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冲天》好想买口红

4、第 4 章

　　阿忠尽职尽责地跟踪着丑乐师，只见他从鸣玉坊离开后，便七拐八拐的走到一家终日营业的酒肉铺子前，要了三斤咸卤猪头肉、二两花雕酒包起来带走。他心里一阵鄙视，没想到这丑乐师，夜宵竟吃的如此油腻。丑乐师倒是很高兴，左手提着纸包，右手掂着黄酒，一路哼哼着小曲走到了城北的一处院落门前。他腾出手敲了几下门，门便开了，他也就进去了。阿忠见天色已晚，又放心不下王爷的安危，便记下这个地址，准备明日再来查访。
　　丑乐师进去后先反身锁好大门，接着便直奔院里的一口古井，哗啦啦地打了一盆子水，便摘下面纱细细地揉搓起自己的脸来。不多时，盆里的水已变得乌黑，他的脸蛋却越发白皙起来，已然没有了胎记的痕迹。他又换了盆水洗脸，完完全全洗干净后，才满意地擦了擦脸。
　　月光照耀下，他越发显得肤白如雪，神采动人了。
　　他提着东西兴冲冲地进屋去，看见桌子上的杯盘狼藉却又立马垮下脸来，他重重地把酒肉往桌子上一放，着手收拾起眼前的一大堆鸡骨头来，边说还边嘟囔着：“师兄，能不能注意点卫生？你一个和尚不去庙里念经，天天来烦我干什么呀？”
　　闻言，一个光溜溜的脑袋从里屋探了出来，只见来人三十多岁左右，脸上见天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活像个弥勒佛。这不是别人，正是济慈和尚，而埋怨他的那个‘丑乐师’，正是二十多年前他们在庙里捡到的孤儿，徐墨闻。
　　济慈慢吞吞地从屋里踱了出来，不愧是多吃了二十几年的肉，眼见他比小时候更胖了，看那圆滚滚的身材，不像是佛爷，倒像是八戒。他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小施主，出家人讲究四大皆空，贫僧当然不会在意卫生这种身外之物。”
　　“……”徐墨闻对师兄这种什么都能归结于‘阿弥陀佛’的行为已是见怪不怪了，他提起油纸包便要往外走，“既然师兄四大皆空，想必这酒肉也是身外之物咯？”
　　“哎别别别，”济慈伸手要拦，“酒肉需得穿肠过才能领悟佛法，怎是身外之物？”说着便抢过纸包撕开，露出了金黄澄亮的一堆猪肉。
　　济慈眼睛都亮了，他激动地搓着手：“师弟，我就说你与佛有缘，这么好的一块肉，最适合用来修习佛法了。”
　　徐墨闻无语地翻了翻白眼，拿着收拾好的一堆鸡骨头扔了出去，他洗了洗手，给济慈递过碗筷，嘱咐着正大快朵颐的和尚：“少吃点吧高僧，可别还没普渡众生，先把自己撑死了。”
　　济慈对徐墨闻这种毒舌行径也是见怪不怪了，他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开始转移话题：“师弟，你又去乐坊了？”
　　“嗯。”徐墨闻点了点头，摘下束发的簪子，一时间泼天般的青丝撒了一地。他伸手轻按着自己的头皮，扎久了头发，也怪勒得难受的。
　　济慈默默转过脸去，心里吐槽着这种在秃子面前炫耀头发多的行为，又安慰自己道：阿弥陀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莫生气，莫生气，生气气自己……
　　紧接着，又听到徐墨闻说道：“过几日我便不去了，二月份就要会试，我也要着手复习了。”
　　徐墨闻本来就是为了科举考试一事前来京城的，没想到济慈也借着‘云游四方’的名义跟来。在城北租了房子安顿下来后，徐墨闻觉着两人花销太大，又没有经济来源，便乔装打扮做了鸣玉坊的乐师，平日里除了乐馆薪资外，还有客人送的各种各样的礼品，这才过得吃喝不愁、潇洒滋润。
　　济慈倒是没见过自家师弟把学习放在心上，徐墨闻从小就天资聪颖、博闻强识，出口成章过目不忘那都是小事，从未碰过圣贤书的他略看一眼便中了解元。这下突然说要收手学习，恐怕没那么简单。济慈略一沉思，便问道：“可曾是在乐馆遇到什么人了？”
　　“嗯，”徐墨闻点点头，“是宣王李斐，他突然来问我知不知道前两日乐馆血案的线索。”
　　鸣玉坊沈千四被杀一案，济慈也略有耳闻，“那你怎么说的？”
　　“我就讲了讲我能思考到的案件侦破方向。这倒没什么，主要是他看到了我的脸。”
　　“你是担心……”济慈此刻连肉也顾不上吃了，面色也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徐墨闻却又摇了摇头：“这倒不是，二十多年前宣王还尚在襁褓，就连当今圣上也不过是垂髫儿童，恐怕没人还会想起琴川徐家一案。”
　　话虽如此，但时光的流逝虽然可以洗涤世人记忆，可他却时刻不忘自己全家被冤屈致死一事。此次参加科举，便是为了接近权力中心，查明当年真相，还自己和徐家一个清白。
　　“那你担心什么？”
　　“我不知道……这个宣王，我总感觉不太好……”他低下头，幽幽道。
　　济慈看他这副模样，知道他又陷入了回忆，其实人在小的时候头脑发育不健全，记忆特别容易混乱。可是徐墨闻，他好像天生便对他全家被杀一事印象深刻，过往的图景似乎都历历在目，但每次问起他来，他又讳莫如深。
　　济慈叹了口气，已经失去了对眼前美食的兴趣。他站起身来，走到院子里消食透气。看着眼前的清风明月，他却没由来一阵后悔：
　　“师父啊，”他默念道，“我们当年告诉他真相，究竟是对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