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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八风山庄 ...

  •   (七)
      “这位小哥,出门啊?”

      车夫前前后后地打理着一匹油光水滑的大红马,马背上扣着一件擦得干干净净的马鞍,鞍子上系着五色丝线结成的穗子。

      唐渊走上前去,同车夫一起抚摸着大红马的鬃毛,说:“是啊,去京城——你这马伺候得可真好。”

      “嘿嘿,好吧,这可是正宗的大宛马!”马夫骄傲地停了停胸膛,脸上杂乱的胡子都跟着他的动作颤了两颤。

      “挺不错的。想不到大哥也是爱马之人啊。”

      “称不上爱马,就是乐意跟这些畜生在一块呗。我啊,到现在都没娶妻,就觉得跟这些大马在一块就挺好,在马厩里睡也睡得安心。”车夫拍了拍大红马的头,脸上的笑容连胡子都盖不住了,大红马歪了歪头在车夫肩头亲密地蹭了蹭,“小哥您去京城啊?您雇我呗,正好咱从来也没进过京城呢。”

      “行啊,我正要雇一辆马车,跟掌柜的说好咱就走吧。”唐渊前两天就收到了皇帝诏他回京的消息,只是他那皇帝舅舅从小就同他不亲厚,莫说是中秋佳节,就是年节也不曾特地诏他进宫。这神来一笔,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好勒,您坐好。”

      马车外传来马夫高昂的声音,马鞭一甩,“啪”的一声抽响,马儿嘶鸣一声,两只前蹄倒了倒,拉动马车辘辘前行。

      唐渊似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掀开青布的帘子,对着前方喊道:“马夫大哥,走官道啊,别为了赶时间抄小路。”

      “得令!您放心。”

      语罢马夫将马车往路中央驱了驱,先前还有些摇晃的马车登时平稳下来,唐渊也放下心来,倚靠在马车壁上闭目养神。

      先前他苦熬一宿开盘算那东西的所在,已是极为耗神,还未修整过来便又接到了皇帝征诏,他倒是有心拖着皇帝不应诏,但自家父母根基都在京城之中,身家性命全摁在皇帝手里,又实在舍弃不下。多方压力,差点把他压得旧病复发。

      现下车子里整饬得十分漂亮又舒适,马车速度不快,晃晃悠悠地行着,他心里又压着事,竟然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然而睡也睡得不安生,前尘往事如同潮水一般铺天盖地地涌过来,唐渊沉浮在其中,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女儿吧。”满面皱纹的老父母跪在他面前恳求他救救自己的女儿,“只要大仙您愿意解救我女儿,我们两口子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您啊。”

      老两口混浊的的泪水顺着皱纹的纹路纵横满脸。

      唐渊不用算都知道,这对父母的女儿一定是遭遇了不幸,他们的面相上写着,一生凄苦,无子送终。他本来应该坚决地拒绝这样的请求的,没有人会怪罪他,毕竟真正能算人生死的神算子谁都没见过,之前也不是没有人拒绝过他们。
      可是也许是这对父母的哭声实在太凄厉,又或者是他早在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场景了,总之他心里就像是被一只尖利的爪子捅穿了一样,有个小小的声音从血淋淋的伤口里传出来,声音里还带着一丝颤抖和血腥的湿气:“帮帮他们吧”。

      “好吧。”唐渊听见自己这样说,“你们割些血来给我。”

      老两口颤颤巍巍地拿出了一只豁口的碗,两个人都割破了手腕——他们确实已经老了,血管青黑地浮在手上,鲜红的血从伤口处汩汩流出,流了小半碗。

      “好了,两位老人,可以了。”

      “大仙我们血还够,再多给您点。”

      “已经可以了。”

      唐渊捧着那碗鲜血,把桃木棋盘请了出来,伸手在碗里蘸了两蘸,把血珠弹在棋盘上。

      只见血珠甫一落到棋盘上便沿着纹路蔓延开来,唐渊这幅棋盘纹路都是他一刀一刀磨出来的,刻得深,血只延了一半就停下了,唐渊又弹了两滴血上去,那血顺着棋盘的纹路滴下来,滴进泥土里,“啪嗒”一声砸出了一个小坑。

      接着唐渊抛起了那只血碗,也不知道他使了些什么手段,那只碗竟然稳稳地停在了空中,斜斜地倾了个角度出来,血便从碗的豁口出凝成一条细细的线落在桃木棋盘上。

      血滴顺着棋盘留下来竟然指出了一条路来,唐渊带着那老两口并几个同村的后生顺着血线指出来的路往前走去,越走越偏,到了一处荒野,血碗里的鲜血竟然用完了。

      “挖开这里。”唐渊指着他脚下的一处地方,对着后面跟着的几个精壮后生道。这一处的泥土有新翻过的痕迹,旁边的草也有踩踏过的痕迹,最重要的是唐渊闻到这里有着浓重的死尸的气息,一个姑娘家的尸体是不会有如此浓重的闻到的,这得是埋了百十人才的气味。

      有一位拿着铁锹的小伙子走了上来,铁锹刚下,就有沾着鲜血的泥土翻上来,连带着一起翻上来的还有一股死尸的恶臭。拿着铁锹的小伙子眼圈刷的一下就红了,唐渊不禁偏头看了看他。印堂开阔,眼神黑白分明,唇厚而齿齐,是个长情之人,只是命中带苦,一生命途多舛。

      只见那小伙子毅然抹了抹泪,又往土下扎了一铁锹,这下一截衣角露了出来,桃粉色的长裙角,是老两口女儿的装扮。那老两口看见这衣服就已经哭得腿都软了,互相搀扶着跪在地上,“哎哟哎哟”地砸着地面。

      几个大小伙子很快就把这个姑娘的尸体刨了出来,然而这还没有完,这坑下尸体一个摞着一个,密密麻麻的,上面的身体还能看出是个人形,下头已经没有人样了,骨殖都被扭曲成一团,认也认不出来了。

      “哎呦!这是哪个天杀的干的啊?我那苦命的女儿啊!”老妇人扑上来,抱住女儿的尸体放声大哭起来。这闺女的脸上身上都布满了鞭痕,桃粉色的衣服尚能蔽体,比其他尸体的惨状还好些。

      唐渊走上前去仔细翻看这些尸体,嘴唇乌青,指甲发黑,明显是身中剧毒又被人折磨致死,也不知道谁这么狠毒,拿这些花一样的女子试毒撒气。

      “贴张告示,看乡里乡亲有没有人家丢了女儿,叫他们来认尸吧。”唐渊嘱咐身后的人,有一个机灵的小伙子听了,拿着钱找秀才写大字去了,唐渊又问,“你们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八风山庄管的这里。——一定是八风山庄的人干的!我去找他们!”拿着铁锹的那个小伙子嗓子已经哑了,听见唐渊问撂下铁锹就走。

      唐渊伸手拽住他,道:“别鲁莽,你知道是八风山庄的谁干的?怎么找人家?你若是信我,就听我的,我定不会叫这些女孩子枉死。”

      “全听大师吩咐。”

      唐渊放下心来,仔细观察这处地方。

      “这儿怨气可真大啊。”

      可不是吗?抬头望去,黑色怨气直冲天际,这些人均不是好死的,怨气能不大吗?

      唐渊从袖中掏出火折子来,点了三根香,虔诚地鞠了一躬,口中喃喃:“诸位小姐见了家人就安心往生吧。渊才疏学浅,但愿为人间正道尽力,诸位冤屈渊已悉数记下,定教罪魁祸首同下地狱。”

      唐渊说完,只觉得一阵微风从肩头划过,就好像这些花样女子的亡灵拍了他的肩膀一下一样。

      “那就全交由大师了。”

      那些女子有的眼泪汪汪,有的却笑得开心,银铃般的笑声把冲天的怨气都驱散了几分。

      唐渊送别一部分亡灵,又深深地鞠了一躬。

      愿你们来世投个好胎。

      做完这一切唐渊才再拿出棋盘来推演,棋盘直指八风山庄深处。
      “我就说是他们!”
      “跟我走吧。我带你们上去讨个公道。”唐渊领着一帮人浩浩荡荡上了八风山庄,但八风山庄地势本就险峻,山门占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地,八风山庄的人说不让上,谁都别想上去。
      唐渊四下打量一圈,突然伸手握住铁锹男子的肩膀,略一提气,拔地而起,带着那人跳跃在山石之上。

      “乡亲们且先回去,我们去去便归。”
      顺着棋盘的指引,唐渊二人落在八风山庄的院子里,甫一落地便被几个八风山庄的弟子拿着刀拿着剑包围了起来,看着像是这个院子里的洒扫弟子。

      “叫你们庄主出来!我只找人不想伤及无辜。”唐渊拎着年轻人,站在刀锋剑尖之中。
      听了他的话周围几个小弟子对视了一眼,都怯怯地往后退了两步。
      他们也还年轻,刚入这个大门派,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大事来,也不想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送命。倒是有人跑出去送信,不过唐渊看在眼里也并不是很在意。

      唐渊话音落了,只见屋内一个约摸五十岁左右的男人走了出来,却不是八风山庄的庄主。此人一撇八字胡,眉眼间贼溜溜的气息快要满溢出来,奸佞之相!
      棋盘上的怨气开始剧烈地抖动开来,姑娘们的怨气认得这个人,她们仿佛都在说:“就是这个人!”

      “什么人也敢在八风山庄撒野?”这男人一出房门就开始嚷嚷,一副十分嚣张的样子。
      之前拿铁锹的那个年轻男子则是见了他就十分激动,面目狰狞地好像要扑上去活吃了他似的。
      “今天我是来为你八风山庄治下数百名无辜女子讨回公道的。”唐渊一边摁着心情激动的铁锹男子,一边说。

      “你是什么人,也来管我八风山庄的事?”
      唐渊制住年轻男子,也未曾行礼,只道:“不才苦道人。还请问阁下是?”
      “哼,我以为是什么人物呢,不过一个无名小卒罢了。我是这八风山庄的三长老。”
      “敢问阁下与这数百名无辜女子无辜丧命,还被残忍埋尸荒野一事有无干系?”
      “有干系如何,没有又如何?八风山庄境内还有谁胆敢动我不成?那些女人全都是自愿给我试药的,死了不也是活该吗?”
      “你胡说,桃娘绝对不会离开她父母的,更别说什么自愿试药!你这恶人!”铁锹男子心情越发激动,挣扎地厉害,唐渊也按他不住了,他便脱出了桎梏,冲到那人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哎呦?还挺烈?我昨天拿那女人试药今天就拿你试刀!”那人身后背着一柄厚背大砍刀,来势汹汹,直往铁锹小伙子的头骨上劈。
      唐渊大惊之下,喊了一声“小心”,随即从背后卸下装棋盘的盒子,冲着刀锋扔过去,同时大步向前,把那小伙子往后拽。那柄刀直入棋盘盒正中,险些把这神桃木做的盒子劈碎。

      “八风山庄是管不了你了,我来管你!”
      唐渊抢步向前,空手直入白刃,左手横手劈下那人的刀,右手抢到他面前去,对着他面门直直地拍了过去。

      唐渊这是初入江湖第一次动手杀人。他之前身体不好,为调养身体,练得是一套平和中正的内功心法。这套功夫平时用来是江水平阔,波澜不兴,但唐渊此刻带上杀意便是江潮阵阵,吞天没地。
      那人也不曾想唐渊内力如此深厚,一掌袭来竟压得他整个人无法动弹,紧接就着七窍流血,连句遗言都没来得及留下,便无声无息地死掉了。

      从三长老拔刀到他毙于唐渊掌下也就几息的功夫,八风山庄的弟子们还没反应过来,他们的三长老就死得连口气都不剩了。
      唐渊一击得手,棋盘上盘旋不散的怨气登时散了大半。他右手搭上那年轻人的肩,又迅捷地从山路上跳了下去,随后赶来的八风山庄庄主同少庄主就只能看到唐渊拎着人下山的背影了。
      少庄主年轻气盛,沉了沉气,加了内力问道:“阁下留步。”
      唐渊不敢留步,怕被八风山庄的人反应过来围攻,拎着那个一脸凄苦相的小伙子,随口答道:“不留步了,免得沾了晦气。十年之内,八风山庄必倒。”

      “少侠?少侠!”
      “嗯?”唐渊艰难地从梦里挣扎出来,只见眼前还是那个满脸胡子的马夫,“什么事?”
      “少侠,天黑了,寻个地方投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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