆嗦,啪叽一下把饺子掉地上去了,最尴尬的是这刚好是最后一个,韩休羽还在旁边张嘴巴巴地等着呢。

      沈安:“……”
      算了,这种时候就是要相信老话,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沈安把饺子捡起来,扒掉外面的面皮,把饺子馅放进了小羽的嘴巴里,然后对着房门说道:“武毅,你进来吧。”

      武毅推门而入,腰板挺得直直的,两条眉毛像松枝一样浓密。

      沈安指指凳子:“坐,晚饭吃饱了吗?没饱的话再吃点。”

      武毅腼腆地笑了笑:“多谢堂主关心,弟子已经饱了。”

      沈安点点头,从柜子里拿出一只八角盒子,那里面装着五种颜色和口味各异的糖块:“吃块糖吧。”

      韩休羽打岔:“沈叔,我也想吃。”

      沈安假装没听见,把盒子推到了武毅面前。他发现武毅这孩子太乖了,待人接物永远彬彬有礼,从不跟人开玩笑,做事永远一本正经,从不偷懒耍滑,乖的不像个十二岁的孩子。淘气本是孩子最大的天性,到底是什么样的压力,能让他把这天性压得一点不剩呢?

      沈安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出一段舒缓的节奏:“武毅啊,你对‘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话怎么看?”

      武毅:“弟子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沈安:“那为什么你今天在演武场中要把刀放下呢?限定场地范围是为了让试炼更有效率,试炼是为了敦促你们认真修炼,而修炼的最终目的是为了让你们掌握足以自保的功夫,将来在江湖中更好地保护自己。”沈安用茶杯盖把茶叶刮走,润了润喉咙:“你为了遵守规矩而没有好好保护自己,岂非本末倒置,太过死板?”

      武毅低下头,用两根大拇指轻轻地捻着自己的袖口:“我只是觉得,如果我遵守所有规矩,练功比所有人都刻苦,我就能成为最优秀的弟子。”

      “这个……其实也要看天赋的啊,而且物极必反,有时候练得太累了也不好。”沈安叹了口气:“你为什么想成为最优秀的弟子呢?”

      “为了学艺结束后能在无极教得个好差事。”武毅快速地看了沈安一眼:“您不就是沈长老门下最优秀的弟子吗,所以才能担任堂主。”

      沈安得意地笑了起来:“是啊没错,我的优秀是公认的。不过呢,职位越高责任也越大,像我做了堂主,每个月就只有月底最后两天才能下山玩儿。就算成不了最优秀的弟子,以后在无极教有个普通差事也没什么不好的呀,吃饱饭不用愁,还清闲。我觉得你不用太勉强自己的,你现在这样压力太大了,习武最重要的还是修身养性。”

      一抹忧伤从武毅的眼中流露出来:“好差事月钱也多,我家里……挺缺钱的。我爹几年前受伤摔坏了腿,再不能给人干活了,这些年天天喝酒,经常整晚都不回家。我娘在大户人家里洗衣服,也挣不了多少钱。我小妹……上个月卖去给人当丫鬟了,那家少爷挺混蛋的,我要是能早点攒够钱,就能早点给她赎身。”

      沈安叹了口气,心道:“原来是因为钱。”他敲了两下桌子示意武毅抬头:“你妹妹赎身费多少?”

      武毅疑道:“什……什么?”

      “我问你妹妹的赎身费需要多少银两。”沈安道:“我给你出。”

      武毅眨巴两下圆圆的大眼睛,整个人都愣住了,过了好半晌才哑声道:“真的吗?”

      沈安笑道:“当然了,自己弟子有困难,我一个做堂主的慷慨解囊再正常不过了。”他打了个哈欠:“快说吧多少?我现在就给你。困了,明儿还早起呢。”

      武毅僵硬地点了点头:“……三百两。”

      沈安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钱袋:“拿去。”

      他面上八风不动,心里却着实松了口气。

      好险啊他现在的存款正好就是三百两!要是再多一两就下不来台了!还好老天爷眷顾,让他把这个逼顺畅地装完了。

      武毅拿了钱,默默站了一会儿,突然冲上来给了沈安一个熊抱:“……沈堂主……真的,太感谢您了,我……”后面的话被一声小小的抽噎打断,隐没在了嗓子眼里,沈安慈爱地摸了摸武毅的脑袋,柔声道:“从明天开始练功要尽力而为,不可再勉强自己了。现在早点回去休息吧。”

      送走了武毅,沈安觉得心情特别美丽,不由自主就露出了老母亲似的慈祥笑容,然而他回头一看饭桌旁的景象,这笑容立刻就消失了,换成了一副操心头疼嘴角抽搐的表情——韩休羽那小崽子正闭着眼在八角盒子里摸糖吃,已经不知道偷吃多少块了。

      沈安“啧”了一声:“谁让你吃糖的?你现在脾胃虚弱,吃糖要生病的。”他把糖盒子抢过来,点了点韩休羽的脑门:“小羽,我说你是不是也太没心没肺了?敢情失明了对你一点影响也没有是吧?还有心思偷吃糖。”

      韩休羽舔了舔嘴唇,嘴里散出一股沁人心脾的桂花香味:“我伤心害怕眼睛也好不了,还不如就不管它了该干嘛干嘛。再说反正现在不是才九月吗。”

      沈安没听懂:“九月?什么意思?”

      韩休羽道:“我生日在腊月,现在还没过。等生日那天到了,我的眼睛就能好。到时候我要画好多好多张决明的画像,把寻人启事贴满街头巷尾,兴许就有人知道他在哪儿呢。”

      沈安更加摸不着头脑了:“怎么长大一岁还能治病了?这我还真没听说过。”

      韩休羽调皮地一笑:“现在不告诉你。等我过生日的时候绝对让沈叔大开眼界。”

      腊月,距离现在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等到那时,真的会有奇迹发生吗?
      ……

      这夜的火云山庄下起了雨,刺骨的寒气就像牛毛细针一样无孔不入,钻进被窝的每一寸角落,一点暖意都不给人留下。

      沈安是被疼醒的——冻得小腿抽筋了。他闭着眼一点点把拧在一起的筋骨捋顺,感觉自己小腿上的肌肉就像两块冷冰冰的石头。

      夜半清醒,人通常都极其困倦,很快便会再次入睡,有些人到了第二天甚至会忘记自己曾经醒过。可沈安在朦朦胧胧的状态下躺了半天,非但没有睡着,反而越来越精神了。他潜意识里总感觉自己还有什么事情没做完,不能就这样安然入睡。

      沈安迷糊了半天,终于彻底清醒过来,发现不停纠缠他的“待办事宜”是看一眼小羽的身体情况是否一切正常。

      从把韩休羽接到火云山庄开始,沈安一直让他和自己睡在一张床上,每天夜里都会起来检查他的情况。这一转眼已经过去了一周还多,沈安不知不觉中养成了习惯,半夜不起来看他一眼就没法继续好好睡觉。

      火云山庄的一应物件都由沈长老一手操办,他觉得沈安年纪还小,虽然有了自己的山庄,但最近几年应该还不至于娶亲成家,所以没给他屋里配宽敞的双人床。
      韩休羽虽然是个七八岁的小孩,躺在床上占不了多大地方,但对于沈安这种睡觉打把势段位极高,胳膊和腿又特别长的选手来说,还是会影响发挥的,所以今天韩休羽醒了以后,算是彻底脱离了危险期,沈安就让他睡到侍女准备好的偏房里去了。

      沈安揉揉眼睛披上外袍,任命地翻出雨伞,梦游一样去偏房里完成自己习惯性的每夜查看了。

      偏房的床铺是正常成年人的尺寸,韩休羽蜷缩在靠墙一侧的角落里,就只有很小很小的一团。他的呼吸放得很缓,好像在熟睡一样,可是每一口气到了最后,身体总会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沈安把手抚上他的头顶,感觉某种难忍的痛苦正在他的身体里东扯西拽。

      油灯被点燃,驱散了偏房里的黑暗。沈安坐在床头,轻摇韩休羽的肩膀:“小羽?”他唤道。

      床头的油灯非常明亮,但韩休羽却感受不到一丝光明。他眼睛快要疼死了,就像有人要生生把眼球从眼眶子里拽出来一样,拉扯得整个头部都跟着一起疼痛难忍。雨夜的被子冷得像铁,他半昏半睡,又疼又冷。

      沈安在床边叫了他半天叫不醒,自己也冻得浑身发抖,便合衣钻进了被窝里。韩休羽用小手捂着两只眼睛,脸色难看极了。沈安一摸他眼皮,感觉自己摸到了两块冰,他眉头一皱,心道:“我怎么这么疏忽?”

      受过重伤或者身患慢性病的人,每当雨天或雪天到来时,他们受伤生病的地方总会特别难受。

      沈安把韩休羽搂到怀里,心疼地想道:“眼部的经络那么敏感,疼起来肯定比十条腿一起抽筋还难受。”

      沈安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想把掌心贴在韩休羽的眼皮上,用热量帮他缓解一下疼痛,等手拿出来以后才想起来自己现在也是冷的像条冰棍一样,手上根本没多少热量。

      沈安略一思索,低下头,把嘴唇贴上了小羽的眼皮——这已经是沈冰棍身上最暖和的地方了。

      韩休羽眉心不易察觉地一皱,似乎清明了几分。他的呼吸喷在沈安的颈窝里,弄得痒乎乎的。

      这场秋雨连绵整夜,快到黎明时才放晴。

      “你……你别想……”一个带着怒意的声音在沈安耳边响起,把他吵醒了。他的手臂被韩休羽枕的发麻,好像有一万只蚂蚁在上面爬似的。韩休羽的脸色已经好了很多,眉头却拧得很紧。

      “醒了?做噩梦了吗?”沈安轻声问道,用指尖在他的睫毛上扫了扫。

      “嗯。”小羽点点头,渐渐平静了下来。

      “梦到什么了?跟我说说呗。”沈安问道。

      “就是一些进玄鸿宗之前的事,没什么特别的。”

      “行吧。”沈安道:“昨天晚上你脸色真吓死我了,以后还是不能让你自己睡一个房,万一再半夜难受了,身边都没个人照顾。我一会儿把庄上的侍女都叫过来,挑一个最温柔最可爱的小姐姐晚上睡在外间陪着你,怎么样?”

      韩休羽摇了摇头:“我想跟你一起睡。”

      沈安颇为惊讶:“……哈?……我那屋就一个单人床,你不嫌挤得慌吗?”

      韩休羽:“不会啊,我又占不了多大地方。”

      沈安:“……”
      无法反驳,总不能把“可是我想自由自在地打把势”这种掉面子的大实话说出来吧?

      于是沈安只好就同意了。韩休羽十分开心地在他颈窝里蹭了蹭。

      门外一个家仆轻轻敲了敲门:“沈堂主,您在这儿吗?”

      沈安:“啊,在呢,怎么了?”

      家仆:“已经快辰时了。”

      沈安:“卧槽!”
      我说今天怎么感觉天特别特别特别亮!

      沈安自己的房间里养着一只特殊的翠鸟,这种鸟终生都会一刻不停地匀速进食,食物吃光了便长鸣不止。只要睡前在它的食盒里放好定量的食物,它就能成为一个天然闹钟。
      昨天晚上睡在韩休羽的房间里,沈安早把翠鸟闹钟忘到了脑后,结果一觉睡到大天亮,放了满庄晨练弟子的鸽子,他本来就寥寥无几的威严这下恐怕要荡然无存了……

      清晨的演武场里,一个玉树临风的身影站在凳子上扎马步。那人下盘极稳,像金钟一样纹丝不动,端的是好一个功底深厚,若是旁边没有一圈猴子一样的弟子围着他乱转,那肯定是一幅英姿飒爽的画面。

      晨练迟到者罚在凳子上扎马步一个时辰,这规矩已经在无烬火实行十多年了,今天还是头一次用在堂主身上。家仆远远看到演武场内的情形,为沈安掬了一把同情泪。

      火云山庄的演武场上,到处都洋溢着嗤嗤的笑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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