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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我命令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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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母亲把自己做的小玩意搬出来放到干净的布上,祷告结束后几乎没人会离去,而是留在街上各自交换一些物资。圣诞节当天不收钱财纯看眼缘,两家互相看中就可以进行交换。
我一时半会得了空闲,就蹲在一边逗弄着兔子,小家伙本来安安分分,却突然直立起耳朵,像是受到什么声音吸引似得,一蹦一蹦的跳走了。
这是撒旦送给我的圣诞礼物,不能弄丢了。我赶忙提起裙摆就追了上去,兔子步伐并不快,在每次我快要跟丢时又会冒出身影,七拐八弯后它钻进了一个洞里。
洞口能容纳一个成年人钻进去,对于我一个小孩子来说那肯定更没问题了,我弯下腰就爬了进去,出来时被乱生长的树枝糊了一脸,兔子就在眼前,却躺在了别人的怀里。
那个人手里拿着一串带水珠的葡萄,细心喂给了兔子吃,他整个人躺倒在草地上,身边放着一篮子面包与饼干,远远就能闻到刚烤好时的香气。
很多水果只有皇族才有资格吃到,就在我惶恐于不知道自己闯进哪位大人物的私人领地时,那人起来了,如金子一样的发丝有些凌乱的铺盖在身后,长袍与权杖早已取下,教皇穿着一身轻简便装,惬意的享受着下午茶时光。
“教皇陛下。”
发现是教皇,我倒不那么紧张了,规规矩矩对他行了个标准的礼。
“珀耳塞,是你啊。”他刚刚还勉强保持着祷告时候的端庄样子,一看到是我,立马放弃挣扎向后倒去,“吓死我了,还以为是神官来了,你知道吗?每天保持那个样子,我都要闷死了。”
“您还记得我?”我简直要受宠若惊。
“当然,是我接生的,名字我取得,我还抱过你呢。”他不满抬头看我,总觉得下一秒就要炸毛,看我一脸呆滞他还小声嘀嘀咕咕道。
“小没良心。”
“对……对不起。”母亲说惹教皇不开心会被杀的,我想都不想就道歉。
谁料他仿佛被吓到一样瞪大眼睛,“为什么道歉?”
“因为我惹您不高兴啊。”
本来他也许是装的不高兴,我道歉后这个不高兴反而变成了真实。
我觉得教皇陛下在闹别扭,故意站直身体,捧着面包篮不去看我,浑身散发着再不哄人教皇就要开始凶的气息。我还没他腰高,7岁的孩子垫起脚尖也够不到他的头顶。眼前是因为动作而晃动的金色发丝,鬼使神差的伸手轻轻握住他一缕头发,我还抓过其他人的头发,是和金不一样的银色。
但是触感很像,抬起头近距离看教皇的样子,也和那人很像。
可是怎么可能,又怎么可以呢。
教皇和恶魔怎么可以相似呢?
我把这些思绪都藏好,可怜巴巴对着他说,“陛下,我饿啦。”
嘴里被塞入一小块饼干。
“接受到你的诚意了,所以跟我去摘葡萄吧。”教皇一把提起我,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我抱在怀里,我被带到更加里面的地方。映入眼帘是一个个葡萄架,此时正是葡萄丰收的季节,藤上的紫色晶莹剔透,颗颗饱满,几乎不用花费什么力气就能轻易摘下一颗,放进嘴里咬破,这是我第一次吃到这种水果,原来是这么甜。
我们毫无形象一路吃过去,饱了后教皇拉着我出了门,他稍微做了点伪装,一头金发被披风掩盖的严严实实,途中差点被发现,他就抱起我就跑。
直到天色不早,他把我送回母亲摊子附近。
“会回去吗?”
“会。”
教皇看着远处的日落在渐渐往地平线拉近,他拉低了披风帽檐,金色残阳更加柔和了他的眉眼,这个人仿佛天生就该站在阳光之下。
“我能问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是你的特权哦。”
我抬头看着他,鼓起勇气问出来。
“为什么是我?我和别的孩子有什么不一样吗?”
我从小就太过于早熟,别人在这个年龄段不会思考的事情,我却懂了,甚至生出惶恐之心,教皇给我的殊荣,是外人不敢奢求的。
可我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没有拿得出手的技能,连当女官近身伺候的年龄都没达到。
那是为什么?
他苦笑,嘴里轻轻说。
“你本来就是我的……”
“嗯?”
下一刻额头被不轻不重弹了一下,教皇对我眨了眨眼。
“等你长大再告诉你。”
“所以要快点长大哦。”他认真叮嘱道,把一直抱在怀里的黑兔子还给我。
“下次见。”
04.
教皇说下次见,但在之后的10年,我平安长大,却再也没有和他单独相处过。
他就像我童年时一个太过美好的幻觉,我无法忘掉的同时又觉得不够真实,眼下的生活才是属于我的,平庸安稳,没什么大波澜。甚至在我年满15岁那年,有人开始上门求见我,出去时看到一张张或平凡或英俊的脸,他们大部分都是彬彬有礼的绅士,提着鲜花与刚染好的布料,对着我行了一个吻手礼。
我的家庭达不到贵族水准,但又不在平民范畴内,门槛太高怕我嫁过去被说高攀,太低家人又觉得配不上我,我对此还没发表什么意见,父母已经推掉一封封喷洒着各式香料与夹带鲜花的情信,用着想把我多留在身边一会的借口,暂时给了我一段时间的宁静。
我很满足于父母的开明,但实际上无论他们给我安排什么样的人,我都会答应的。
长辈所担心的高攀,在我眼里根本不算什么,因为我所喜欢的人,才是真正高攀不起的存在,连说出来都会惹人发笑。
教皇把自己献给主,终生不婚。
我心里一直藏匿着大逆不道的冲动,为这个世道所不容,脑海里充斥着被厌恶排斥甚至可能送命的危险想法。
我对信仰不以为然,是个彻头彻尾没被发现的女巫,在这个所有人都是狂热信徒的世界里格格不入。
既然永远都无法和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那么嫁给谁真的是一件很随便的事情了。
我每年都会在各种盛大的场合看到他,有清晨也有午后,教皇在万众瞩目之中主持一场又一场仪式,十年来他的面孔丝毫没变,世人传神偏爱他,不愿在那张脸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皱纹。
不少人说教皇其实就是神明,降落凡间造福人类的。
我如其他人一样仰望他。
在我17岁生日那天,父母终于给我选了一个门当户对的人,两方长辈谈妥后,他们也安排了我们的见面。
对方是当地有名富商的儿子,性格温和忠厚,是个很适合过日子的男人,他把我邀请进他父亲的庄园游玩,那里有大把开的灿烂的白色鸢尾花,庭园算得上美不胜收。
到了晚上还举办了一场宴会,我穿着繁复华丽的正装第一次尝试喝酒,学着别家淑女用羽扇掩住唇部轻声细语。
可我越来越受不了这种气氛,这个男人条件好是好,但是完全不适合我,从这场闹剧一样的相亲里,我发现我根本没办法将就。众人在欢声笑语中气氛一度达到了最高点,我脑子里想的却是宴会结束后怎么委婉拒绝他。
这时我的手被人牵住了,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个才认识一天的男人就揽住我的肩膀,举起手里的酒杯,他像一只将炫耀宝藏的雄狮,迫不及待就把伴侣介绍给亲朋好友。
他几乎是信心满满,论条件,论样貌,他和我天作之合。
而宾客们也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带着祝福与喜悦,只有我,一瞬间心凉了。
我喜欢教皇。
那一刻,我无比肯定,以前一直掩盖着的感情,在即将连爱他的权利都要失去前喷薄而出,恨不得就地一耳光打过去堵住那人的嘴。
我手都抬起来了,这一巴掌下去百分百我要被当成女巫,可死都不怕了,还怕揍他吗?
“我命令你们——”
不大不小的声音清楚的传进整个庭园,所有人的动作都定格在原地,他们在一刹那失去了身体的所有操控权,意识清醒却无法动弹。
我也动不了,连声音都被禁止发出,只能用余光瞄向那道声音的方向。
那人踩在攀满蔷薇花的围墙上,一身黑袍半遮盖住容貌,却依稀能看到银色的发丝有几根泄露出来,所有人都在恐惧,眼神充满着厌恶与忌惮。
见过撒旦的人说,恶魔有着银色的头发,金色的眼睛,他一句话就能夺走人类的灵魂。
此时此刻,围墙上的人抬起头,一双灿若星辰的金瞳映照进所有人的眼底。
那双眼睛一点都不冷,带着一种能使人燃烧殆尽的热度,如空中的太阳。
那是恶魔!
他轻飘飘的跳了下来,一把推开呆滞在眼前的人,那个人无法动弹直接被推得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撒旦好像吃了炸药一样,根本没有手下留情,他忽略掉所有人径直走到我面前。
“谁准你结婚?”
我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示意无法说话。撒旦冷冰冰看了我一眼,下了道后续命令,却不是对着我说的。
“忘了今晚发生的事,滚。”
宾客们顿时神色迷茫了起来,一个个游魂似得飘了出去,就这么真滚了。等人都走了,庭园就剩下我和他,我再次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撒旦又露出他那个标志性讥讽的笑容,眼底的金色慢慢褪去,逐渐化成冰川般的蓝。
我觉得他现在的样子,就是丈夫回家发现妻子出轨还抓奸在床。我不想惹他,只能老老实实道。
“我妈让结。”我看他神色实在太难看了,尴尬摸了摸鼻子,补充了一句。
“我年龄到了。”
“明天去教会报道。”他下了个命令。
“啊?”
“做个神官。”
我下把都惊掉了,教皇自己不能结婚,还让我也不能结婚,神官和教皇是人都知道要保持贞洁到老的,一辈子和x生活无缘的职业。
我气笑,破罐子破摔撕开那层窗户纸,撒旦和教皇除了发色外,他们长相完全一模一样。
“教皇陛下。”
他被叫到时连条件反射的动作都没,语气冷淡。
“谁是教皇?”
“你。”
“我不是。”
“那你是谁?”
他答:“赫利俄斯。”
我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这个名字,迟疑问:“你不是叫撒旦吗?”
毕竟我早在很多年前就接受了,教皇就是恶魔的事实。我不知道这件事传出去会造成世界多大的轰动,我也不想管,只是一直把自己归为恶魔的同党,到现在事实却好像不是这样的,眼前人也许根本不是撒旦,反而另有其名。
除了发色外,他和早上的教皇陛下性格也有点差别,前者欠扁一百倍。
“随便你怎么叫。”他拉起我的手就往外走,动作略粗鲁,我被他抓得有点疼,随后就被按在墙上,他凑上来想亲我,我用手挡住他的唇,义正言辞拒绝。
“我活是教皇的人,死是教皇的鬼。”
你不承认自己是,就别想亲。
他冷漠看着我,手心被温暖的东西舔舐过,然后他回了一个字。
“哦。”
手被用不会伤到我的力度掰开,我没想到他根本不打算罢休,真的震惊了。
“赫利俄斯,你是教皇对吧?”
他再不承认我要哭了,万一后来发现不是,那我估计得一头撞死在教会柱子上。
“我不喜欢那个称呼,别这么喊我。”
“还有就是,错过了你十年,对不起。”他眼神柔软了一点,伴随着蔷薇花的芬芳,在我的唇上落下了一个吻。
而这次,我不再有任何抗拒。
甚至热泪盈眶的想,他是教皇陛下啊。
在我还想要问他其他问题时,我看着有金色的光攀上他的眼睛,此时他眼底的温柔已经和教皇完全重合,我听到一声叹息。
“我命令你——”
“今晚的事,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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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设定上的交代:
文中的女巫并非是指会魔法那种,中世纪的女巫审判有着非常黑暗的一面,绝大多数被处死的「女巫」都是无辜的女性。良家妇女一旦被诬为“女巫”,立刻被斩首示众,然后焚烧尸体,刀下冤鬼多得难以统计。
基本上那个年代,男人觉得女人哪里不对,那个女人就是女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