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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弥勒 ...

  •   大唐,光宅元年,太后武瞾,软禁天子睿宗旦,正式在洛阳紫帐称制。她代天子颁诏,更改年号,皇旗颜色,将东都洛阳改名为“神都”,洛阳宫改称“太初宫”。并将衙门以官职的名称再度更改。此翻意图犹是改朝换代之举,武瞾之野心昭然若揭。而正在此时千里之遥的扬州却暴发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内乱。
      被武后贬黜的英公徐敬业,以拥戴庐陵王为名,揭竿扬州,聚众十余万发动叛乱,要挟武后让位。气势汹汹,大有举天下之兵伐武之势。武后临危不乱,七日内调集三十万大军,派遣李唐宗室李孝逸为统帅,监军魏元忠奉旨而讨。

      一 弥勒

      西风飒飒而过,卷起一阵树叶婆娑,深秋的荒山中渐有了冬的寒意。远处,崎岖的山道中扬起一阵尘灰,马蹄隆隆之声震彻山谷,一支铁甲军队押运着数十口镏红大箱浩荡前行,声势浩大,直震的碎石飞溅,山晃隐隐。
      当先的将军微微勒马——此山是新辟之道,树林森森而道路崎岖,甚少有人行进,而且尚不明这荒山是否已树了旗帜,立了匪寨。若不是为了早些到达扬州,他断不会抄此近道,徒增风险。他蹙眉望了望渐已西沉的残阳,对紧随马后的副将领简短吩咐,“加速,天黑前必须出山。”
      副将领略微迟疑,催马上前,“将军,天色已经渐晚,怕是难以在尽黑前——”
      “我只说一遍。”霍然出口打断副将领,语气不重,却是斩钉截铁,他隐在红缨盔下的眼睛闪过一阵冷光,苍狼一般。
      那样的眼神让副将领不禁一颤,咽下未说完的话,慌忙额首,“是。”
      他冷漠的鞭马加蹄,身后的一队铁骑尾随提速。
      刚奔几步,忽听前方有人“哎呀”一声惊呼。
      众人一惊,他仓皇勒马,挥手让军队止步,下意思的握紧匿于袖中的短刀,出鞘三分,红缨盔下的眼睛苍狼般扫视着,有了凛冽的光——那惊呼声并不大,却在这只有荒山中分外惊心。
      众人不敢妄动,屏住呼吸,只有风声绕耳。
      前方,山路旁的树木忽然一阵骚动——他压制着袖中躁动的短刀,杀气隐隐。这次押运绝不可有半分闪失,不管前方是人是鬼,一缕格杀。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留下一个可能的危险。
      树木婆婆娑娑抖动了一地飘零。须臾,一个发髻凌乱的少年,伏着身子至纠结盘错的枝叶中钻出,一身淡紫色的锦袍用金丝细细绣着复杂的图案,其间错落的坠着出彩的璎珞,袖口领襟间还禳了一圈狐腋之细毛,偎着脖子,华丽的奢侈。
      袖中的短刀铮然出鞘,划出一道暗沉的红光。
      “哎呦!”少年应声而倒。
      他愕然,刀尚在手中凝烁着暗沉的红光——刚出鞘,他并未出一招。
      “痛痛痛啊!”那少年呲牙咧嘴,手脚并用的爬起来,看着缠住他锦袍下摆的枝条,一脸愤愤的嘟囔,“臭树枝,害本少爷不能华丽登场!”也不结,直接用力一扯,将下摆生生的将下摆撕了开,金线松断,坠的璎珞咕噜噜的落了一地。
      原来是被树枝绊到了啊。众人哑然失笑,止不住的心疼那件奢侈的锦袍。将军太紧张了,只是一个纨绔公子而已。
      松了口气,他将短刀暗暗收入袖中还鞘,扫了一眼身旁忍竣不止的副将,“继续赶路。”
      “等一下!”那少年不理会满身的尘土,慌张的跑到马前,并不看他,而是急急的俯身在马蹄下来回寻找, “你们不能走。”
      果然有意图,又复握起袖中的刀,他挑起眼光,静视着马下俯身寻找什么的少年,“为何?”
      少年闻言仰头,眯起眼睛冲着他笑,眉角弯弯,挑满了笑意,略带婴儿肥的脸颊上有个浅浅的酒涡,漾漾酝在右侧唇边,渐沉的残阳逆着光班驳在他长长的睫毛上,遮掩了眯起的眸子,领口的白狐绒柔软的拥着他嘟嘟的脸蛋,愈发衬的白瓷一般细致光洁。快要冷却的残阳似乎在他身上变暖,眯眼微笑,粉嘟嘟娃娃一般,竟让人没来由的被感染变暖,止不住的随着他微笑。
      他也一刹那的恍了神,只听少年道:“我怕你们踩到我爷爷。”
      爷爷?众人诧异。
      袖中的刀微颤了一下,他回过神,握紧冰凉的刀柄,阴沉的脸色有一丝惊讶,竟然……失神了……诡异的荒山,奇怪的少年。他不动声色,化掌为刀,霍然斩向马下的少年。
      掌风凛冽如刀,疾风而下,瞬的已逼至少年门面——
      然,坐下良驹徒然一声嘶鸣,暴动不安。只离一寸,他不得不仓皇撤掌,稳住坐骑,隐在红缨盔下的脸色微微动容——他的坐骑乃皇帝御赐,的卢战马,随他纵横沙场都不曾惊慌过,怎会突然如此异常?除非……
      心神倏沉,身后突然传来极细微的声响,未及回头,他霍然甩手出刀,没人看清刀的样子,只看到渐暗的荒山中倏的闪过一道暗沉的红光,仿佛冷透的残阳般,红的压抑。一个回旋,刀归回手,只是一声清鸣,重新入袖还鞘。而他的马后,刀过处,不足一丈的距离竟放倒了三名黑衣人——全部都是由顶门而下,居中齐齐剖开,劈成两半,劈开的血肉整齐而匀称,血从骨肉中一点点透出,渐渐满溢,却未来得及淋漓而下。
      “裂?”马下的少年低低惊呼,那手法和他的袖中刀竟是消匿以久的七杀刀——裂!
      顾不得理睬少年的惊呼,他猛的掉转马头,“戒备……”却在回头的一瞬大惊失色,生生的冷了话尾——押运的十口镏红大箱全数不见了!而浩荡的铁骑军队连同身边的副将竟像全部静止般,面无表情,纹丝不动的冻结在原地,宛若展列的人偶,而他们的额头上竟都有一条极细的缝隙,红丝一般,由头而下,直至脖颈,淹没在盔甲里。
      渐黑的荒山中倏的闪过一道光,暗红色的,萧条却不微弱,如同明镜反光般,竟跟他的‘裂’那样相似。
      “小心!”马下的少年忽然惊呼而起,伸手一带,将他拉下马来,促不及防。
      好快的身手!他眼光一凛,踉跄稳住身形间迅疾拔刀,红光乍现,只是一眨眼刀已抵住少年的喉咙,却在切入肌肤的刹那被硬物一阻,愕然,他盯着那硬物惊的无语——刀,抵在一只庞大的乌龟上,那少年竟不知何时出手用乌龟挡住了他的刀。
      突然耳边传来某物撕裂的声音,如瓷器皲裂——逐渐透出的冷月下,他的坐骑轰然倒下,由头至尾被居中剖开齐齐裂成两半,腔内的肺腑冒着热气,尚在痉挛的跳动着,浓稠的血,从肉芽里一点点溢出……
      他倒抽一口凉气,脸色寒到及至。那样的手法……竟和自己的“裂”如出一辙!不可能!七杀刀——裂,乃是随七杀星一起降世的倾天邪刃,不可能有第二把!可怎么会……
      少年小心翼翼的避开他的刀,惊魂未定的眨了眨眼睛,确信自己还活着,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阿……弥陀佛……好险。”又看着手里泰然自若的大乌龟,狠狠的亲了一下,“你太坚强了!”随后笑眯眯的望着惊愕的他,“喂,那什么将军,本公子好歹救了你一命——”一声刀鸣断了少年的话,他忽然抬手,一刀掷在荒径旁的山壁上,身形亦随着那道暗红,疾风般掠出,刀刃轰然没入石壁,山石迸溅,突的一声惨叫从刀刃下的山壁传出,有鲜艳浓烈的血点点溢出。
      “穿山术。”少年几乎脱口而出。
      没有迟疑,他反手握刀,不拔出,而是横臂一割,山石轰隆崩裂,刹那间被生生割裂,刃过处惨叫不迭,渐渐漫出一壁的殷红。他出刀极快,根本不留丝毫的喘息之机。
      月华下,树摇山崩,又是一道暗沉的红光划出,犀利的撕裂刚浓下来的夜。他噙着一抹睥睨的冷笑,挥刀,利落的剖开匿于山壁中人的头颅,一分为二,液体喷薄而出,红的是血,白的是脑汁。他挑眉而笑,伸舌舔掉溅在唇边的鲜血,眼眸奕如苍狼。
      忽有风过,他没来由的萧瑟,眼角一瞥,恍然发现不远处的树丛婆娑中有双眸瞳静静的注视着他,并不强烈,却渐渐的透入,秋水般的清冷。
      那眸瞳罕见的纯澈,没有丝毫掺杂,竟是空茫无物的荒芜,如同一面清晰却空洞的镜子,清澈的可以映照出树叶婆娑却没有自身的色彩。
      未多想,手腕翻转,他自持旋刀,蓄满暗沉的红光,眼光寒冽,愤然越身挥出,“裂!”
      “不要那是镜眸!”抱着乌龟的少年忽然一跃而起,想要阻他,却是晚了一步。
      暗沉的红光卷着犀利的刀气凛冽的劈向那双眸瞳,其势倾天,竟让华月为之一暗——那眸瞳并未躲闪反而骤然一亮,如同明镜般映满他一刀,微一闭眼,又霍然睁开,刹那将其反射回去!
      “镜眸!”他惊呼,看着反射回来的“裂”袭及眉睫,已是闪躲不及,索性眼神一沉,冷然横刀硬接——
      一声巨响,残破的山壁轰然崩塌,山石碎如潮水,汹涌的滚落,瞬间将山道中的一切淹没。一时间尘石迸渐,遮的月华无光。
      混乱中隐约有一老者抱着个白袍的小女童倏然远去,随后倒塌的山壁中闪出一群人,赤裸着臂膀,各驮着一口镏红大箱子,追随白衫男子急速而去,快如鬼魅。
      寂月静静高升,倾泻一地华色,荒芜的山道一片废墟。
      废墟中忽然有人一跃而起,提着把暗红色的短刀冷漠的环顾四周,却只看到一片废墟荒芜寂静。
      “咳……咳咳……”一个少年从碎石中缓缓爬起来,满身灰尘,坐在地上喘息着,“天啊……呛死本公子了……”他拍拍屁股站了起来,白了旁边的人一眼,“我说那什么将军啊,你反应也太迟钝了吧!你不会躲啊?硬接什么!要不是本公子机灵,把你扑倒,你肯定死翘翘了!就这一会儿的工夫,我都救你两回了!”
      恍若无闻,他只是愣愣的看着被碎石埋没的铁骑对,眉头紧锁,军饷全部被劫,全军覆没。可他竟连对手的面貌都未看清……
      “喂,我在跟你说话呢。”少年有些懊恼的蹙眉,“不用看了,你的属下早就死了,在你出第一招时他们就全部被“镜眸”以你的“裂”反杀——”
      他霍然抬手扼住了少年的喉咙,眼神凶残如狼,“你到底何人?裂,穿山术,镜眸,你为何知道这么多?”
      少年被扼的呼吸一窒。
      他眼神忽然凛冽,“声东击西?你和方才盗走军饷的贼人是同党?!你先拦住去路引开我们的注意,然后他们下手——”
      “军……军饷?”少年脸憋的通红,挣扎着,“那……些箱子里是……是……军饷……”扬州震乱的军饷?他睫毛扑闪下的眼睛突然闪过一抹奇怪的色彩。
      “少装蒜!”他加大手力,“说!你们把军饷劫去哪里了?”
      少年被他扼的快要窒息,言语不得。他微微松了松,“说!”
      “你……你先……放手……”
      见少年喘息的难以言语,他放手,换以用刀抵吼。
      少年摸着被他扼的淤青的脖子,急促的喘息,一脸委屈,“你……你……太没良心了……本公子救……救了……两回……”平复呼吸,“我是……你的再生父母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你的爹爹啊!”
      无视少年的胡扯,他将刀递进一分,紧贴喉管,“我再问一遍,军饷在哪里?”
      看了看犀利的刀刃,少年不自然的吞了口口水,狠狠的白了他一眼,“你白痴啊!如果本公子跟盗军饷的是一伙的,干嘛还死气掰咧的救你?还两次!干脆把你干掉,再慢慢分银子,不是更省事啊!”
      “……”他愕然无言。
      眯起眼睛冲他笑了笑,少年漾起右脸上的酒涡,“不过,本公子可以帮你找到军饷。”
      “你?”竹肃廷冷冷审视着他,来路不明的奇怪少年,蹙眉,“如若你跟那群贼人不是同党,又怎会知道军饷的下落?”
      “真是死脑筋!跟你沟通累死人。”颇为无奈的扑闪了两下长长的睫毛,少年一脸的神伤,“你不用管我怎么知道军饷的下落,只管帮你找到不就完了嘛。”指了指架在脖子上的刀,示意他拿开。
      并不收刀,他冷冷道:“我为何要信你?”
      “你还有别的选择吗?”少年外着头,笑眯眯的看着他。
      他一愕,还有别的选择吗?连劫军饷人的样子都不清楚,还怎样找回军饷啊?现在少年是唯一的线索了,不管可信与否,都没有选择了。
      少年拨开他的刀,舒了一口气,忽然紧张的惊呼,“我爷爷呢?”
      他一头雾水,却见少年爬在地上找来找去。
      须臾,少年惊喜的跳了起来,“找到了!”兴高采烈的举着一只庞大的乌龟,脏兮兮的脸蛋,酒窝漾漾,“呶,我可爱的爷爷!”扯起脏的面目全非的衣服擦着龟壳,眯起眼睛望着他笑,眉眼弯弯,略带婴儿肥的脸颊右侧,酒窝漾漾,粉嘟嘟的娃娃一般,“我叫弥勒。你呢?”
      那只替他挡刀的乌龟。竹肃廷无语,甩袖冷哼一声,“竹肃廷。”
      “恩。”他笑眯眯的走到竹肃廷身边,“我们走吧廷廷。”
      竹肃廷一时没反应过来,“恩?”
      “带你去找军饷啊!笨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弥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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