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家国天下》颜舞墨

103、一见钟情

　　脑袋啊脑袋，你还好么？手啊手，你们还能动吗？腿啊腿，你们断了吗？五脏六腑，你们要报废了吗？意识，能别罢工吗？
　　夕月精疲力尽，除了两只脚还能无意识地晃荡，其他部位，除了惨重的呼吸，夕月感受不到还有什么是自己的，麻木不堪。
　　“你还能坚持吗？要不要休息？”妮儿终于良心发现了，不忍心看着夕月摇摇欲坠。
　　“当然不要，休息干嘛，我有满腔的信念能抵御所有的苦难，这点苦，这点累算什么。”夕月心里苦啊！这后背都不知道伤成啥样了，用有东西划着自己的皮肉，但是不能停啊，一停下来，怕是也起不来了。
　　“你有如此信念，着实令人钦佩，我实在不忍心辜负这份坚定，那，我就不帮你拿了。”妮儿说完头也不回，加快速度走了。
　　“不，你回来！我需要帮助！我这嘴！其他都歇了菜，偏偏你还能逞强，是不是找打，四不四！”夕月努力发出的细小的声音，实在追不到妮儿远去的耳朵。
　　“啊，到了吗？”夕月被身上的重负压弯了腰，这个背为了这个身体，付出了太多。
　　“嗯！”妮儿站在门前，看着门框，一动不动，眼里是夕月看不懂的情绪。
　　“那咋不进去？”夕月等了一下，见妮儿没有进门的打算，但背上的东西实在压得腰酸，便自顾自地进门，将东西一股脑扔在地上。
　　“……”
　　“咦，这儿好眼熟，”夕月到门外转了一圈，突然想起来了，“啊！这不是赶脚的小师傅家吗？我记得这间破屋子，没有比这更破的房子了，当时我还惊讶竟然还有活人住，我就说我来过这儿的，我这记性，还是一如既往地高人一等。”
　　“他，在家吗？”妮儿慢慢走进们，试探着问夕月。
　　“不造啊！我找找？”说实话，这房子一览无余，人在不在的，进门就知道了，可挡不住人家房子有暗格啥的啊。
　　“恭喜发财，大吉大利！嗨，有人不？在家不？在不在吭一声啊！”夕月装模作样地喊了几嗓子，“妮儿姐，看样子，没人啊！要不，先帮我……”夕月最重要的话没说完，便被打断了。
　　“该是在后山老屋，跟我来。”妮儿说些，紧步往屋后走去。
　　夕月认命地跟上。出了后门，便是一条弯弯曲曲的鹅肠小路，路边满是灌木从，稀疏地夹着几棵高树，路上两旁的杂草被刻意处理过，走起来也不至于被扎到脚。
　　“哦，还真有比那更破的房子啊，小师傅果然是，一贫如洗！”夕月远远地看到房屋的外貌，虽然比刚刚的房子要大，但有些木架子都老旧得发黑，可能为了生活，才在有些实在腐朽了的洞口补了几块新木板，风一吹，夕月甚至感觉房子摇摇欲坠。
　　夕月站在楼梯口，听着妮儿上楼时楼梯木板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有些不敢抬脚。夕月在猜测，要是这一脚下去，房子倒了，责任在谁！赔这间房子，大概得多少银钱！重建大概要花自己多少苦力。
　　就在夕月举步不定的时候，屋里传出脚步声，越来越近。夕月感觉自己的阳光被挡死了，抬头，看不出这人有多高。他站在台阶上，只有五阶，但整个房子都被这个身影给挡住了，看不到后面。
　　他的头发半披散着，只用了一根布充当束发带，松松地绑在身后，前面散落了几缕碎发，正迎着风，飘在脸上。浓浓的墨眉，规整地贴在额头下，正正地排在额骨的边缘，使得眉骨更加凸显，眉头微微皱着，不似悲，不似怒。
　　他的鼻子很挺，鼻尖有轻微的鹰勾。他的唇线很明显，没有用力的痕迹，却好像在微笑，上唇有些许唇锋，唇色很淡，淡淡的鲜红，既疏离又亲近。
　　但是最让人注意的，是他的眼，一条白色的布挡住了一双眼，一双任何人见了这张脸都会好奇的眼，这样的容貌，一定要一双玲珑水亮的眼睛才配得上，可是，那儿没有这样一双眼，即使普通的眼睛也没有，取而代之的是蒙住眼睛的布帘。
　　他有些瘦，身体被一身破布衫挂着，看起来有些空，总觉得应该更壮实一些才对。他站得笔直，就像一个士兵一样，他站得比一般人都稳，即使，他的手上，拿着拐杖。
　　他微微侧着脑袋，像是在听风声，又仿佛在听脚下的路。
　　他动了，先移动的，是右手的拐杖，如果是他的腿，一定迈得铿锵有力，但是可惜，他的右脚只能像一根没有生命的木头一样，直直地向前挺了出去，整个身体因为这个动作变得扭曲。
　　他慢慢摸着栏杆下来，慢慢走到夕月旁边，然后顿住，向夕月微微点头，然后再慢慢离开。
　　夕月一直停着呼吸，整个人仿佛被定住在原地，从这个人出现到擦肩，夕月一动不能动。这具身体，吸引着夕月，让夕月移不开眼，让夕月的心跳，因他而动。
　　过了一会儿，夕月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正常的心跳和呼吸，慢慢转身，那个人没有走远，他的艰难前行的背影让夕月心疼不已。
　　这个人，不该经受这些，他应该被好好对待，他只能好好对待。
　　他没有走远，把拐杖立在井边的树上，从井边提了打水的木桶，放进井里打水。没有了拐杖，他站得很艰难，不得不用半个身体倚靠在井沿上，让那只不能动作的脚放松，用腰部的力气，将水从井里拉上来。
　　他把提上来的水倒进井边的大木桶里，倒水的时候，那只脚不得不承受一部分压力，但他明显有更好的法子，他一只手扶着井口，只用一只手提着水，一滴不洒地倒进了大木桶。
　　越看，夕月越发心里憋着劲，夕月有一种冲动，要好好照顾这个人的冲动。
　　起了心思，夕月也没有犹豫，抬起步子，向井边走去。
　　“我来帮你。”夕月拿过他手里的小桶，可是拿到一半，不动了。
　　“不用！”很淡漠的语气，就和他疏离的唇形一样。
　　“没关系，我力气大的很。”夕月以为他是不愿让女人受累。
　　“我说，不用。”他用了些力，夕月感到手里被拉离的力气，为了不让他力气失衡，夕月放开了手里的桶。
　　“其实，妮儿姐和阿宝哥还在忙，我闲着也是闲着，我觉得这个挺有趣的，你能给我试试吗？”夕月终于了解，这个人，虽然这样的身体，但内心，很完整，不需要同情。
　　“……”这回这人没有回应夕月，只是默默地将大水桶装满水，然后拿起拐杖，步履艰难地提着水去了菜园子。
　　虽然看不见，但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准确无误，连倒出来的水，也是准确地浇到了每一棵耷拉着脑袋奄奄一息的菜苗下面。
　　“这些都是什么菜啊，以前没见过，好吃吗？”
　　……回应夕月的，还是树梢上呼呼的风声。
　　显然，他不想与人交谈。
　　夕月就这样，趴在栅栏边，一直静静看着，越看，心里越是觉得浓浓的平和和淡淡的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