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陷》茹画

2、第 2 章

　　隋月艳紧了紧眉头，低声告诉嵇天昊：“这里已经打烊了。”

　　到处都干干净净，餐馆内没有一点儿烟火气，肯定是要歇工了。

　　邢金朵眼睫忽闪，她仓皇蹲下，捡拾地上的盆子，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音来。

　　嵇天昊眼神在邢金朵脸上流转，邢金朵低着头，长发垂下来，挡住了半边脸，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看到她白皙透亮的颧骨，他声音低沉地问：“请问，还有面吗？”

　　邢金朵心里翻江过海，她身子迟缓地站起来，刚准备说话，从门外走进来的霖霖替她解了围。

　　“叔叔、阿姨，今天的早餐已经卖完了，如果想吃的话，请明天再来。”

　　小孩子声音清清脆脆的，说完，他绕过两人，走到妈妈跟前，小声问：“妈妈，你没事吧？你的手有冻疮，没被盆子砸到吧？”

　　邢金朵局促地缩了缩手指，轻轻地“嗯”了声。

　　隋月艳扫眼店里的布局，拽着嵇天昊往门口走：“赶时间也不能胡乱凑合，这附近有家特色面馆，我带你去。”

　　嵇天昊眼神眯了眯，跟着她走了出去。

　　出了店门，隋月艳蹙眉说道：“这样的小店不卫生，不能来吃饭，后面小厨房犄角旮旯点儿地方，止不定怎么脏乱差呢。”

　　店门隔音效果不好，隋月艳的说话声一丝不落地传入屋内母子耳中。邢金朵揉了揉眼角，把盆子放在了桌子上。

　　霖霖往门外看了眼，撇了撇嘴角。他拽拽老妈的袖子：“妈，咱们回家吧。”

　　邢金朵心不在焉地答了声：“好。”

　　为了方便，邢金朵在附近买了一套小公寓。平常，她凌晨三点来店里忙活，七点左右的时候，她会安排周阿姨或者张阿姨去家里把小家伙叫起来，穿戴好，领他过来吃饭，然后送他上学。

　　周末时间自由一些，邢金朵会变着法儿的给儿子做点儿好吃的。但今天中午她心情不好，不想做。路过一家包子铺，邢金朵问儿子：“妈妈今天有点儿累，不想做饭，吃包子行不行？”

　　霖霖看看妈妈的脸色，想当然的以为是那个女人的话让妈妈不开心了，他乖巧地点头：“行。”

　　邢金朵给了他钱，小家伙自己进去买饭。

　　到家后，小家伙坐在餐桌前吃饭，邢金朵则去了卧室，她脱了衣服躺到床上。
　　霖霖吃饱饭之后，悄悄走进妈妈的卧室，发现妈妈睡着了，他很懂事地掩好门，自己去阳台玩。

　　有人敲门，霖霖在阳台哎了声，跑到门口，他没有先开门，而是搬过门口的小凳子，踩上去，透过猫眼往外看了看，当看到是楼下的吴易玲时，他高兴地跳下来，一把拉开门，脆脆甜甜地喊了声：“吴阿姨！”

　　吴易玲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妈呢？”

　　霖霖把食指竖到唇边，小声道：“妈妈睡着了。”

　　“睡这么早？”吴易玲奇怪，她换了拖鞋进屋，溜溜达达地走到卧室门口，轻轻推开一道门缝，果然看到床上正在休息的邢金朵。她折回身，有些遗憾地对霖霖说道：“朋友送了几张电影票，我还打算找你妈妈看电影呢，”她晃晃手里的电影票，“可惜了。”

　　霖霖小脑袋凑过来：“什么电影？”

　　吴易玲把电影票塞他手里，小家伙慢慢念了出来：“你好，之华？”他好奇地仰起头，“吴阿姨，这是讲什么的？”

　　“大人看的电影，小孩子不懂。”吴易玲走到餐桌旁，看到吃剩的包子，问，“你妈妈吃饭了吗？”

　　霖霖摇头：“妈妈说她不想吃了。”

　　“干活那么累还不吃饭，你妈是不是遇着什么事儿了？”吴易玲皱了皱眉头，她单身，今年四十岁，身材纤瘦，看起来就像三十出头的样子。

　　“这样吧，我回家包水饺，等你妈妈起床了，告诉她，今晚不用做饭了，去我家一起吃。”

　　霖霖听了很开心：“太好了，我最爱吃吴阿姨包的水饺了。”

　　健康医院停车场，嵇天昊站在车前，弯腰对坐在车里的隋月艳说道：“谢谢你送我回来，回去时慢点儿开。”

　　有人过来拍了下嵇天昊的肩膀：“兄弟，回来啦！”
　　嵇天昊一扭头，表情诧异：“不是你值班么，上哪儿得瑟了？”

　　谭牛“切”了声，对车里的隋月艳笑了笑：“小隋，都到这儿了，上楼坐会儿呗。”
　　嵇天昊用胳膊拐了下谭牛的后背：“行了，”他对隋月艳挥了挥手，“你慢点儿开，我们先上去了。”

　　他拽着谭牛往楼里走，谭牛不情不愿地，嘴里嘀咕道：“你们俩这是谈恋爱么？一个月见三两次面，跟应付公事似的，你们得有激情，激情，懂吗？”

　　嵇天昊收回手，插到兜里，眉峰动了动：“7号病房的病人怎么样了？今天能做手术吗？”

　　谭牛摇头：“你眼里只有病人。咱俩都35岁，我闺女都7岁了，你还单身，这差距啊。”他装模作样地叹气，“我现在特理解你妈，要不是你妈这年纪不能生了，我都担心你妈想生二胎了，因为指望你，还不知道猴年马月能给她造出个孙子来呢！这个隋月艳认识了有一个月了吧……”

　　“刚才出去干什么了？”嵇天昊忽然打断他。

　　谭牛“哦”了声：“我家小祖宗又惹祸了，为了不练钢琴整了红颜料往身上洒，自己整还不够，还特么推倒了一个小男孩，把钢琴老师吓得够呛。”

　　“推倒的男孩没事吧？”

　　“男孩倒没事，不过听老师说，那个小男孩特别聪明，跟我闺女一起学钢琴，我闺女谈个曲子震耳朵，小男孩就谈得有模有样，”谭牛用手指抠抠耳朵，“好像叫邢霖吧。”

　　“你女儿实在不喜欢谈钢琴，就别太逼她了。”

　　“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学学钢琴多好。”谭牛愁眉苦脸的，“这丫头片子，快叫她愁死了。”他看眼嵇天昊清俊的侧颜，心中一动，“要不这样吧，改天你劝劝我闺女，我闺女挺喜欢你的，你说的话止不定她能听。”

　　谭牛和嵇天昊是发小，关系一直很好。谭牛结婚时，嵇天昊是伴郎，谭牛闺女出生时，嵇天昊同他一起守在产房门外，谭佳悦的每一个生日，他都会送上礼物。佳悦甭提多喜欢这个天昊叔叔了。

　　嵇天昊点点头：“那我试试吧。”

　　凌晨三点，邢金朵从温暖的被窝中爬起来，临走前去儿子卧室看了眼，小家伙睡得正香，身子蜷在大床中央，小小的一只。

　　邢金朵悄悄关上门，在黑夜中开车去了早市。

　　勤劳的鸟儿有虫吃，凌晨三四点的早市已经有人了，卖菜的大爷大妈穿着厚重的棉衣，拉着整车的菜，开进菜市场里，只为了抢占一个相对好的位置。

　　邢金朵买了一大包新鲜的牛骨，又抱了一捆大葱，东西搬到车上后，她冻得鼻尖发红，在车里坐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长冻疮的右手手指又疼又痒，她恨不能挠破它们。这冻疮也奇怪，第一年长了之后，再年年都是那两根手指长冻疮，似乎冻疮就认准了那两根手指，一到冬天，不管她多注意，右手那两根手指铁定出问题。

　　不过长着长着就习惯了，长冻疮的手难看，不好意思示人。可她平常的生活太过于简单，天天从凌晨三点忙活到中午，下午收拾收拾家里的卫生，晚上再陪儿子写会儿作业，一天就结束了。不谈恋爱又没机会去什么重要场合，好好赖赖地就无所谓了。

　　开车回到店里，邢金朵开了店门，一头扎进厨房，开始一天的工作。

　　两个大妈五点多钟来，来了帮她打打下手，快六点的时候就开始有客人进来吃饭了。

　　这是座忙碌的城市，有人凌晨三点就起了，而有些人，可能时近中午才悠哉悠哉的来吃早饭。

　　虽然累和辛苦，但邢金朵喜欢点钱的感觉，看着钱箱子里的钱一点点增加，心情就会像外面的太阳一样，一点一点的灿烂起来。

　　“来碗牛骨汤面。”玻璃外传出一道醇厚的男声，邢金朵的手一顿，微微抬头，她不由得一愣。

　　餐馆里人不多，角落里有几个年轻人一边聊天一边吃饭，嘻嘻哈哈的，貌似心情不错。

　　身着西装的嵇天昊，笔直挺拔地站在那里，英挺的五官让他看起来与餐馆的环境格格不入。邢金朵说不上哪里不对，反正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他与这里不搭。

　　或许是因了他身上那套高定版的西装，抑或是他波澜不惊的眼神？

　　邢金朵发呆良久，进来送碗的张阿姨看到了，小声提醒她：“顾客要面。”
　　邢金朵忽然醒过神来，拱形出口那里，嵇天昊的百元大钞已经在那里放了很久了。

　　她表情局促地拿过钱，低头在钱箱子里找零，找好后，递出去，音色不太平稳地说道：“请您找个位置坐下，面马上就好。”

　　她转过身不再看他，低头做面。

　　嵇天昊看了她两眼，收回眼神，坐到了靠墙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