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月飞行》时漾

3、三

　　“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年玥歇斯底里的声音穿过款式老旧的校园机，在戚年微绷的脑里炸开，在心底压抑已久的烦闷密密的缠上心头,下一秒似乎马上就要爆炸。

　　戚年缄默着,脸色又有几分泛起白,电话里的女声咒骂的话语难听至极。

　　戚年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不想理年玥。她们俩之间单薄的血源关系，在年玥的贪欲目前，脆弱的不堪一击。

　　这样的母亲,对于戚年,好像可有可无。

　　透过电话，戚年甚至可以无比清晰想象的道，年玥此时扭曲的面貌，宛若疯妇人。

　　一阵无力感密密缠上了戚年软绵的四肢，一直蔓延到心底最深处。

　　可是，爸爸在时，明明一切，都不是这样的…

　　记忆突然的袭来，一刹那，戚年在外强撑了一天的冷漠外壳一下被全部抽走，戚年喘息微浊，双眸微微无神，有些恍然。

　　明明，记忆深处，那时的他们，那么的温暖。

　　温暖的，让人失去后，才觉深深的怅然若失。

　　记忆中儿时的年玥，是那么的温柔漂亮，每次出现在学校中，总能引来无数同学的艳羡的目光。

　　父亲，是小城里众人都要小心讨好的人。戚连生宠戚年，宠的无法无天。而戚连生和年玥，也是他人口中称赞的模范恩爱夫妻。

　　可为什么，现在温暖渐凉，需要背负这片寒冷的，只有戚年，一人。

　　而那些温暖，如今却变得如此遥不可及，封存在稍显发黄的相片中，触碰上去，只有玻璃，现实一般的冰凉。

　　戚年额头泛起点点汗珠，她不是没有尝试挽救过年玥。

　　只是，久久被圈养在奢华笼子里的金丝雀，你叫她怎么愿意独自出来捕食。于是，年玥，主动进了另一个牢笼，而这个牢笼，将她，紧紧关在了道德的最深处，挣扎无能。戚年，由此，也背上了，“小三的女儿”，这个，万人唾弃，千人辱骂的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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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戚年实在是不想再和她做这些无意义的纠缠，阖上眼，做好了再次接受年玥狂风暴雨般的骂声的准备。

　　电话那边却突然传来推门声音，随之响起的是一个男音，“又在跟年年打电话呢？”

　　“对…对呢！”年玥声线微微颤抖，刚才凶狠的声音一瞬间又恢复的温柔似水。

　　“你早点睡觉，在学校受委屈了记得告诉妈妈。”年玥匆匆抛下一句，然后电话的忙音在戚年耳边响起。

　　戚年无所谓的扯扯嘴角，后背的伤又隐隐作痛，千疮百孔的心好像又开始化脓。

　　倚在墙上，身子渐渐失力，戚年在地板上蜷坐成一团，手一松，手机掉落在地，沉重的老年机在陈旧的地板上砸出沉闷的一声，戚年双眸无神，不知聚焦在哪，盯着前方。脸上是生病的苍白和无可逃脱的痛苦。

　　戚年可真是讨厌自己，讨厌这让人作呕的一切。

　　这无趣的人间，到底，有何可留念的呢？

　　浴室门被推开，苏恬拿着一条浴巾擦着微湿的头发，对戚年道：“年年，你赶紧去洗个热水澡，让身子暖暖。”然后就开始唠叨，“你看你呀，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健康，中午淋了雨还不吃药，虽然和其他宿舍的人不熟，但是也是同班同学啊，去借一下药也不会怎么样。还有，你不带伞也不跟我打电话，叫我去接你，真是傻…”

　　话里是不加掩饰的关心，似一股暖意，自脚心蔓延至胸膛。

　　戚年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整了整校服，偷偷擦起眼尾的泪痕，去柜子里拿出换洗的衣服，故作无事的道：“没想到恬恬你小小年纪就有更年期的战斗力了。”语调已恢复平常的冷静自持甚至还能带着轻松的调笑意味。

　　走进阳台，微寒的风夹着夏天的腥热扑面而来，戚年闭上眼，深呼吸，让自己，慢慢恢复正常。

　　其实也没什么的，对吧。

　　人生不就是这样，一个又一个的深渊，可是，总会有人，是那颗在黑暗中闪着微弱光芒的星星。

　　在黑暗中挣扎的人，不愿与其他光芒交错，但，也贪恋那一丝温暖与光明。

　　…

　　十一点了，宿舍楼熄灯。

　　戚年躺在被窝里，宿舍已经老化的空调断断续续的送着并无几分寒意的冷风，戚年裹紧了被子，尽量让自己放松，让头部的疼痛尽量减轻。

　　苏恬的被窝闪着一点点的光。虽然实验校规声明不允许学生带手机入校，可是总有胆大的学生冒险私带。

　　“诶，年年，你知道吗，就我们年段那几个混混又被记过了。”苏恬压低了声音，害怕查房的生管老师发现。“就周引他们几个。”

　　深夜是八卦的时段。

　　“他们怎么了。”戚年语气中并无过多兴趣。

　　“打架斗殴吧。”苏恬答道，“真是无语，就周引那种人，胡作非为的，仗着个好家境就浪成那样子，又不学好，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的女生喜欢哦。”

　　“傻呗。”戚年睁开眼，“总以为自己能让浪子回头，也不想想，浪子自己想不想回头。”

　　“你说的好有哲理！”苏恬关了手机，“不愧是我们文科第一的年段大佬。”

　　“还有那些社会姐的。”苏恬又继续八卦，“楚栗她们天天欺负人，动不动就打人，社会毒瘤，结果到现在也没有几个人敢站出来举报她们。”

　　戚年静了一瞬，背后的淤青好像又开始隐隐发痛，开口，声音干哑，“其实，有的时候不是不敢说，而是不想说罢了。”

　　“对于一些人来说，他们怕的或许不是一次次的欺凌，他们可能更怕看见，别人自以为高高在上的怜悯目光。”

　　戚年嘴张了张，似还想说什么，却被生管老师敲门声给打断，“安静点啊！”

　　宿舍一下子恢复安静。

　　一颗心从此也陷入沉寂。

　　戚年常想，如果这个晚上，她说出了一切，后来的后来，事情就不会是这个模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