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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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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吧,下不为例。”年希尧转身走了。
“你看看你做的事。爷今日难得兴致好,说了去骑马,结果你倒好,让爷伤了胳膊。”添喜这回绷着一张脸,低声训斥着初夏,“自个领了罚去,还不走,跪在这儿作甚?”
添喜抬脚匆忙追了上去:“爷,我这就去请了王太医来看看。”
一会添喜的声音隔着院墙传了过来:“一个蠢奴才,爷为她受伤不值当。”
“好了,好了,我胳膊不痛,头都被你念痛了,她并非故意为之,你让管家好生管教就是。”年希尧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应该疼得很吧。
初夏神情恍惚回了五味轩,对着镜子整理头发时,又惊又怕。
头套被响云拉得往后移了一些,露出了些头顶的头发,差点就穿帮了。
那日后,初夏都不曾再见年希尧。心中越发担心年希尧伤势,无奈无从打听。
昨日好不容易逮到添喜,软磨硬泡了好一会,添喜才告知年希尧事务繁忙,伤势好了大半,明日又要出远门。
当晚,年希尧一个人回了趟书房拿了东西。初夏怔怔看着他,待她惊醒过来时,纸上全是年希尧,年希尧。
初夏撕下揉成一团,作势扔了,想了想,又铺展开,妥帖收好。
五日之约如期而至,年希尧出了远门,初夏也要出了年府。
吃完饭,初夏找了个理由溜出了五味轩,去了趟废园子:“丰年,一月为期,如你家人未能如期接你,我会作为家姐身份来接你。今夜戌时一过你就可回五味轩了,我往常跟你讲的,你可有一一记住?”
余丰年愣了一下,才接过东西吃了起来。
今日初夏在来园子的路上,卸掉了以前的cos妆,恢复成自己原本的样子。
见余丰年并没大惊小怪,初夏心下安慰了很多。这人没她想的那般简单,能在废园子安全度过五日,且不说他如何敝人耳目逃到此处,单单就这份忍耐和冷静已是超出旁人许多。
再说他出生在那种大家族,应是打小习惯了各种谋算,只是眼下二人互惠互助,别的已不在初夏考量范围之内。他助初夏出逃,初夏也希望他有绝对的能力自保,这世间最怕亏欠二字。
“破云轩那位虽说性情不好琢磨,但好在没见他为难过下人。这一月,你需谨言慎行,不能莽撞行事,莫要大意了,分派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可自作主张,你莫怪我啰嗦。”
余丰年腾出手,拿了根棍子,一一回应。写得不如往日那么快,反而显得极其用心。
初夏同他换了衣裳,转身出了门。
天已擦擦黑了,正好,小谷粒给她的翻墙新技能用得上了。
初夏离墙三丈,原地蹦了蹦,甩了甩胳膊,然后发力狂奔,右脚一脚蹬在墙上,整个人腾空起来,双脚!交替,几个来回,人已轻巧地越过墙头,落在了墙外。
看了一眼年府的红墙绿瓦,初夏长长舒了一口气,那种整日小心谨慎行事,唯唯诺诺做人真不是她能做得来的。
跟着自己早已画好的路线图,一路往南,轻巧避开夜巡之人,这些都得益于小谷粒的神技能。
“快到了。”初夏看了看图纸,又看了一眼西单牌楼,确定就是这了。
再过两个巷口就是“甜水井”胡同了。这片房子都是汉人的居住地。院墙矮矮的,不足人高,站在外头直接可以瞥见院内的动静,独独大门要高出很多。
进了甜水井胡同,走到第三处院子初夏停了下来。这处院子的主人叫翁源生,今年48岁,膝下一儿一女,本来这日子是很好过的。无奈福薄,八年前翁家娘子过世后,这女儿就突然一病不起,求遍了郎中方士,就是不见好转,跟个活死人似的;儿子幼年被人贩子拐了去,自此杳无音信,也不知是死是活。
初夏抬手扣了扣门环,这个时间已接近宵禁之时,街头巷尾除了夜巡打更之人,已然安静无声。
“谁啊。”声音泛着一股苍老无力,院子传来动静。
“翁伯,是我。”
“吱呀”一声,木门打开来。这翁源生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了不止十岁。
“姑娘,您是来借宿的吧?今天着实不便,恕老朽不便接待。姑娘,您往前走几走,不远处有间寺庙可借宿。”翁源生双眼红肿,脸上泪痕未干,想来已是哭过多时。
从年府出来,初夏虽是男装打扮,发型却是仿照清朝未出阁汉人女子打扮。
“小女子多年前受过翁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今日前来致谢。”初夏跪拜在门槛外,说得动情之处,泪水涟涟。不去演戏可惜了。
“老朽年岁果然是大了,都不记得何时救过他人。姑娘您不会认错人吧?”翁源生也是本分之人。
江初夏把多年前发生的事讲了一遍,翁源生仔细回忆了一下,确有此事,不过当时救的一对母女,恐怕那母亲早已不在人世了。
“进来吧。”眼下已过了戌时,已是禁宵之时。这一小姑娘被人抓到,进到那种看不见天日的地方,不死也得脱皮层,权当今夜救人一命吧。
初夏直到踏进院子,绷紧的神经才彻底松弛了下来,整个计划终于画了一个圆。
“多谢翁伯。”一进内屋,眼前的情景吓了她一大跳。
堂屋门板上停着一具尸体,白衣长发,看身形是个女子。
她原本计划着入了翁家作丫鬟的,一番准备好的说辞到眼下全失了效。
“翁伯,这是?”
“这是老朽小女,今夜刚刚去了。她卧床多年,去了也好,也好啊。”翁源生豆大颗的眼泪纷纷如雨下,初夏心中一酸,她这个人别的还好,就是眼窝子浅,蓄不得眼泪。
“翁伯,您节哀。我替姐姐净身换洗,我们让她干干净净地走,来时无病无灾的来,可好?”初夏把翁伯扶了坐在一旁。受人恩惠,当然要做事,这是做人最基本的觉悟。
“孩子不好。”翁源生剩余的话哽着说不出口。
“翁伯,我可以的。您把姐姐的新衣裳新鞋袜找出来给我,她是年轻人,应该不喜欢穿得太素。翁伯,她以前最喜欢什么,我们就给她穿什么,好不好?”初夏想起自己的父母,眼眶都红了。在不知情人眼里,还以为她是替翁源生难过。
翁源生看了一眼自己准备已久的寿衣,又看了一眼木板上的女儿,含泪笑了一声:“好,好,让她穿着自己最喜欢的衣服,高高兴兴地走,好啊,好啊。”转身颤巍巍进了里屋。
初夏又给女孩描了眉印了红唇,整个人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这女孩要活着,就是大美人。
“闺女,你过来。”翁伯捶了捶腰,招呼初夏,“你目前可有去处?”
“回翁伯,小女自从家母过世后,就走到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去处了。”
“你若不嫌弃,就唤我一声爹爹吧。”翁源生咳嗽了几声,“旁的没有,起码有个遮风挡雨的落脚地。”
初夏心中一喜,扑通一声双膝跪地,磕头正要喊一声爹爹。
翁源生又说了后半句:“明儿一早,你带上户贴和文引随我一同上衙门,这样也就名正言顺了。”
初夏像霜打了个茄子,蔫头耷脑的跪着地上:“翁伯,我没有这两样事物。”
“你可是遗失在路上?这也不妨事,等小女丧事办完,老朽随你一同去你家乡,补办回来就好。”
“翁伯,我年幼颠沛流离,早已不记得家乡在何处。”初夏复跪趴在地上,“能找到到这儿,也是听先母多次与我提及,一路寻了问了才找到这。”
“也是个苦命的孩子。这样吧,你容爹爹细细思量,这事需妥善解决好。没事了,你也累了,去睡会,楼上房间都是干净的,被褥你自己在柜子里取就是。”翁伯拍了拍她头顶。
眼泪打湿了地面,初夏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真真切切唤了一声:“爹爹”。
“欸。好,好,起来吧。”
“爹爹,您先歇着,姐姐由我看守。”
翁源生怎么也不肯。
她挪过一张胡床,铺上薄被:“爹爹,您老腿脚不好,上这儿躺着。您要病倒了,姐姐在天之灵也无法得到安息,我又该如何自处啊。爹爹,听女儿一句劝。”
“好,好,好,爹爹听你的,爹爹听你的。”初夏拿了个小马扎坐在胡床一侧,替翁伯拉好被角,又替他捏着腿脚,翁源生这才止住了咳嗽,腿脚方可慢慢伸直,人慢慢睡了过去。
初夏看着灵堂里两人,心中那个念头忍了忍,到底是没能说出口。
等过了明天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