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依旧繁花似锦》泠镝

85、你个疯子

　　到了冬天，这难人的雾霾又尽情的袭来，遥望远方，都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纱，带着如同仙气一般的烟雾缭绕。
　　李诺一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大楼，也许是逃似的，像个罪人一般。他刚坐进车里，就拿出了手机。
　　······
　　“你还活着啊，我的弟弟。”那头响起了李肖炎似有挑衅的声音。
　　“你个疯子！”李诺一用异常冷清的语气说道。
　　“哈哈，此话从何说起啊。”
　　“你到底想得到什么，利用我！”
　　“‘利用’这个词不恰当吧。”他是在笑着，而且异常兴奋的说道。
　　“不然呢，你应该是想在孤儿院里找些东西，可是没想到园长异常的不好对付，于是你就想到了我，利用我的手，得到你想要的。”李诺一依然用平静的口吻说道。
　　“而那些上门逼迫的冒充拆迁队的人也应该是你找的吧。”
　　又是一阵刺耳的笑声，李肖炎颇为认同的说道：
　　“果然是我的亲弟弟，不笨嘛，能这么快的发现，果然你也不是一般的人。”
　　“说吧，想要什么，说不定我真的会为你拿到呢。”李诺一的话大概是让李肖炎吃了一惊，稍微的沉默之后，说道：
　　“前些日子的时候，从前老头子的律师拿给我一份文件，想不到那连眼睛都睁不开的老头子，竟还给我留了一手。”
　　“他是一直就知道唯一下落的，而且还一直在私底下资助着这个孤儿院。你说，他是不是足够的老奸巨猾。”
　　猛然间，像是当头一棒般的，整个脑袋里都轰隆地作响。麻木感传遍全身，李诺一一字一句的问道：
　　“你是说，爸，他，”只觉得心如刀绞，好似扒皮削肉般的问出了口，
　　“早就知道。”
　　“不然呢，你真以为我们两个小孩子会那样轻而易举地就丢掉了唯一。想一想，当时的集团，不管是财力还是人力，连一个手指头都不费吹灰之力的就能找到那孩子。可是呢，整整二十二年，杳无音讯，说出来，你也信？”
　　那头的李肖炎轻蔑地说道，他的话就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匕首，毫不留情的刺痛着李诺一。
　　李诺一的眼前突然出现母亲抓狂似的嚎啕大哭，而父亲则在一旁冷若冰霜，现在想来他那时的样子，一定是在沉思着什么，做着怎样的决定。而当时父亲看他们的眼神呢，李诺一忽然不寒而栗，那温和的眼神中其实含着一把冷酷的刃，正深深地刺向着他们。
　　“到底是怎样的深谋远虑啊，又是怎样的釜底抽薪。”李诺一在心里想着，喃喃自语道：
　　“可是为什么啊，没有理由的。”
　　“哼，理由？”李肖炎冷笑道：
　　“你可听过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他，不过是想让唯一坐享其成罢了，而你我则是他们的牺牲品。”
　　一声悠长而无耐的叹息，李诺一只觉得冰冷刺骨，仿佛是千年的寒冰，正一点点的冻裂着他，体无完肤。
　　仿佛是又回到了那一天，那个一切罪孽的最开端，牵绊着整个人生的那个盛夏。
　　“唯一啊，爸爸妈妈都去工作了，要不要和哥哥们去看大海。”李肖炎才十一二岁的模样，穿着贵公子们的polo衫。
　　“海？”唯一穿着一件雪白的裙子，安静地坐在粉红色的绵软沙发上，正抱着一个火红的洋娃娃，和它自顾自地玩耍着。她还是那么的稚嫩，一个五岁的孩子而已。
　　“哥，我们能自己出去吗？爸妈不是交待过，不许随便就带着唯一出去的吗？”李诺一从阁楼上冲了下来，似有着急地对着哥哥喊道。他也穿着和哥哥相同的衣服，八九岁的样子。
　　再看孩子们正住在一个宽敞的红瓦白墙的别墅里，这里是每年夏天都会来度假的地方，不远处便是一望无际的大海，站在这间别墅的阁楼之上，还能感受到海风那咸咸的味道。
　　“嘘，诺一，你那么大声干什么，我好不容易等着保姆睡下才跑出来的。”李肖炎谨慎的说道，
　　“再说了，我们唯一也想看看大海对不对？”
　　两个孩子齐刷刷的把目光投向旁边的唯一，而唯一正一脸好笑地看着面前的两个哥哥，
　　“炎哥哥说得对，我和四公主都想去看大海呢。”说着，唯一抱起了身边的洋娃娃，一脸宠溺的说道。
　　“对吧，四公主。”
　　两个哥哥看着唯一对待四公主的样子，被逗得哈哈大笑。
　　“看来唯一是想当姐姐了啊。”
　　“没错，你看她还挺有模有样的。”
　　“哈哈哈哈。”
　　三个人，或许是四个人，肖炎和诺一一人一边的护着唯一，那天，他们是真的去了家附近的大海的，吹了或许是一辈子最惬意的海风，那泛着淡淡咸味的海风，带着暖人的温度，吹过身边的时候，他们就遥望着大海，看着那波浪一层又一层的袭来，然后又无声的消散。追逐着，奔跑着，尽情的欢笑，就像是一幅画，若是就那样定格在那里的话该多好啊。
　　“诺一，没关系，别害怕，还好我先下手为强，现在的形势还在我的掌握之中。”
　　猛然间，李诺一被李肖炎的话拉回到了现实之中。
　　“还好他病了，病到卧床不起。我们还有时间，只要能拿回园长手里集团资助他们的证据，我们就胜券在握。诺一。”
　　“哥，我问你，”李诺一紧紧的咬着嘴唇，
　　“爸，他，生病这种事，一定不是你做了手脚对吧，也一定不是你吩咐手下做的，对吧。”
　　那头的李肖炎突然沉默了。
　　“哥，你回答我。”李诺一显得异常慌张地追问道：
　　“不是你，对吧。”
　　“当然不是，我没傻到因为这件事而留下把柄。”
　　听了这话，李诺一才松了一口气。他整理了下思路，便问道：
　　“你想要什么？”
　　对面的李肖炎狡黠的笑了起来，
　　“园长手里，关于唯一的所有证据，我要让你毁了他们，或者永远消失。让他们再也不能对我们造成威胁。”
　　“可是哥，唯一回来的话，不是很好吗，爸他已经那个样子了。”
　　“说什么傻话呢？”李肖炎突然厉声的说道：
　　“你难道不知道吗，只要唯一回到集团，我们就会失去一切，你可别忘了，当初遗弃他的人可不光我，还有你。”
　　“你不是喜欢唯一吗，难道你想让她知道后，恨你一辈子吗？”
　　“只要唯一回到集团，有多少人排着队想要看我们倒下，而你，”
　　“难道也能甘心吗？让唯一恨你一辈子。”
　　这次李诺一沉默了。他挂了电话，久久地坐在车里，眼睛望着窗外的远方，不言不语，面无表情，像是失了魂魄只剩下了一具皮囊。

　　“诺一啊，你一定要找到唯一啊？”那是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母亲，她的眼角里噙满了泪水，说话间，就奔流而出。
　　“你们不能忘记唯一。”
　　李诺一守护在病床前，紧紧地握着母亲的手，已经泣不成声，他拼了命的点着头。
　　母亲的手还是那样的温暖，带着属于她的淡淡的香水味，似乎在那味道中还夹杂着暖人心灵的魔法，总之，在母亲陪伴着他的这许多年中，他忘记了孤单，忘记了悲伤，也忘记了他并非她所亲生的孩子，他在她的怀抱里，尽情的享受着母爱，无忧无虑的长大。
　　直到母亲即将辞世，他方才醒悟，原来在过去那漫长的时间里，母亲虽然一直闭口不谈唯一的事情，可在她的心里，却无时无刻不在惦念与挂念着唯一。若不是那严厉的父亲，大概母亲早就崩溃的冲出家门，漫无目的地去寻找了吧。
　　“我的孩子，我那可怜的女儿啊。”母亲用虚弱无比的嗓音嘶喊着，
　　“她，一定没有那样轻易的死掉，一定还活在这世界上的某个角落里，我能感受的到，她的生命还在散发着夺目的光辉。”
　　母亲就那样伸长了自己的手臂，在虚无的空中不停的挥舞着，直到，猛然间，像失了力气似的，猛然坠落。
　　李诺一的心仿佛也随着重重的坠落下去，可是只是那样坠落着，漫无目的。
　　他伏在母亲的床前，失声痛哭，那一夜，他独自一人送走了奄奄一息的母亲。等父亲与哥哥从国外赶回来的时候，母亲早就办完了葬礼，入土为安。
　　那时的他，像是跌进了名叫痛苦的沼泽里，自那时起，就越陷越深，满是绝望。
　　反倒是唯一消失以后，李肖炎与父亲的关系越来越深，他们两个人总是为了公司的事情，东奔西走，脚不停歇的仿佛忘记了还有名叫家的这个地方。
　　他们不难过，亦不悲痛，平淡无奇的从他们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波澜，一如往常地生活着。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他才努力的想要逃出这个家，考上最远的学校，在离他们最远的城市生活着。而那个家里，他唯一惦念的也不过是过去那些与母亲幸福的回忆罢了。
　　“哥哥，”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女孩的身影，她穿着雪白的连衣裙，扎着细长的马尾，娇俏又可爱。
　　“哥哥，你们为什么不要我了。”小女孩一脸稚嫩的望着他，水灵灵的眼睛里满是伤感。
　　李诺一一下子觉得无地自容的逃避着那目光，漫无目的的四下的张望着，
　　“不，不是的，不是的。”
　　“哥哥，我恨你们。”
　　猛然间的一句话，再望去那孩子的时候，竟一点点的远去着，带着无限的对自己的怨恨。
　　李诺一伸出了手，不停的追赶着：
　　“唯一，唯一。”
　　只是那稚嫩的身体，却越走越远，越来越模糊，直到自己的眼前覆盖了一层薄雾，混沌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