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一直拥抱到天亮》韩然

30、30.心

　　回到家一切就安宁下来，手机从回来就没有再开过，想着过几天去买张家里的卡，然后A市的那张就可以丢掉了，留着也没用了。
　　门被从外面打开，阿姨拎着大包小包从超市刚回来，我上前接过来，“什么日子啊？要这么铺张？”
　　她笑开，“你爸今早打电话，说那边的工程暂时稳定了，听说你回来了，就想回家来住几天。”
　　“是么，那真好。”
　　“对了，你昨天不是和我一起去了棋艺社么？”
　　“恩，怎么？”主妇和老人闲来无事下棋的活动室，昨天被拉着去做了一下午，长到这么大，我会下的只有五子棋而已。
　　她边换拖鞋，边说，“张嫂说她有个侄子……”
　　不会……吧？我汗潺潺的。
　　“和你年龄相仿，还是和你一个高中的呢，比你大两届，现在在机关，工作也不错，人也……”
　　“阿姨，不会是做媒的吧？”
　　“哎？”她心虚的笑一下，“哪有？就是想让你们年轻人多接触接触，别等我们老了，你们小一辈都不走动，断了联系。”
　　“老了？”我过去从后面抱住她的腰身，“我叫你一声阿姨你才是长辈的好不好？但你要记得哦，你和长辈这个年龄段是搭不上半点关系的，无聊的时候就弄点年轻人的活动嘛，你才比我大了不到十岁哎。哪有这么漂亮的人，就当媒婆的？”
　　她转身看着我，很认真的问，“我还漂亮么？”
　　“当然了，”我以命担保，“你是美女，这是不是客气话哦。”
　　“那……”她腼腆的笑一下，“你爸也会觉得我漂亮么？”
　　我歪头看着她，“阿姨，我爸到底哪里好啊？让你这么迷？”
　　“他对你妈好啊。”
　　爸爸对妈妈是什么样子的，我当然清楚，青梅竹马的默契，相濡以沫的照顾。“你……就是因为，给妈妈当特护的时候被爸爸感动了，才答应嫁给我爸爸的？”
　　她笑一下，“你爷爷找到我的时候，我考虑了一些时间，开心的成分占得多，我想，如果一个女人可以一辈子跟你爸爸这样的男人生活，就是幸福。”
　　阿姨在妈妈过世的第二年几乎是被爷爷硬塞进我和爸爸准备相依为命的这个家里的。爸爸是独子，最最不能违抗的就是“百行孝为先”这顶大帽子。爸爸再婚的头两年我几乎不回家，爸爸也不回来，一年只有过年的一个礼拜里家里不再是阿姨自己，直到一年前，阿姨怀了孕。这无疑是这个家的平地一声雷。我们都手足无措。
　　我现在都记得阿姨当时那个表情，很安详，很诚恳的对我们说，“家里一下子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轻轻的情绪还有回复，这个家的成员也没有适应，有了这个孩子，我们一定力不从心，我不想孩子在这样的环境里度过童年，所以，我想和你们好好商量一下，我想拿掉他。”
　　“敏素……！”
　　“阿姨？”
　　她笑一下，“这是我考虑的很久的答案，我还年轻，以后有很多机会要孩子，这个时间不对，这个立场也不对。我想专心的，好好的疼轻轻，不想我的宝宝变成第二个被人忽略的孩子。”
　　从她不顾家里人的反对执意嫁给爸爸的那刻起，我们就都知道这是个固执的女人，爸爸试图劝说未果，半个月之后，她做了人流手术。她的这种固执和体贴，让她真真正正的成了我们的家人。
　　我想，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当下，我一定不会像当初一样，对她不发一语，一径无视，不会像别扭的孩子一样觉得自己唯一的亲人要被抢走而变得沉默寡言。那或许又是我一个血浓于水的亲人……可能是我和爸爸的反应伤了她的心，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在无人的家里哭泣过。这个女人让我心疼，也让我信任。
　　“铃铃铃……”
　　我忍住眼里的泪，“我接电话。”
　　“哦。”她开开心心的拿着刚张罗的一堆菜色去了厨房。
　　这女人的爱情，那么清楚，那么直接，我突然就有了“对长辈”的敬仰。母亲，这个名字彷佛在离我远去的多年，在这一刻又越发的亲近起来。

　　“喂，纯纯？”我接起电话。
　　“清清……”她有点为难的开口。
　　“怎么了？”
　　她清清嗓子，“你已经决定离开了，我不知道这些事还要不要说给你听。”
　　我沉默一下，“关于什么？”
　　“汤御。”
　　汤御……念来隐隐还有点心痛的名字，心下一阵歉疚，离开A市的时候我独独就是没为他考虑过一点点。“说吧，如果你想告诉我。”
　　“你偶像还是KK么？”
　　“建筑大神Kevin Kingsley？”
　　“对。”
　　“必然啊！有谁能比过他啊。”我手指无意识的在墙上画着圈圈。回到家，我以后工作可能不会跟我专业对口了。KK，以后可能也要雪藏了。心里不失落是骗人的。
　　纯纯深深吸了一口气，“KK在法国举办了一个弟子的非公开征选赛，业界消息都封锁的很彻底，只有几家有内部消息的公司才拿得到名额。以前你在学校和其利的一些作品却被送选了，而且上次KK来A市停留了两天说是跟未来的弟子见一面，可惜因为某些原因没有见到。而那个弟子……”
　　“是谁？”
　　“传说中……就是你。”
　　“就是……我？你哪里听来的啊？！我怎么不知道啊。”我呆呆的接到。
　　纯纯也啼笑皆非，“就是啊，本来我也不信，可是消息是从洪特助那里传出来的，很可靠啊。”
　　“不可能啊。一来我根本没有送选过什么作品，二来我一个刚毕业的小职员，连个正式的建筑作品都没有施工过，他就算真的收徒弟，也不可能选中我啊。我虽然不是阿斗，可也不是巴菲特。难道我自己是武林奇才我自己却不知道？”
　　纯纯叹口气，“这你就要去问汤总了。听说啊，KK是华裔，跟汤御的关系不一般哦。公司设计部的人都疯了一样，说你不知道牛什么，竟然放大神的鸽子。我听到了也觉得很奇怪啊。你上学的时候那么崇拜KK，还在好多人的校友录里写着梦想就是跟KK见一面，万一的万一，你真的被他收入门下，怎么可能会失约呢？你被选上，你又失约……这两件事不是荒天下之大谬吗！”
　　“汤御……”我失神的想起这个男子。记忆像潮水一样的涌过来，
　　其利那边曾经来过电话，说我的作品被恒星回收了，上线准备实施的也都莫名的撤了下来。
　　汤御说为我约见了一个很重要的客人。
　　汤御说会尽自己的力量来帮我，接不接受是我的事情。
　　“是……我遇见苏纳的……那个晚上……”
　　现在，我终于知道，在我见到苏纳的那个夜里，我错过了什么了。
　　一个机会，和一份心意。
　　“什么……晚上？”她没听清我的自言自语。
　　“纯纯……”喊出她的名字的时候，我的眼泪掉进了嘴里，一大颗眼泪，我的嘴唇甚至感觉到了它的重量。
　　“虽然我不八卦，可是听见身边一个两个都这么说，我只是想问你一下啦，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一时恍惚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现在也不清楚，反正也与你我无关了，过一阵子他们找到别的话题了自然也就不会再提了。你已经在恒星上班了？”我转移话题。
　　“嗯，上班了。洪特助来找过我。问我你为什么没来报到。”
　　心中一颤。“你怎么说？”
　　“实话实说。”
　　“哦。”
　　经过几秒的沉默。“轻轻。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汤御了？”
　　“我……”我不知道。
　　“呵呵，算了，本来我也不是八卦的人。我过几天再给你电话吧。轻轻，好好的哦。”
　　“嗯，知道。”
　　她没有再说什么，挂掉了电话。怔愣的发呆时电话又在手中嗡嗡的震动起来。看着屏幕上的陌生号码。接电话的时候，我竟然一瞬间的希冀这个电话是那个人呢打来的。
　　“……喂？”
　　“……穿鹅黄色上衣的是不是你？”
　　是苏纳。我万万也想不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