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做个了结 ...
-
在江城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能有套200平米的房子绝对拿得出手。
不过,这个房子,也只是,不,更准确一点,也曾是,詹洛冯手里,众多房产的其中之一。
现在这个时刻,虽然詹洛冯还坐在这套房子的客厅里面,她瘫在沙发里,抽着闷烟。
但是房产证上的名字,早就易主了。
所以,詹洛冯只是坐在别人的房子里抽烟的可怜虫,一条三十八岁的可怜虫。
现在的詹洛冯,只是个破产的中年人。
真是讽刺啊,这房子,带着木纹的茶几,略显旧的真皮沙发,从二十五岁和江琳在一起那年起
詹洛冯跟他们相处了十三年,到头来,却什么也没落到。
她被法院通知,明早九点前,必须离开这里。
因为,这个房子的现在主人是江琳。
一个和詹洛冯有着十三年同居生活,二十年感情的女人。
真是讽刺啊,当年还不怎么会穿搭的江琳,如今衣着华美,行为举止得体优雅
詹洛冯跟她相处了二十年,到头来,却被洗礼得一干二净。
今夜该怎么度过呢?
在自己的房子里,最后一夜,要怎么度过呢?
詹洛冯想打电话,找人聊聊。
她掏出手机。
现在是晚上11点,詹洛冯呆滞地看着落地窗,窗外车水马龙,流光溢彩,更显得这偌大不开灯的房间,漆黑,寂寞,可怜。
落地窗映照出詹洛冯的脸,一张落寞,颓废的中年人的脸。
她无力又沉重的手臂耷拉着,手中擎着一块亮着屏幕的手机,上面显示着正拨打给“江琳”。
免提里不断地重复着,“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忙,请稍后再拨。”
免提里的声音又变成,“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免提里最后变成,“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詹洛冯忍不住用尽今天最后的一点乐观,自嘲道:
“也不知道用的什么方法,手机里面语音提示还能变,呵呵,我怎么这么多年就学不会呢。”
凌晨6点30分,詹洛冯一夜无眠。
手机当然也是一夜都没人接听。
她也是死心眼,江琳已经把能提前转移的全转移了,能签的文件全签了,对詹洛冯不带一丁点手软。
可詹洛冯,还是死心眼的不信邪,这一夜,就只给江琳打电话。
不接,不接就一直打。
她走进了再熟悉不过的洗手间,不过,再过2个多小时,她就没资格在这里了。
詹洛冯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眶里布着血丝,一夜未睡,脸上还显着油光,更显颓废。
她又掏出手机,给平日里生意上往来的伙伴们,一一打去电话。
不出意外,一看是她,纷纷避而不及,没有一个人接,都装睡。
这群平日里称兄道弟的好朋友们,如今得知詹洛冯破产,再也没了往日的热情和义气。
詹洛冯觉得可笑极了,那些日子,当自己还是江城第一地产大亨的时候,这些生意上的伙伴们,投其所好,前呼后拥的追捧自己,山珍海味,酒池肉林。
他们甚至还给詹洛冯起了个尊称,“儒商”
那几年詹洛冯多么春风得意啊,到哪儿,酒一喝多了,就有人围前围后,变着法子叫她儒商,哄她开心
她也从不拒绝这个称呼,因为她年轻的时候确实学贯中西,虽然学的是城市规划,却一毕业就去考律师证玩,谁知道,一考就考上了。
后来靠着老爹以前的人脉关系发际,发达,人人都夸她富有,她听腻了;于是当人们夸她学识渊博的时候,她最受用最得意。
不过现在,此刻,这个詹儒商,像条没家的狗。
早晨7点半,詹洛冯不想打电话了,再打还能打给谁呢。
就算想到该打给谁了,又有谁会接自己的电话呢。
她编辑了几条短信,想留给儿子詹炎看,编了删,删了编,索性不编了吧
反正,儿子的心中,肯定觉得自己是个loser吧。
十年前,她和江琳在国外用技术,把自己的卵子和精子库里的精子体外培养成受精卵,再移植到江琳的肚子里,江琳生下了带有詹洛冯一半血脉的孩子。
儿子出生那一刻,是她俩感情最好的时候。
可之后的日子里,詹洛冯忙生意,平日不见人影。
儿子成长的重要时刻几乎都缺席了。
如今破产了,离婚了,想起来给亲儿子编辑短信了
算了,编短信了儿子也不会看。
她想给病床上奄奄一息的父亲写封信,至少,给老爹一个交代吧。
老爷子火爆脾气,从小就斥责她性格虚浮,处事不谨慎,她也是白羊座的性子,以爆对爆。
这么多年来,父女关系水火不容,她春风得意的时候,地产方面任意妄为,故意把老爷子以前的老公司都逼得关闭,更过分的是,她把那些跟父亲一辈子交情的叔伯长辈们,弄得走投无路。
她那时觉得,自己算是完全打败了自己武断专横的老子,气得老爷子十年来没跟自己说过话。
如今自己破产,老爷子也在病床上躺了不知道有几个月。
算了,不写信了
老爷子进医院的时候硬是憋着一口骨气,没跟自己说
如今自己落魄的像条狗,怎么好意思呢?
父女俩都很有骨气
早上八点半,詹洛冯想明白了,她进卧室洗了把脸,熟练的摆好毛巾。
她想好了,38岁,是大好年华
但以后的日子,她一点期待都没有了。
让她从现在开始,活到七八十岁,不如就在今天,自己给自己来个了结。
她把昨晚上的脏衬衫换下,穿上了一件白衬衣,打理了一下头发。
站上椅子,准备蹬椅子的时候,电话铃响了。
滴滴滴……滴滴滴滴……
声音刺耳又聒噪,让人难以忽略。
詹洛冯想,算了,忍你几秒钟,等你安静了再继续,也算走的清净。
果然只过了一会儿,电话就不响了。
她心想,总算能安安静静去死了
詹洛冯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准备蹬椅子。电话铃又响了。
滴滴滴滴……
詹洛冯耐着性子又等了几秒
再次做好准备上吊的时候,电话铃又响了。
詹洛冯又耐着性子等
再响……
又等……
再响……
又等……
……
来来回回,电话铃响了七八遍,詹洛冯也等了七八遍,最后实在等不住了。
这他妈到底是谁啊???
詹洛冯本来有点气急,妈的,死都不让人好好死是吗!
但转念一想
世界上,还有人牵挂自己啊。
这样一想
也不算可怜透了底。
早上八点五十二。
詹洛冯从椅子上走下来,还是决定接起了电话。
不知名的号码,会是谁呢?
詹洛冯接通电话:“喂,你好,找谁呢?”
詹洛冯不相信此刻还会有人给自己打电话,总觉得应该是打错了吧。
电话那端,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哈哈,洛冯,你猜我是谁,我是林旗啊,咱们不是年前在群里说好,今天大学同学聚会吗?我告诉你,你可别迟到啊,迟到了我灌死你我。”
詹洛冯想起来,哦,大学里面那个总是不言语,却对自己特义气的农村小子,林旗啊。林旗如今的语气,跟当年说话颤颤巍巍,唯唯诺诺的胆小样子比,倒是豪迈了不少。
而自己从大学毕业那年起,从来没有一次参加过大学同学聚会过。
她那时觉得,自己不需要那群人,她不愿意年纪轻轻,花时间去维系一群起点为零的人之间的关系。
一毕业就开始搞自己的生意,她没时间,没精力,也不屑去顾及那五年的本科同学情谊,她傲慢却混蛋。
可现在,只有那群人,还记得自己。
詹洛冯望了一眼客厅的绳子
准备推辞拒绝。
林旗马上又说:
“我可到你家楼下了啊,不管,今天必须得来,大家都想死你了。”
詹洛冯不敢相信,她跨到阳台上,打开窗帘
哗的一下,阳光什么时候已经这么刺眼了
詹洛冯拿手挡着光,眯着眼往下一看。
楼下花坛那边,林旗灿烂的朝自己笑着,露着一口大白牙,远远看去,已经是个西装笔挺的男人了,就是还是稍微有点矮小瘦弱,多年过去,仍沾着点土气。
詹洛冯无奈地挂了电话,拉上了窗帘。
她望了望绳子,看了看手机,脑海里闪过很多回忆和画面,那些有温度的有声音的大学时代。
她大步掠过了绳子椅子,去衣柜里捡了一件外套给自己披上……
早晨八点五十九分,破产的詹洛冯,突然决定不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