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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伏在书桌上眯着眼,趁无人注意时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冷不防袖口被轻轻扯了扯,伴读碧儿一副不忍表情低声道:“主子,十皇子好可怜。”
可怜么……我目光一飘到窗外跪着的齐晏身上,在他身上转了几转又收回来。
七皇子齐旸睡过了时辰误了早课,金枝玉叶,伤片指甲都是大事,罚是罚不得的。太傅便叫人代跪,原本该是伴读的差事,却不知怎的一来二去,落到母妃亡故孤苦无依的皇十子齐晏头上。
初春时节,尽管地上草叶已泛了绿,天却仍旧冷得让人缩手缩脚。齐晏已在外头跪了小半个时辰。看他脸色发白,大概是冻得够呛,若是等到太傅放了今天的课怎样也再要两个时辰,齐晏回去少不得要病一场……可怜倒是真的,只是,与我何干?
见我不动声色,碧儿又频频扯我衣袖,我眯了眯眼,伸手指指手边的砚台:“研墨。”
碧儿不解,但还是听话地把墨研好。我拿起那方砚台看也不看顺手丢出窗外。
“主子!”碧儿惊叫一声,砚台恰好丢中齐晏前襟。齐晏还未反应过来,身上已是墨迹斑斑。他猛地抬头,我单手支颐从屋里看向他,甜甜一笑。视线相交,我看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怨毒。
屋内众皇子骚动一阵,多是幸灾乐祸的,还有的甚至怪声给我叫好。太傅板起脸来刚想责骂,看到是我又把话咽了回去。我乖巧道:“暄儿手滑了一下,太傅见谅。”太傅点点头,看了看窗外齐晏的样子实在不成体统,便叫他不必再跪回去换衣。
见无戏可看了,很快人都安静下来,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讲的继续讲,听的继续听。
又过了两个时辰,太傅放了课,众皇子从屋里出来,看见齐晏居然站在门口,应该是舍不得耽误了太傅的课才又回来的吧,不过他竟不在众皇子出来前离开,真是犯傻得厉害。七皇子齐旸笑嘻嘻到我跟前大声道:“老十素来阴阳怪气,怎么整他都没反应,瞧见就心里不舒坦。十一你今天这一手真是不错,我看他气的脸都白了!”
脸白了?那是冻的好不好,蠢物!我甜甜一笑道:“七哥这说的什么话,暄儿怎敢对兄长不敬?那方砚台是太子哥哥赠暄儿的,我瞧这几日十哥往太子哥哥那里跑得勤,想说也该打赏慰劳一下。”
“巴结大哥?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他也配!”齐旸怪声怪气道,年少皇子里几个好事的立刻随声附和。齐晏脸又有些发白,转身欲走,却被八皇子齐昭快步上前挡住了。
“别忙走啊十弟,有空到太子跟前献媚,没工夫跟八哥我亲近亲近?”
“就是的嘛十弟,今天你代我跪了那么久,还没好好谢过你呢。”齐旸也凑了上去。
眼见齐晏被围在当中,我知道他今日又没有好果子吃了,看见碧儿小脸上尽是不认同,似乎想要我给齐晏解围,我笑了笑道:“你爱管闲事是不是?自己留下管个够吧!”说罢便转身离去。
一直到过了晌午时候,碧儿仍是没精打采的样子。我恍然未觉似的径自背书写字,另一个贴身仆从丹儿却是玲珑心肝,嘀嘀咕咕问了缘由后眼珠一转,抚掌笑道:“碧儿,你可真是个傻子。你当这皇城深宫是什么地方?说是天下最凶险的所在也不为过!那十皇子好好的活到今日,用的着你操闲心?”
“可是……可是主子也不该用砚台丢他呀。”
“主子不弄他一身墨,太傅能免他跪?”
碧儿无语。
“再者那十皇子可是道地的表里不一,前几日主子在太子那儿——”
“丹儿。”我瞥了丹儿一眼,他立刻住口不再言语。我吩咐碧儿去给我换盏茶,他刚一离开我脸色已经沉下来了:“看来我说的话你是不当话了!”
“丹儿知错,不该口没遮拦的,只是碧儿并非外人……”
“碧儿少长心眼,你也缺心少肺么。谁是内人谁是外人,脸上写着字了?”
“丹儿知错!”
知错?我笑,重新执起笔来一笔一划地写,一边慢悠悠道:“丹儿,有一句话你说对了,这皇城深宫是天底下最凶险的所在,知错?命丢了活得过来吗?我告诉你,我不准你犯错。”
并非我天性苛刻。我今年十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年纪,母妃家族并无势力,至今尚未受人欺凌无非是受太子庇护,这其中又牵涉到了一些旧事,敏感得很。形势逼人,我虽做出一副小孩模样,那些勾心斗角的事知道的却并不比成年的皇子大臣少。
齐晏大我三岁。当年父皇微服出巡,竟然带个绝色民女回来封了妃子,满朝哗然。父皇对齐晏的母妃很是宠爱了一阵,内宫朝廷都盛传这女子生就一副狐媚相,定是妖孽转世,于是纷纷弹劾。也应了那句红颜薄命,她在怀着齐晏八个月时小产,香消玉陨。
可想而知齐晏将面对的是什么样的人生。尤其齐晏生得像他母妃,越是年长越媚态横生,艳若桃李。但齐晏聪明,自有一套自保之法。而年少皇子们欺负他,其实也不会给他实质伤害,反倒带着引他注意的心思。
如今他亲近太子,心思也不难猜。大约是见太子对我颇为宠爱回护,很是碍事,竟动了心思来治我,先是下药,幸亏我自出生便一直服用少量的各种毒药,所以只是上吐下泻发了几天烧;再是陷害,偷拿了太子心爱的砚台送过来,说是太子赠的,碧儿这傻子竟信以为真收了下来。还带到太傅课上给我用,险些气死我。
之所以让丹儿对这些事三缄其口,则是另一层原因。齐晏是在太子府上对我下药,太子府是什么地方?若随便一个人都能将毒药带进来放进糕点中,这太子也活不到今日了。同理,砚台的事太子必定也心里有数。太子到底存着什么样的心思任由齐晏害我?是在试探齐晏,还是在试探我?没有太子庇护我立刻就要倒霉,其中凶险之处,稍加思量便知。
可笑齐晏竟想与我争太子的宠,真正是个傻瓜。他道太子与那群年少皇子是一样的么,太子人前是严肃而不失温和,实际性子冷残凉薄,齐晏不知道大年时的宫廷宴会里太子看他是何种眼神,却巴巴的自己送上门来,大约只有被吃干抹净玩弄于股掌之上吧。贵族们亵玩男色不是羞于启齿之事,什么兄弟亲情,皇族的血脉本就是天底下最肮脏污秽的。
碧儿说齐晏可怜,的确是的。他最可怜的一点就是不自量力。
心思辗转间我已写好了最后一行字。
放下笔,我对丹儿道:“把我默写的金刚经装订好了。还有,罚你三日不准开口,说一字挨一鞭子。下去吧。”
傍晚照例去太子府,却扑了空,管家道太子陪十皇子骑马去了。
骑马?我笑了笑。荒郊野外人迹罕至,确实比耳目众多的太子府方便的多。看来我这十哥明日便要成新贵,只是以色侍人的帽子,戴上便永世摘不下,不知这代价在他而言是否过于昂贵。
左右无事,便留下来守株待兔吧,也看看我的判断是否正确。
太子早有吩咐,十一皇子齐暄可以随意进出太子府,即使太子不在府内,也要好生伺候不得怠慢。所以我此刻正在太子府里的静心小筑舒服地躺在藤椅上欣赏晚霞。
静心小筑不愧出自名家之手,一树一景都自成天地,置身其中,常常有时光流逝忽而变缓的错觉,令人心绪平和,所以这里一直是太子府内我最喜欢的地方。正沉浸于自己的遐思中时我突然有了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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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想写一个孩子当主角的故事,一直拖到今天才动笔,希望大家支持我把它写完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