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追到性冷淡》钾钙钪钛钒

3、交给你了

　　纷纷交完了各自的33元钱
　　几十个中年人像小学生一样
　　兴奋地从兜里摸出钢镚儿
　　一块钱一块钱地找零。

　　詹洛冯摸着兜里剩下的167块钱。
　　醉眼朦胧，不知道今夜该拿着这167块钱到哪去。

　　她以为酒桌散了
　　人就会慢慢分道扬镳
　　该开车的开车回家
　　该走路的走路回去
　　该无家可归的，比如说自己
　　就流落街头好了。

　　她已经想好了推辞的借口
　　她要避免热心的老同学给自己一路送回去
　　她要避免自己无家可归的可怜现状被拆穿
　　她今晚上说死也要一个人离开

　　可她正准备出门的时候
　　安橼挽住了她的胳膊

　　安橼从以前到现在
　　都不是那种喜欢和人肢体接触的人
　　此刻
　　却想到了什么似的
　　主动上前留住了詹洛冯

　　詹洛冯慌了，安橼打乱了她独自溜走的计划。
　　她在心里面已经准备好了台词，她要说，她有急事，或者她想去马路上散散步醒醒酒，或者什么都行，总之，她要请安橼不要送她回家，因为她已经无家可归了。

　　“同学们，好晚了，再不回去寝室就要关门了”
　　安橼拉着詹洛冯的胳膊
　　却背对着醉醺醺的大家伙儿
　　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人群中马上有人会意
　　应和道：
　　“是该回去看看江科大了，各位今晚上都没事儿吧，没事儿，咱们就，一起慢慢摇回母校看看呗～”
　　“没事儿呢，能有什么事～”
　　“是啊，都没事儿～”
　　“反正都一两点了，摇回去还能坐到喻名山上，看个日出啥的”
　　“对对对，看日出看日出”
　　“好今夜咱们都干脆不睡觉了，看日出，看日出去！”

　　詹洛冯本来慌乱的内心，再次松了一口气。
　　跟着大家回母校看日出的话，今天晚上，就不用想着该住哪家又便宜又安全的小旅馆了，也不用想着夜深人静会不会流落街头了
　　而且到了明天，自己兜里仍旧有167块钱，想想就高兴。

　　詹洛冯醉里带笑：“走！说回去就回去！”
　　安橼低下头，嘴角也泛起微微的笑意。

　　老同学们除了詹洛冯，都各自互相望了一眼。
　　心里都明白，眼神里都知道，这28个人共同默契地守着一份秘密，维系着一份来自老同学的自尊。
　　他们不说，只是默默地做。
　　28个人里，只有詹洛冯还在状态之外，因为今夜，这里面，她是最幸运的，流水带走了光阴故事，却给了她一份很温柔的情谊。

　　夜登喻名山，漆黑一片，一群年近不惑的人还像以前一样，越是气氛诡异，越是讲鬼故事吓人；
　　登山累了，路过校车站，一群人迟钝摇晃着跑过去，争着抢着大半夜里去跟校车合影。
　　以往从学校西边到东边上素描课，都早早地去校车站排队，有的时候20分钟都不见得能等来一辆去东边的校车，校车可以说是一票难求。
　　现在，他们大部分人都十五年没碰过铅笔了，十五年没见过校车了，十五年没去过东边上课了，今夜见到校车，纷纷像是回到了那焦急等待上课的青春岁月，清一色地跑过去，站过去，比剪刀手
　　只不过今夜这校车，下一站不开往东边。

　　四五点的时候，从山上下来，一群人不知道谁带的头，互相手牵手在梧桐大道路上走，两边的学生寝室静悄悄，都还在睡觉呢，这28个人大摇大摆走在梧桐大道上，像一排喝醉酒的士兵，格外显眼。
　　老班长高喝，以前就这个大道鸟屎多，现在老子回来了，有本事鸟屎拉在我头上啊。

　　大家哄哄大笑
　　詹洛冯也跟着笑

　　她拉着左右两边同学的手
　　是一种好久没感受过的温暖

　　她三十八岁一无所有
　　却仍被人紧牵着手
　　从以往到现在
　　他们总是不让她掉队

　　詹洛冯一边笑一边把手来回摇
　　牵扯着左右两边的同学一起甩手
　　一排起伏连绵
　　像波浪

　　她
　　越笑越洒脱
　　越笑越心酸
　　越笑越荒诞

　　詹洛冯笑着笑着，不知什么时候就哭了，眼泪一滴一滴，沉默地淌

　　江科大的黑夜静悄悄
　　詹洛冯以为自己哭地所有人都察觉不到
　　凉风习习，这七月的风，像是来自于很多年前

　　安橼第一个注意到了詹洛冯的眼泪
　　准确的说，她从詹洛冯笑声开始，便一直在注意着詹洛冯
　　她把握着詹洛冯笑声里的种种情绪
　　詹洛冯笑的心酸，安橼心里也难以自持地为她心疼。

　　安橼不作声
　　只是以老同学的名义和身份
　　把詹洛冯的左手捏地更紧，抓住不放

　　27个人
　　他们停下来
　　他们不说话

　　他们不看她
　　他们等着她

　　突然黄胖跑过去，一把抱住詹洛冯
　　黄胖太用劲，勒的詹洛冯喘不过气，只能沙哑地咳嗽

　　安橼见了
　　也扭过身去
　　轻轻抱住詹洛冯

　　一个人抱住她……
　　两个人抱住她……
　　三个人抱住她……
　　直到陆陆续续所有人都抱住她……

　　破产的詹洛冯
　　十几个小时前
　　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拥抱和朋友了
　　可在这一刻

　　这个世界上
　　仍有二十七个人
　　他们把詹洛冯团团围住，像是保护一个幼小的羔羊
　　他们抱在一起，密不透风，为詹洛冯构起了一片坚实的铜墙铁壁做的堡垒

　　詹洛冯在这堡垒里面
　　旁若无人地
　　用尽今天最大的力气
　　放声大哭

　　她哭了好久
　　哭到想把自己心里面所有的委屈倒掉
　　她使劲哭，使劲流泪

　　老同学们等她哭
　　等她默默调整着自己

　　詹洛冯觉得哭出来心里好受多了
　　轻松多了，像是整个身体都轻飘了起来

　　她抬头
　　看见大家都在温柔的看着自己
　　詹洛冯有点不好意思，在心里面又开始准备编借口

　　她说：“唉，你看，这不是好久不见你们了嘛，这一见，这情绪就上来了，有点儿收不住，都怪你们，我其实……”

　　安橼出声打住詹洛冯编造的话语
　　她一直都看透了詹洛冯刻意伪装的小伎俩
　　詹洛冯这样逞强
　　安橼心里十分不好受
　　“洛冯，别说了，我们都知道了。”

　　詹洛冯听到安橼这样说，又抬头试探性地看了同学们一眼。
　　她看到大家都低着头，不望她，詹洛冯心里明白，那是大家在给她自尊，怕此刻一个眼神不恰当，便会让詹洛冯再次受到伤害。
　　人群中弥漫着一种心有戚戚焉的氛围，空气很微妙，大家心里早已经明白了。
　　但是却很温暖，这个围绕起来的堡垒，是在保护已经一无所有的詹洛冯。

　　人群中渐渐响起声音：
　　“洛冯，我在江北的生意也有起色，够糊口，你要有心思东山再起，这张备用卡你就拿过去，媳妇那边我想办法。”
　　“黄胖就你有钱咯？洛冯，我虽然没得生意，但早些年爹妈买的房子还有一个闲置的，你不嫌那个窝小，就直接搬进去，钥匙我都给你带来了。”
　　“嘿，波哥土著就是不一样啊，但是也别忘了我，洛冯，我秦东浩什么都没有，但是这律师朋友还是认识一大票的，江琳那娘们儿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喊我那些律师朋友们帮你打官司要钱去！！咱们把江琳告破产咯！！！”
　　“哎，洛冯，也别忘了我！！妈的谁敢欺负咱们规划一班的人，老子林旗第一个不答应，你有需要我林旗这条命你拿去，死也帮你撕了江琳……”林旗又露着一口大白牙，爽朗地保证。
　　“还有我，洛冯……”
　　“洛冯，我……”
　　……
　　……
　　人群中，安橼暂时还没有表态
　　但她眼神一直温柔地看着地上半跪坐的詹洛冯。

　　这个十五年前的班集体
　　十五年后
　　为了人生一败涂地的詹洛冯
　　又站在了一起

　　一个接一个的表态
　　都真心实意地要拉一把詹洛冯
　　詹洛冯明明十几个小时前感觉自己像是溺水了

　　可在即将失去意识的那一刻
　　老天爷一气给她扔了几十个救生圈
　　有人救她
　　而且
　　是很多人救她

　　詹洛冯感觉这个黑夜的天是明亮的，爽朗的，干净澄澈的
　　她心里早已经感动的一塌糊涂。
　　她不再认为自己是一滩烂泥或者一滩屎
　　她感觉自己想要站起来的话
　　会有路可走
　　会有人陪她
　　会真的站起来

　　她抹了把脸，嘴角带笑
　　一字一句道：“哼，谁说我詹洛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现在有的东西，给我十亿老子都不换！”

　　人群中：
　　“哎等等，洛冯，别慌，还有一个人没表态呢～”

　　詹洛冯奇怪，谁还没表态？
　　她望向人群，此时人群中透着一种天知地知你知我的微妙氛围，大家你瞅我两眼，我瞅你两眼。詹洛冯目光扫过人群，看着大家望着自己露着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暧昧又奇怪，心里纳闷极了。
　　有什么东西大家在瞒着自己嘛？
　　什么事情自己还不知道吗？
　　为什么他们所有人除了自己
　　都一副冥冥共知的样子

　　天光微亮，她细心地发现，静静不说话的安橼，脸上莫名其妙出现了一种淡淡的红晕。而大家，目光也渐渐地，装作不经意，却还是默默地移向了安橼的身上。

　　“哎呀天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是呀是呀，怎么突然就困了呢”
　　“哎呀，也不想看日出了”
　　“是，日出跟老婆看才有意思嘛”
　　“哎呀我们该走了咯”

　　詹洛冯奇怪
　　怎么突然之间，想说好了一样
　　怎么感觉大家纷纷要溜了？
　　她问：“哎？你们怎么，怎么回事呢？”

　　“哎呀，累了累了”
　　“困了困了”
　　“走了走了”

　　人群稀稀疏疏地开始撤
　　但
　　大家不忘路过安橼的时候，不忘着重强调：

　　“哎！！安橼你还没表态呢啊，我们任务已经完成了，就只有你没完成了。”

　　“哎，对，安橼你不能走啊。”

　　“哎，对，安橼，太阳还没出来，你还得留一会儿啊。”

　　“安橼，这洛冯就交给你了啊！”

　　詹洛冯更加疑惑
　　她想问
　　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心里想着
　　这算怎么回事你们到底说清楚啊？
　　为什么除了安橼大家都走了？

　　还有
　　什么叫做
　　安橼
　　这洛冯就交给你了啊？

　　詹洛冯百思不得其解……扭头望向安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