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夏》贡轺

12、糊弄大师

　　十一月末的燕城已经颇有寒意，下飞机时，天边还泛着夕霞温煦的橙红光芒，风却已然大得将将让人站立不住。

　　宋浅浅走在登机梯上，脸上飘打着的凌乱发丝让她没了浪漫的因子，只穷奢极欲地设想到，登机梯也该弄个玻璃罩子的TAT。

　　从飞机上移到车里，几小步的距离，给宋浅浅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以至于到家时，当看到车子没开进地下车库，只停在地面上时，宋浅浅险些发声否决这个决定。

　　当然了，她最后没说。因为“风好大”这个理由，放在小几十米的路程上，显得过于蠢萌。
　　她最后只是搂了搂大衣，疾步走进了别墅。

　　管家和一众佣人热情地欢迎着他们的归来，气氛和申城家里俨然两样。

　　顾洺初原本回别墅只是想送宋浅浅回来，他早先在申城时就给顾熠联系好了来燕城就读的学校以及独自的住处，此刻在家里一呆，心思却又活转了起来，尤其是他看着宋浅浅和莫叔热情地打招呼，想起了下车前女人提醒顾熠“拉好衣服，风大”。

　　顾熠的身世莫叔清楚，但莫叔的品性顾洺初最了解，他不是捧高踩低的人。莫叔也最明白他不会将顾熠视作威胁和竞争对手，而只会看作弟弟，所以莫叔不可能不好好照顾顾熠。

　　那女人呢？

　　顾洺初扭头向宋浅浅问道：“小熠如果也住这儿，你方便吗？”

　　宋浅浅正准备溜回房间整理妆发，闻言一顿，赶忙道：“当然方便啊。”她心里先是想到难道顾洺初起先想安排顾熠去住校？随即立刻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了然顾霸总先前估计是在学校边上给顾熠准备好房子了。

　　“吃穿用度，小熠住这儿不妨害你吧？”顾洺初将问题点得更明确了。
　　“不妨害，不妨害。”宋浅浅忙道，“我主要活动就在我卧室里，弟弟想呆哪里都方便的。”随后宋浅浅循着楼层从地下二层想起，一一细想了她在日常中有用到的地方。

　　位于别墅地下二层的影音室是个标准的imax厅。高端的科技，加上处于地下的空间位置，看片极具氛围感，尤其是看恐怖片。

　　但宋浅浅胆子小，特别会自己脑补恐怖的东西，即便是看喜剧片，都能让她给脑补出一场“地下惊魂”，也就暴殄天物地都没怎么用上了。
　　她也试过拉上莫叔一起去看，可这一试才发现，当你意识到觉得恐怖的时候，身边有人比没人更加恐怖……呃，除非这人是个无敌大帅逼。好吧，她在这点上就是这么肤浅。
　　她当然也可以拉上一屋子的佣人一起都去看，但是那太兴师动众了，而且会暴露她非常胆小。宋浅浅不喜欢把自己的弱点呈现给别人，因为这只会让爱护你的人操心，让敌视你的人针对。

　　于是宋浅浅含糊历数道：“其他地方也都可以弟弟优先使用，我都方便的。地下二层的影音室超级棒，弟弟估计会喜欢，但是他也不至于一天24小时占用着就赖里头不出来了吧，大不了等他睡觉的时候，我半夜……”

　　宋浅浅本意是想随意糊弄一下，可没想到就是这么个随口糊弄，她一想到要半夜进影音室，脑里立刻就联想出了画面，将自己吓出了个寒颤。

　　她这一抖，顾洺初反应很快：“你胆小，会怕影音室？”
　　宋浅浅一脸的可怜汪汪，但事已至此，她可以糊弄，但总不好撒谎，于是拧巴着小脸，可怜兮兮地点了个头。

　　“哦~”

　　顾洺初没多说些什么，但他表达知晓了的那声“哦”，在宋浅浅听来却是语调绵长，仿佛带上了调侃、趣味、起坏心等等列数不尽的心思。

　　宋浅浅只能微有窘迫地瘪嘴愤然：都怪自己太胆小了，不然地下二层沉浸式观影也太享受了，顾洺初肯定就很享受！嘤！

　　宋浅浅收拾了下自己的情绪，继续说道：“地下一层的图书室我有在用，不过我一般都是拿了书回屋看的。”
　　因为在图书室看也会害怕……宋浅浅瑟缩地想着，但她依旧将糊弄学进行到底，继续掩饰道，“而且图书室很大，还有书架隔着，就算我们两个一起呆着看书，也不会看到彼此的……”

　　顾洺初听着女人一一列举，细心地为着顾熠考虑，犹疑了一下：这是在讨好他吗？

　　宋浅浅已经说到了电梯的使用。
　　她平时有一点点害怕厢式电梯，虽然症状很轻微，尤其是在白天和有佣人的时候，她基本上会忘记这点，但别墅上上下下统共也就五层，她的主要生活空间还就地上一层和二层，所以宋浅浅大手一挥，直接说道两部电梯都全权交给弟弟使用了。

　　随后宋浅浅又说到厨房也可以先准备弟弟的东西，她都可以排后面。

　　然后她目光落在门口，想起了个事，向顾洺初问道：“洺初，”只这两字出口，心头又是一阵擂鼓敲鸣，她微低了头，才接着说道，“今早张妈说话的时候你还没进屋吧，你怎么知道她说那些话的？”

　　顾洺初一怔，他没想到宋浅浅想得这么细致，解释道：“家里大厅做了收音设施，莫叔那会和我打电话，我让他把收音设备开了。”
　　“噢，原来是这样啊。”宋浅浅明白道，“那是以后如果有想做直播或者录视频什么的，不用另外搭设麦克风了，是这样吗？”

　　顾洺初点头。
　　宋浅浅也跟着点头，点完道：“那我也不用这些的，也都可以给弟弟用。”

　　顾洺初听着宋浅浅“叭叭叭叭”一路细数，意识到女人确实在很细心地处处想着让着顾熠，甚至细致得……让人心疼。

　　他只定定地瞧着宋浅浅，不再说话。

　　宋浅浅很快意识到了异常，迟疑地用手背摸了一把自己的脸，问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却见顾洺初伸手指了指顾熠，桃花眼狡黠，努嘴道：“恶霸吗？”

　　弟弟？恶霸？
　　宋浅浅忙摇头道：“怎么会呢，你说什么呀？”

　　顾洺初笑道：“那不然怎么他一个来家里，就跟恶霸过街似的全抢全占了？”

　　宋浅浅被这一笑迷了眼，也才意识到自己这般退让好像是有些显得弟弟恶霸了……

　　她正不好意思，顾洺初的话语响起：“你们两个都是家里的主人，是平等的，商量着相处就好。”

　　是家里的主人……
　　一句话，像石子一般落进了宋浅浅的心湖，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宋浅浅之所以对弟弟这般退让，除了自身性格原因，有一部分理由确实是因为她没有将自己完全视作这个家里的主人，而此刻，顾洺初肯定了她的这一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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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不用再送顾熠去外边住处安置，顾洺初留在家里用过了晚饭才离开。

　　饭后莫叔带着顾熠去三楼安顿，宋浅浅在居家收拾上肯定没有佣人手脚麻利，就没跟去三楼碍事，径直回了二楼自己的卧室。

　　刚回到卧室，正巧周砚给她来了微信电话，特意告知她看群消息，后天下午开发商组织“锦绣华庭”业主集体开会商讨处理方案。

　　宋浅浅谢过了周砚的提醒，挂断电话后，她翻了群聊记录，心情忐忑而沮丧。看这群聊记录，感觉事情不大妙啊……

　　宋浅浅忧愁着完成了洗漱和泡澡。等从浴室出来，她决定还是先美美地歇上一晚，明天再去查查资料看看能不能提前做些什么准备。

　　她吹干头发躺到了床上，从早晨开始想起，回忆起了今天这跌宕起伏的一天。

　　她先是想到了早上的事情还有些蹊跷。
　　顾洺初很忙，可以支配的人手又很多，取照片这种事他为什么不交代给秘书？他没必要自己跑一趟吧？

　　记忆之后随着飞机一起降落到了申城。

　　她回想着男人和她一起下了飞机，男人领着她走进了教学楼，想着男人在教室里触摸着静物，一点一滴，每个画面都如同幻灯片一般在眼前播放，勾起旖旎的情丝……

　　幸福的甜味里，夹杂了几丝丝的酸涩，又被一些过度的臆想所惊扰。

　　当宋浅浅幻想到男人摸着静物的那双手从静物上离开，往上一伸，不知怎地就触摸上了她的脸庞，她的美梦被彻底惊醒，赶忙停止了自己这不礼貌的遐想。

　　她拿出ipad，集中精神地刷起视频娱乐。
　　可思绪，就像那被线牵着的风筝，不管怎么飞，线头不断，飞着飞着，它就总是又绕回到顾洺初身上了。

　　宋浅浅预想到今晚自己大概会梦到些什么了。

　　甜蜜吗？她觉得这对对方而言有些冒犯，尽管对方毫不知情。
　　而自己就会很开心吗？也不尽然，酸涩的气息还弥漫在空气中，似有若无。

　　宋浅浅烦闷了片刻，见到页面上推送的一个视频，眼前一亮。

　　这是一个《华灯初上》的推荐视频。

　　《华灯初上》是最近刚上映的一部悬疑推理片，宋浅浅先前看过几个介绍视频，两位女主演颜值在线，影片质量也不错，最重要的是这点微微的恐怖程度正好在她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换做以往，宋浅浅是一点也不碰恐怖片，极其偶尔才会看点大众评价为不恐怖的悬疑片，但今晚情况显然特殊，她决定重症下猛药，就靠这片转移注意力了！

　　她以往看悬疑片甚至不敢开成ipad全屏，但她今晚打开了卧室内的投影仪，在大屏幕上投播了这部剧，强迫自己全神贯注地看了起来。

　　连刷了好几集，在昏昏欲睡前，宋浅浅强撑最后一丝力气关闭了投影仪。

　　一夜安眠？并没有。

　　不知入睡了多久，睡梦中的宋浅浅好像来到了影片中的那个酒吧，剧中那一张张都可能是杀人犯的面孔迎来送往地依次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最后他们齐齐走向了她，将宋浅浅包在了一个越发缩小的人墙圈子里。

　　那一张张逼近的脸，吓得宋浅浅喘不上气来，她猛地睁大了双眼，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

　　她开了屋里的灯，试着开灯睡觉，门外突然传来了刻意放轻声响的脚步声。

　　“哒”、“哒”，极轻的声响，因为屋里人的聚精会神而被听到，因而又自带上了几分若有若无的飘忽。

　　宋浅浅仔细听辨，再一听，又没了声音。她不禁怀疑起自己是不是起了幻觉，这一吓，人更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