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Cetus

6、chapter.6

　　没人知道这一夜发生了什么。
　　只是第二天老黄发现坐他身后的小谢没来上班，打电话也没人接。大概是生病了，他这么想着接着为谢瑾瑜请了病假。回家和夫人商量过后，他决定向学校要一下小谢的住址，稍微有点不放心。
　　“广临东路404号，是这里没错了。”
　　他眯着眼仔细核对了下手机里的地址，眼前这栋与两侧独立的小公寓确实是谢瑾瑜现在的家。
　　风化的灰白色墙壁上还贴着些斑驳脱落的小广告，铁门上是剥落的绿色油漆，一切看起来破旧并且冷清。
　　“有人吗？”
　　他先按了下门铃，但并没有回应，大力的敲门后也没有任何动静。老黄绕了一圈，他将眼睛贴着纱窗从窗帘的缝隙向内部探去。
　　毫无声息的漆黑一片。
　　不在家啊，他叹了口气，收回了视线。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视野的角落蠕动了一下，凝神看去却什么也没有。大概是看花眼了，老黄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

　　谢瑾瑜再次清醒过来后发现自己动不了了，他被黑色的怨气束缚着，像一只被五花大绑的粽子。动弹不得，发不出任何声响，只能直挺挺的僵在床上瞪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
　　绝对的寂静里，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维，失去意识之前的惊鸿一瞥告诉他那可绝不是好对付的鬼物。
　　“老师，你醒了。”
　　从他的身旁传来了轻轻的问话，毫无声息便突然出现的少年吓了谢瑾瑜一跳。黎宿隐藏在黑暗里，他一动不动的死死盯着床上的男人，嘴角挑起了温柔的弧度。
　　“……”谢瑾瑜挣扎着想要开口说话。“啊忘记了，你现在不能说话。”黎宿发出了短促的笑声，他伸出了那只惨白的伤痕累累的手，轻柔的抚过了谢瑾瑜的嘴角。
　　毫无温度的手指从嘴角划过唇峰，他打了个寒颤。“拜托了，放开我好不好。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请不要杀我。”发觉自己能够说话后谢瑾瑜恳求道。
　　“什么都可以吗？”少年的嗓音微冷，嗤笑出声。
　　“是，什么都可以，只要我能给。”谢瑾瑜咬了咬唇做出了承诺。
　　“可是其他的我都不要，我只想要你啊。”黎宿冰冷的手指抚过他的侧脸线条，缓慢而轻柔，像条游动的蛇。
　　可是这个不能给啊，谢瑾瑜无声的在心中呐喊。
　　“老师。”黎宿缓缓地凑过来，他惨白的面庞离谢瑾瑜很近，近的就像能接收到对方的呼吸。“你为什么要那么做？”黎宿殷红的眼瞳紧紧的盯着谢瑾瑜，“你为什么要接那个男人的东西！”
　　但他也没有给谢瑾瑜解释的机会，因为黑色的怨念再次封起了他的嘴。
　　“有人来了。”
　　黎宿的声音听起来非常不悦，他站在窗口看向外面。寂静无声的空间传来了动静，先是他家的门铃响了起来，接着是敲门声，最后是老黄的喊声 。
　　我在这里！救我——
　　无法被传达的呼救，谢瑾瑜绝望的听着老黄离去的脚步声。但很快他开始害怕，因为老黄竟然绕到了他卧室的窗户这面，而窗户的背面站着黎宿。
　　黎宿回头看向谢瑾瑜，他眨了眨眼睛，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不要出声。最终老黄像是什么也没看到就离开了。
　　“放心吧老师，我不会对他做什么。” 对于老黄生命安全得到保障后谢瑾瑜松了口气，但随之而来的却是对于自己的担忧。“你不好奇吗？对于我。”他伫立在床尾，居高临下的看着谢瑾瑜。
　　“……”虽然不知道黎宿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那绝不是什么好事。
　　少年的声线平静：“你亲自来看看吧，老师。”

　　*

　　一个早就从内里腐烂了的家庭。
　　神经质癫狂的母亲，酗酒家暴的父亲，还有懦弱无能的他。
　　永远也无法摆脱。
　　「不要念书了，念什么书啊！你念书又能有什么出路呢！」
　　女人用颤动的双手扯过一踏卷子接着将它们撕得粉碎，她跪倒在地失控的捂着脸大声嚎叫着。少年冷漠的看着半空中徐徐坠落的试卷碎片，失去光泽的眼瞳里倒映着女人歇斯底里的面孔。
　　名为母亲的虚假存在，是眼泪和嚎叫还有无数的否定与矛盾堆砌而成的。
　　凝望着客厅墙壁上的时钟，钟表嘀嗒嘀嗒的转动着，少年的手垂着，又蓦地攥紧。
　　「爸爸，我想回学校继续念书。」
　　少年站在喝的醉醺醺的男人面前，他小声而缓慢的恳求着，这是至今为止的唯一一次请求。男人像是无知觉的大口吞咽着酒精，麻木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爸爸，我想回学校继续念书。」
　　「滚！」
　　男人不耐烦的挥出了一巴掌，少年捂着肿起的脸颊抬头看向男人。
　　「爸爸，我想回学校继续念书。」
　　少年执着的一遍又一遍恳求着，男人愤怒的拳脚很快就将他打倒在地。
　　「贱人生出来的赔钱货！」
　　「一天到晚只知道花老子的钱！」
　　「杂种！」
　　……
　　破碎的空酒瓶，男人的谩骂，女人的哭泣。
　　血液从伤口中涌出，他的世界到处都是红色的。那些冰冷的粘稠的猩红色掐紧了他的咽喉，他已经无法呼吸了。好累啊，要不然就这么睡过去也不错。
　　女人的尖叫骤然停了，少年费力的睁开眼，他看见了倒在了血泊里的母亲。她总在流泪的双眼只能徒劳的瞪着虚空，不断尖叫着的嘴巴也终于合上了。
　　接着他的头发被人粗暴地扯起，男人扭曲的面容出现在了视线里。
　　「死吧，都给我去死吧。」
　　一下，两下，金属座椅击中□□的钝响回荡不绝，粘腻地血液溅上了墙壁，又悄无声息地缓缓淌下。
　　好痛啊——好痛啊——
　　有谁能来救救我吗——
　　拜托了——

　　*

　　从鬼魂的记忆里出来后，谢瑾瑜便不受控制地不断流泪。
　　无声的绝望汇集成的海洋，他哪怕只是向其中瞥去一眼便已经被撰取走了呼吸。
　　“对不起。”他的声音细微几不可闻，
　　“自从你来过后，我以为我能够和别的人一样拥有未来的，可是我没有。”黎宿却自顾自的说话。
　　“对不起。”
　　“我也想有一个美好的家庭。”
　　“对不起。”
　　“爸爸能送我去学校，妈妈会在家做一桌子的晚餐，我每天能快乐的上学交朋友。”
　　“对不起。”
　　“我最终能上一个很好的大学，拥有一段不错的恋情，最后能安稳的幸福的度过一生。”
　　“对不起。”
　　“可是不能。妈妈死了，我也死了，死在了我父亲的手下。我不断地在等，吃尽了孤独与怨恨，变成了这副样子。”
　　“对不起。”
　　“老师啊，你为什么不来呢？”
　　“为什么，不来救我呢？明明我们约好了啊。”

　　*

　　男生站在教师的面前一脸郑重：“老师，那就拜托您了，请一定要来。”教师笑着拍了拍男生的肩膀：“没问题，交给我吧，现在快去上课。”
　　他目送男生远去，想了想掏出了手机拨了个电话。
　　“喂，您好。请问是黎宿的家长吗？”电话接通了。
　　“什么事？”对面的男声很不耐烦的回答道。
　　“是这样，我是黎宿的代班主任，听说您的家里不想让他再读下去了，我想向您了解一下想法。”
　　“我们家的事你少管，念什么书，都是狗屁！”他啐了一口，“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别再打电话来了，否则有你的好看。”
　　嘟……电话被挂断了。
　　谢瑾瑜不悦的皱起了眉，他最近也挺忙的，还要抽空去操心一个与自己没多大关系的学生。明天晚上去拜访黎宿的话，与高一组的教师聚会会有冲突。
　　推迟一晚应该不会有事吧，再说他也有联系过黎宿的家长了，已经尽到自己的一份力了呢。
　　这么想着，他没有去赴那晚的约。
　　但随后收到的却是男子酒后杀妻杀子的新闻，那正是与自己约好的黎宿。

　　*

　　“对不起。”
　　谢瑾瑜全都想起来了。
　　如果那晚他也去了，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呢。望着钟表的少年，绝望的孤注一掷，却换来了永恒的死亡。
　　不知什么时候，黑色的怨气已经消失了，谢瑾瑜紧紧的拥抱住了少年。黎宿的身体剧烈的颤动着，他缓缓抬起头，那是一个扭曲而夸张的恶意满满的微笑。
　　“对不起，我来晚了。”眼泪淌过了少年的躯体，无声的坠落在了地面上。
　　“没关系，我原谅你了。”黑色的雾气紧紧的圈住了两个人，“现在赴约也不迟哦。”

　　后记：

　　漆黑的房间里只有一台老式电视机亮着，里面放的是W城的晚间新闻。
　　“现在播放的是一则寻人启事：谢瑾瑜，男28岁，本市一中教师。身高179，短发，戴眼镜，5号起失踪，如果有线索请拨打151xxxxxxxx。现在播放下一则……”
　　“看来是来晚了啊，啧。”黑暗里传来了平铺直叙的男声，“吃了人变得真强啊，都找不到踪迹了呢，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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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在2019年到来前完结这篇短文~其实一开始写这篇文是想练习怎么写肉的_(:з)∠)_然而突然就神展开了，这不是我的初衷。不嗦了，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期末考试全过，我们明年再见（比心心）
ps:如果可以的话收藏一下我的19预开文《我家队友超有病》，保证是篇爽文＋搞笑文，我正在努力存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