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的屠夫娘子》祈幽

7、三娘让先生温柔点儿

　　小石头桥边的房子是用木头板子临时搭出来的，低矮、狭小，夏天了闷热、冬天了墙板太薄又很冷，没有院子，只有一小块平整出来的地。

　　靠房子有个小小的鸡窝，大小正好够养两只母鸡，此刻一只鸡懒洋洋地在鸡窝里眯着眼睛，另外一只在窝外面溜溜哒哒地走着，不时啄两下地，悠闲的母鸡后面跟着个严肃认真的小女孩子，两三岁大的样子，梳着两条羊角辫，穿着用哥哥旧衣服改的小裙子，唯一的漂亮小碎花是扎辫子的小布条。

　　门边坐着三十多岁的女人，眼角细纹明显却不妨碍她的美丽，这是个很沉默的漂亮女人，针线筐放在腿上，她正在绣一块帕子，已经初具模样的荷花图案活灵活现。林寡妇不时抬头看着女儿，安平镇最近不太平，来往的陌生人太多了，她不敢放任女儿离开自己的视线，孩子缠着她好一会儿要出去和小伙伴捉了虫子回来喂鸡，她也没有允许。

　　小丫头不高兴地撅着嘴吧，跟在母鸡身后一步也不肯走开，她把两只母鸡当成自己的责任，每天下了鸡蛋积攒下来可以换钱的，小小的她就知道为家庭减轻负担。

　　“哥哥。”小丫头看见了哥哥，眼睛明亮，哒哒哒地跑了过去，走到哥哥身边后好奇地看着陌生的田一，懂礼貌的她缩在哥哥的身边糯糯地喊了一声，“大哥哥好。”

　　田一看到小丫头两条辫子动来动去可好玩儿了，“你好呀。”

　　林寡妇站了起来，嘴角稍微弯了弯露出个浅浅的笑容，田一笑着打了招呼，“我家娘子让我送小林回来的，这是治跌打损伤的药，一天用上两次，过个三四天就能好。先生让小林这两天在家中修养，不要急着去上课。”

　　踮着脚站到娘亲身边的小林抿了抿嘴唇，“谨遵先生要求。”

　　“先生说课业不用担心，他会布置习题给你，你在家中温习功课、完成作业，他会检查。”

　　小林脸上恢复了一些神采，“是，学生明白。”

　　田一走了，小林在母亲的搀扶下走进了家中坐下，室内简陋，小林坐着的椅子还是他捡了人家不用的修了修。没有外人在，小林痛苦地皱眉，受伤的那只脚脚踝肿了，林寡妇脱了儿子的鞋袜查看，看到脚踝肿大了一圈，皮肤被撑开，亮晶晶的。

　　林寡妇抿了抿唇，沉默地忍受着心中的痛苦。

　　“娘，没事的，养养就好了。”
　　林寡妇，“是娘没用。”

　　“娘，哥哥。”小丫头站在一边不知所措，她动了动小小的身体，看到了哥哥身边的篮子，她打开了，看到里面除了猪油，还有一大碗的猪油渣，猪油渣冒着热气，香香的味道没有遮挡后飘了出来。

　　林寡妇看到了猪油渣叹了一口气，“你先生和师娘是好人。”顾着他们的自尊，还帮了他们许多许多。“要好好报答他们，知道吗？”

　　小林用力地点头，身边的妹妹小小林也点着头。

　　田一回猪肉档，远远看到门口站了好几个衣衫褴褛的人，他急忙往前跑。

　　时间往前一些，还没有难民在猪肉档门口聚集的时候。

　　肉食的香味浓烈，在小镇中飘了很远，引来的人很多，其中就包括从容州逃出来的难民。

　　为了保证当地的稳定，保证小镇居民的安全，石县令下令把所有进入安平镇的难民集中起来安置。还与镇中富户商议，征集来粮食给灾民一顿饭食，难民想要离开尽管走，想要留下就很难了，小镇容量实在是有限，经不起太大的折腾。

　　做法是自私了些，但动乱的年月中，保全自身尚且艰难，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已经非常善良，再多实在是不行，小镇上的人也要生活。

　　上级府城有更好的安置措施，去那边比逗留在安平镇好，这也是州府长官下的令。

　　所有衙役捕快全都出动，加班加点地收容难民，公职人员毕竟有限，还是让不少难民走到了镇东——小镇的深处。

　　不少灾民闻到了香味，在香味的吸引下来到了猪肉档门口的这条街，再走几步绕过大槐树就能看到陈记猪肉档，香味最浓郁的地方。

　　猪肉档里头，三娘正在说先生，“小林才十一岁，心思又重，对他别那么严格嘛，偶尔笑笑。”

　　三娘在嘴边比划了一个微笑的手势，粉唇笑开，露出白皙的牙齿，和笑不露齿完全没有关系。

　　赵先生垂眸看着三娘的笑容，“我这样笑的话，孩子们看见了绝对惊恐，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小林多思，想得更加多。”

　　三娘一想也是，无可奈何地摊手，“那算了，先生还是保持一贯的作风，就是稍微，稍微对孩子们宽松些，有利于身心健康，心理健康的孩子长大后才对社……嗯，国家有帮助。”

　　赵先生若有所思，片刻后说，“我对你笑一个吧。”

　　三娘，“啊？！”这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赵先生笑了起来，清俊的脸上浅浅的笑容逐渐变大，如春日的平湖静水忽然落入了灿烂的阳光，平静的涟漪从深处自然而然地浮现，他的眼中倒映出三娘的身影，成了这暮春的午后，三娘心中最美丽的风景，多年以后想起这一幕，依然有心动的感觉。

　　三娘忽然伸手，情不自禁地摸上了先生的脸，赵北晟愣了愣，眼神柔软地看着三娘，任她作为。三娘喃喃着，“真好看呀。”呜呜呜，妈妈啊你快来看你女婿，长得太太太好看了。

　　赵北晟，“……”无奈地看着三娘，自家小娘子真是个忠于外表的“肤浅”人啊。自嘲地想，真是要感谢那个男人，给了自己一张好脸，从未如此感激过。

　　“始于相貌，陷于才华，忠于人品”，三娘没有想到曾经看过的话有朝一日会在自己身上实现。

　　赵北晟看着笑得格外开心的三娘，有些不明所以却又被感染，笑容跟着扬起不想落下，这就是跟着开朗的人自己也会变得开心吗？

　　安平镇有素油卖，买卖的不多。年景不好，榨油的小作坊生意萧条，没有多少人家大面积种黄豆，更不会把豆子拿出来榨油吃，就连做豆腐、制豆干的也少了，大家更喜欢存着粮食以备不时之需。

　　吃素油大家是计算着粮食，吃荤油却要大方得多，买了猪肉自己炼油的大有人在，却更喜欢三娘这儿卖的荤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比自己做的香，香到骨子里面的好味道。

　　喷香的米饭上放一小勺雪白的猪油，浇上酱油，看着猪油在米饭热力的作用下融化，香味由此越来越浓烈，吃上一口，是能够眯上眼睛回味的幸福，吃完了就是晚上躺在床上睡觉，那香味像是依然萦绕在鼻尖。

　　就有人问了三娘的做法，难不成熬油的时候里面加了东西？

　　三娘从不吝啬自己做菜的方法，不过是一些家常菜而已，她做得好，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比较用心？

　　做菜好不好吃，真的是一件很玄学的事情，说不好，不好说。反正给三娘带来了大量的回头客和忠实顾客就是了，好好的一家卖生猪肉的铺子，愣是每天有人问卖不卖熟食。

　　天天卖熟食太麻烦，三娘不是很想做，一两个月来一次就差不多了。因此每次卖熟食时，小半个镇子就像是过年一样，卤味肉菜大多售罄的今天门口依然排着不少人，不把荤油买光人是不会散的。

　　人群里还有几个穿着公服的衙役，可不是懈怠工作来买肉的，他们奉石县令命令过来买熟食犒劳忙碌的差役。

　　衙门今儿特别忙，大小人等基本上都散出去忙安置灾民的事儿，这还是第一天，后面忙的时间还行。石县令得知陈记猪肉档卖熟食了，就吩咐了老苍头去陈记那儿买汤、买肉，晚上的时候点了炉子热一热，让忙碌了一天的衙役们打打牙祭，明儿个好更好地投入到工作中。跟着老苍头来的就有两个留守的衙役，帮着来一同端菜。

　　县官不如现管，先生藏着的身份大，三娘自觉还是没有一地父母官有用处，老苍头来买肉，特地把沉在汤里面带着肉筋的骨头给了大半。卖的已经不剩多少汤了，骨头炖得时间长了也没甚滋味，胜在一个有肉筋在，啃着吃比较香，原本是留着给王大和张铁柱两个人分分带回家的。

　　和老苍头说话的三娘抬头一看，怔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店门口来了几个面有憔悴的人，再远处，还有更多正绕过大槐树步履缓慢地走过来。

　　逃难的人途经安平镇的人流高峰从下午开始了。

　　最先站到猪肉档门口的是一家父子三人，壮年但瘦得皮包骨头的父亲，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儿站在父亲的身边，一个一两岁看不出男女的孩子被抱着。他们身上带着简单的行李，衣服破旧却浆洗得很干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已经移到铺子外面的大汤锅看，流露出强烈地想要吃的欲望。
　　太饿了，太久没有吃肉了，闻到香味两只眼睛都要绿了，男人还好，两个孩子正不断地吞咽着口水，还能够克制着自己不去争抢，家教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