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总在觊觎我》雕弦暮偶

8、入梦其三

　　陆南川走上前一步，靴上细长的铁链晃动作响。
　　他亲昵地拍拍道士的脸，道：“本座不杀你……”

　　道士捡回一条命般松了口气。

　　“你觉得可能吗？”
　　陆南川似笑非笑，退后一步，鲜血炸开，像是在墙壁上开了一朵妖娆的彼岸花。

　　这种长钉是用忘川河水淬炼的，有不少魔族喜欢看长钉融入猎物血液中，猎物全身血液沸腾，却饱受煎熬不能死的样子。

　　离渊帝尊好歹也是在修真界呆了几百年，品味当然没“高雅”到这个程度。
　　所以他一般都是简单粗暴，怎么能最快要人性命就怎么做。

　　陆南川随手一抬，地上的罗盘朝他飞去，他扫了眼，确认再没有漏网的入梦之后，就打算转身离开。

　　走出山洞，他随意选了个方向漫步，雨水冲到身上，也立刻沸起，化为腾腾蒸汽。
　　可能是觉得被雨打在身上不甚舒爽，陆南川伸出手，摘了一片路边的红梅，以指度魔力，那山茶花在他手下化为了一柄红色的伞。

　　举着伞，陆南川心道：“从没见过这种邪门的修炼法子。而且重画这个名字，怎么听怎么像重华？巧合？难道是当年没杀干净的重华宫余孽？”

　　而且……这邪门的法子恐怕还有点效果。
　　他刚刚看了，那道士经脉堵塞，灵力杂乱，根本不是能修仙的料，可他竟然已经筑基了，丹田里凝出了灵丹。

　　歪门邪道一般都是捷径，从不乏追求者。
　　省时省力，一步登天，哪个凡夫俗子能不动心？

　　陆南川嗤笑了声，见到前面已出现街道，便随意走进一家酒肆，收了伞道：“来坛最烈的酒。”
　　这家酒肆客人不少，有部分是避雨的行人，满满当当的。

　　当垆的是为美艳妇人，四十有余，风韵不减，对陆南川笑道：“公子也是来避雨的吗？大堂里人已经坐不下啦，不知公子是否要个楼上雅间入座呢？”
　　陆南川不甚在意，还在琢磨那个道士说出的话，含糊地点头应道：“可以。”
　　“那公子这边请。”妇人温婉地说道。

　　雅阁里香炉烟熏，温暖如春，虽是开窗临街，却与外面的秋风冷雨完全是两个世界。

　　妇人上了酒，也就老老实实退下了。
　　陆南川扒开酒塞，拿着坛沿，直接往嘴里灌了口，觉得味道还是太淡了，嫌弃地一皱眉，对着空气道：“出来吧，近来永夜城有什么情况吗？”

　　一个穿着紫色长袍的女子从虚空中浮现。
　　她面容姣好，一双有着几分紫光的黑眸更是波光潋滟，浑身都笼罩在一层紫色长袍下，裹得严严实实的，再怎么花丛老手都看不出她其实身段婀娜。

　　紫嫣恭敬地道：“参见帝尊。有一些的。巫骨族内乱最近愈演愈烈，可能需要您出面镇压；三生花花期到了，分配问题也需要您定夺；还有青鸾族的小皇子诞生了，需要您……”

　　陆南川已经跟了陆北泽十天。
　　魔界的中心永夜城，他离开的时候，一直都是交给手下几个魔将来管。

　　陆南川难得做次甩手掌柜还不能尽兴，于是语气严厉地打断她：“你们一个个几岁？这点小问题还要找我？紫嫣，你好歹还是一族之长，真不是背着本座吃了‘干饭’的刚化形幼妖？”

　　紫嫣：“……………………”
　　是她错觉么？
　　怎么感觉帝尊的火气有点……大？

　　这位狐族族长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陆南川，试探着问道：“那这些事，交由属下几个定夺？”
　　陆南川道：“你说呢？”

　　紫嫣犹豫了下，问道：“……帝尊，您此次来人界，是有什么未了的急事吗？是否可同属下说明，也许我们几个可以为您分忧。”
　　能让帝尊破例来人界的事，绝非小事。

　　更何况，看眼前！
　　这吃了炮仗一样的脾气！活像被姑娘甩了一样——

　　紫嫣眨巴眨巴眼，想道：“休说魔界，就是情欲寡淡的修真界仙子们，看到魔尊的长相，肯定也有不少知难而上、满身冷意化作春水的。可他身边这么多年，竟未曾有过一个女人，啧啧，可惜了这副好皮相，说他是修真界的道士都有人信，哪里像世人口里‘夜御数女’的魔头。”

　　陆南川轻飘飘地道：“守好魔界，别胡思乱想，就算是为我分忧了。”
　　紫嫣愣了下，才道：“是！”
　　陆南川手指无意识地摸索酒坛子，仰头喝了口酒，斟酌片刻，继续道：“对了，狐族人脉广泛，帮本座查一件事。关于三清真君陆北泽的，查查二十年前，他离开魔界后，又发生了什么，现在如何——越详细越好。”

　　紫嫣闻他此言，愣了半晌，干巴巴道：“遵命。”
　　帝尊和三清妖道不是死对头吗？多次败在他手上，向来听不得别人提及的。
　　紫嫣不由问道：“可是那三清妖道又有冒犯之处？帝尊，属下……”

　　陆南川抬起红眸，带着警告和不愉。
　　揣摩上意是为僭越，紫嫣低下头，道：“属下知罪。”
　　说着，紫嫣也撑不下去陆南川那视线，紫光一卷，逃也似地离开了。

　　外面传来一道闷雷，雨小了不少，不再是噼里啪啦的敲打声，反而是一种轻柔和缓的潺潺流动声。

　　陆南川闭上眼，再睁开那双红珊瑚般的眸时，这个一统魔界的魔道至尊，脸上难得浮现一两分迷茫。
　　他想道：“原来，已经分开这么久了啊。”
　　明明在一起的一百多年时光飞速，被关在识海里的三百年也恍若一瞬，这二十年……怎么就如此漫长难熬了呢？

　　二十年前，两人决裂的时候，陆北泽态度坚定，神情冷漠。
　　一夜霜剑锋凝寒，剑光冷冽，劈下一道沟壑，也在两人之间割开一道天堑。

　　“通魂桥三座皆断，魔界人间往来已阻，甚好。再见你踏入修真界一步——”

　　后面的话，也不知是呼啸风声过大，还是陆北泽淡了声，听不分明。
　　陆南川当时只想：“下句该不会是，‘必亲手诛之’吧？”

　　他很想问个明白，奈何那人已转身走远。
　　地上狰狞剑痕深达十寸，似斩于心口。

　　都说通魂桥是被魔尊毁掉。
　　只有魔界之人知道，这三座通魂桥，是被那位一剑惊天下的三清真君，给亲手劈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