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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孤儿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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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孤独感就如影随行。从自己记事时候开始,就一直是一个人,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学,一个人睡觉。
在这个拥有着全世界最多人口的国家,于自己而言,也不过是一个人这么多。
有印象的时候,身边就围绕着那么多的孩子,比自己小的,比自己大的,还有和自己一般大的。身边有那么多穿着制服的女人,男人,他们都是那样极其细微地照顾着所有人。
每天,一觉醒来,眼前都是有那么多的人,簇拥着,满是拥挤,大人的声音,小孩子的哭声,还有,远处的车水马龙。
一直在那里生活了很久,很久,久到记不清楚了时间。可是,面对着如此多的“熟人”,盛夏从来都没有感到过亲近,亲切,甚至是熟悉。
从来都是孤独,陌生,与恐惧。从自己的心里一直有一句话,告诉着她,她不属于这里,这里没有她的家人,而这里更不是她的家。
园长告诉她,五岁的时候,她是被人丢弃在了火车站,是被一位好心的老爷爷发现后,由警方送到了这里。
园长说她被送来的时候,穿的衣服都很不错,像是有钱人家的女儿,于是她当时还以为自己是走丢的,相信不久后就会有人来找她的。至少当时的园长是这样认为的,可是,过了很久,都杳无音讯。
而盛夏自己,五岁的孩子应该能记清些事情的,可是她却像是生了一场大病,把过去的自己,无意识的深深掩埋起来,不曾记起,不会记起,也不愿记起。
每当园长把她当做是个笑话一般,拿出来与同事们当闲聊的资本的时候,她都会更加厌恶这个吃得滚圆的园长,厌恶她的声音,厌恶她的长相,厌恶她的一举一动。
她从上了学,就开始了一次又一次的逃跑计划,那时她十二岁。无论是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踩着铁栅栏的门缝,越墙逃跑,还是趁着园里的慈善活动,趁乱混出孤儿院,又或是明目张胆的,咬着牙,瞪着眼,跟园长不依不饶。直到十六岁,她都未曾成功地逃出去过一次。
那时的她还是那样的幼小与无力。
是真的厌恶这里吗,答案是肯定的,她看到周围的孩子,稚嫩的眼神,焦虑的哭闹,还是落寞地躲在墙角里,不言不语,她都会伤心,难过,想要大哭一场。看到他们的无力与可怜,就像是照镜子一般,一次又一次地告诉着她,她也是这样的,如同他们一般,毫无差异。她想要逃,却逃不开,而这样的孩子却一天比一天多的出现在眼前。
就像是故意的一般,就那样轻易的生下来,然后又随意的丢在这个社会中的任何一个角落,阴冷潮湿的后巷垃圾桶里,人烟稀少的凌晨大街上,又或是医院的产房门前,毫不顾忌他们曾经和她们骨肉相连,血脉相通,曾经也是她们身体中的一部分。
盛夏不明白,既然如此厌恶,仿佛那些小生命如同降世的恶魔一般,以至于毫不为幼小的孩子着想,那又为何要忍受撕心裂肺的痛苦,辛苦地生下来呢。是那样的不合常理,又是那样的令人难以理解。
盛夏知道只要还要这里生活,她就会一直思考下去,这个没有结论的问题。
那年她十七岁,她考上了离这里最远的一所高中,国家免了她学费与住宿费,还同意她在学校做义务工,挣生活费。而这里,她终于可以离开了,永远也不用回来了。
盛夏的中午,满园的花朵娇艳欲滴,直到现在她都记得如此清楚,直到踏上离开的步伐,她都那样不舍的回头看了一眼园中的花朵。
园长爱花出了名的,就如同给她们起的名字一般,都是这样的五彩缤纷,盛情热烈。
盛夏离开孤儿院将要去上高中那一天,园长叫了很多的孩子,站在门口送她,来不及过多的叮咛与不舍,盛夏便头也不回的踏上了开往高中的客车,她甚至在汽车发动之后,都不曾往窗外张忘一眼。
车外面的孩子们一个个地哭闹着,嘴里喊着,“姐姐,姐姐。”更有一个孩子,站那那里一边哽咽着,一边低垂下了头,嘴里小声嘟囔着,
“盛夏,姐姐,再也不会回来了。”
园长赶忙上前,抱住了孩子,眼里却看着那辆已经开走很远的汽车,微笑着,轻轻地拍打着怀里的孩子,异常坚定地说道:
“别担心,你们的盛夏姐姐,她一定会回来的。”
孩子不再哭泣,也只是盯着汽车开走的方向,很久很久。
生活总是平淡的,于你我而言,没什么新鲜事发生,只是过了一天又一天,看着同学们被家人大包小包的送进学校,而盛夏只有一个简朴的小布包,装着她平时穿的几件衣服,也同样装着她在孤儿院时生活的痕迹。
她的与众不同,似乎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没过多久,对于盛夏孤儿的身份很快就在整所高中传开,也不出其然的,她成了别人眼中的异类与避而远之的对象。
在这里她同样也是一个人,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读书,一个人吃饭。她并没有觉得伤心,反而舒心了不少,因为再也不用为了眼前的孩子们去难过。
对于同学们不怀好意的言语与捉弄,她也不会过多的去计较,因为她知道,只要自己在这所学校里永远拿第一,就没人敢轻易的去嘲笑她与捉弄她,而对于她来说,学习成了唯一的武器。
上高中的第一年,没人知道她有多努力,总是到了图书馆大叔来赶人,她才会不舍得离开,替宿管阿姨值班的时候,手里的书也不曾放下,就是连在吃饭的时候,她都要多记几个单词,多背几段古文。也因为这样,她即便总是一个人,也没怎么感到过孤独。
直到那一年的暑假接踵而至,她收到了同班同学的一封情书,上面满满全是爱慕之情,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也是个女孩子,也是别人眼中的漂亮女孩。她很感激那个人,可是却还是毫不留情的拒绝了。因为她知道,对于她而言,谈感情太过于沉重了,不是吗?
可是她没想到,也正是因为这场拒绝,彻底的改变了她的高中生活,也彻底看清了对于自己而言别人的存在,到底意味着什么。
那个男人的面孔,到了现在,已经完全的淡忘了,只是不高的个子,稍显粗壮的身材,平常人还要显得普通的长相。那个男人,说是喜欢她,也不过是出于玩玩的情意,可没想到盛夏竟然拒绝了他。那是气急败坏的蔑视与不甘心。
盛夏从那件事后,并没有太多的再意,只是更加努力的学习。
刚开始,总是会有一些不怀好意的陌生的面孔时不时地出现在身边,她们什么都不会做,只是沉默着注视着盛夏,可当盛夏离开,她们也不会跟上去。
盛夏一个人的时候,图书馆的灯会全部突然熄灭,她值夜班的时候,也会有一大群的女生跑进她所在的宿舍,搞得鸡飞狗跳,在盛夏辛苦打扫完的宿舍里重新倒满垃圾。
面对这一切,盛夏一个人什么也不会做,不去刨根究底,只是不去理会,就像别人这样对她是理所应当的一样。事先准备好手电筒,在一片漆黑的图书馆里孤军奋战,在宿管阿姨面前,接受责骂。拿好扫帚,一个人哪怕累得半死,也会在明天的太阳升起之前,把所有宿舍的卫生重新打扫一遍。
一次又一次,盛夏的沉默竟对她们起到了反作用,她们非但没有收手,反倒愈演愈烈。好不容易做好的如同珍宝的复习本,全部被撕得粉碎,在盛夏的眼前烧得灰飞湮灭。总是湿辘辘的宿舍小床,被全宿舍的人隔离的危险人物。就像是知道盛夏是个孤儿一般,无依无靠,便可以更加嚣张跋扈的践踏她,捉弄她,因为她们知道,没有人会来追究她们,而盛夏自己更加不会。
那是阳光明媚的一天,还在上着课的盛夏,认真的做着笔记,几个衣着华丽的女生冲进了她所在的教室内,举着一大桶的水,想都没想的全浇在了盛夏的身上。嘴里还叫嚣着,
“你这个骚货,也不看看自己的德行,还拒绝别人,今天就让你清醒清醒。”
教室里一片哗然,是同学们的起哄声,然后便又陷入了寂静。大家像是欣赏笑话一样,把所有的目光都投在了盛夏的身上。
看着眼前逐渐模糊的字迹,浸满水提不起来的笔记本,还有那滴答滴答响个不停的水珠声。就像是掉进了冰窟,周身冰冷。她抬起头,怒视了眼前的女人们,来不及看清楚所有人的目光,便站起身冲出了教室。她躲在厕所的角落里,只是尽力的,拼尽全力想要把衣服上的水渍尽量的拧干。她瑟瑟发抖,躲在角落里,声怕别人看出她的害怕。
当她拖着一身的湿衣服重新走回教室的时候,没有人知道她是花掉了多少的力气。老师把她叫进了办公室,迎来的也只是一双厌烦的眼神。即使明知道她没有做错任何事,可老师还是把全部的错都怪在了盛夏的头上,告诉她,这是最后一次,如果再犯,就只剩下了两个选择,要么她主动退学,要么被学校开除。
她依旧沉默,就像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人情的淡漠一般,从未奢望过从别人那里得到哪怕是一点的温暖。
她转身走出了教室,收拾好书包,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教室。离开了学校,在川流不息的人海里,她坐在公交站台前的椅子上,看着眼前的人走了来,来了又离开。反倒什么也没想,只是更加的冷静。
从小的时候,园长就说她是个狠毒的家伙,无论是受了委屈,还是被别人欺负的鼻青脸肿,她都不会吭一声,也不会落下一滴眼泪。就像是知道本来就得不到怜惜,又何必去乞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