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延宫秘闻》夜度孤云

7、第 7 章

　　凌倩依控制不住双脚，径直向那嬷嬷走去。那嬷嬷看到凌倩依，开始也惊讶得睁大了眼睛，但几瞬之后，便收拾了情绪，转身向宫墙拐角处走去。

　　见那嬷嬷越走越远，凌倩依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趁着如意正和其他宫女说笑时，一个闪身隐在了阴影中。

　　宫墙的这一边紧邻护城河，正午时分，河边除了零星的巡逻守卫，一个人也没有。那名锦衣嬷嬷背对着凌倩依，在几面外站定了脚步。

　　凌倩依勉强压住心跳，跟了上去。

　　“有事吗？” 嬷嬷转身，上下打量了凌倩依一番，随后便直直盯着她的双眼，那目光仿佛要将她看穿。
　　“我……我是如兰，静延宫的。” 凌倩依既不知道这嬷嬷身份，也不知道这过去的如兰是否与她相识，多余的话不敢说，就只能自报家门。
　　“你可认识我？” 嬷嬷冷冷道。
　　如此简单的一个问题倒真问住了凌倩依，她穿越到剧本中不过半个月，除了如意也就只见过皇后身边的彩碧，又怎会认识这嬷嬷？可她这张脸和脑中的那人如此相像，这事八成也不是巧合。

　　凌倩依支支吾吾，“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话，反倒是嬷嬷先开了口。
　　“你是……横国人？”

　　刹那间，凌倩依只觉得全身一震，身上所有血液直冲心脏。
　　横店影视城，只有常年混剧组的人才将它戏称为横国。

　　凌倩依只觉周围空气瞬间凝固，下意识地吐出两个字，“张姐？”
　　那嬷嬷显然也是吓得不轻，半长个嘴，半晌道，“倩依？”

　　凌倩依所料不错，这锦衣嬷嬷正是《漱玉传》的编剧张惠闲，人称张姐。作为编剧，张姐来片场的次数不多，可在剧本开发阶段，却没少和凌倩依打交道。张姐大上凌倩依几岁，二人又毕业于同一所学校，所以闲暇之余，也不免多聊几句。

　　“张姐……真的是你？” 凌倩依久久未能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我的好妹妹啊，是我，张慧闲。”
　　凌倩依似乎还是不能相信，又追问了一句，“那，那你说，咱们学校一食堂最好吃的菜是什么？“
　　“酸汤肥牛。这回信我了吧？” 张姐有些哭笑不得。

　　凌倩依连连点头，激动得一下子哭了出来，“张姐，你怎么会在这儿？”
　　张姐似乎淡定许多，但当她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给凌倩依擦眼泪时，仍然控制不住手抖，“我想我们应该差不多，都是意外穿越进来的。”
　　凌倩依这忽而也稍平静了不少，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帕子，“我在片场被灯砸晕了，醒来世界就变了……可你又不来拍摄现场，怎么也会穿过来？”
　　“傻孩子，穿越这种事，哪说得准？我当时在家正改着剧本，不小心把咖啡洒在了电脑上，可是被电到了吧，反正一下子就过来了。”

　　凌倩依点点头，突然警惕地四下张望，低声道，“咱们这么说话，不会被人听见吧？”
　　张姐拍拍她手臂，“这地方除了巡逻的，一般没人来。对了，你穿过来多久了？“
　　“应该有一个多星期了吧，又没有日历，我也不知道今天几号了……你呢？”
　　“我啊，我都在这儿待一个月了，现在在宁和宫，帮皇后打理她那些花花草草。对了，刚才你说，你在静延宫？”
　　“是，我现在叫如兰，是静延宫的宫女。”
　　张姐低头沉思，“静延宫……你是万安澜身边的？”
　　凌倩依点头默认。
　　张姐皱着眉头咂了咂嘴，“这就不好办了，如果真按剧本发展，过不了多久那万安澜小命就没了啊。”
　　凌倩依叹了口气，“我知道，穿过来之前刚拍过他吐血身亡的那场戏。赵子豪那烂演技，这么简单一场戏足足拍了十七次，那场景想忘都难……” 说到这，凌倩依忽然想到什么，“对了，张姐，我还发现一奇事，那个万安澜，和我学弟程南，长得一模一样！就是演万安澜的那个男孩。”
　　“真的？难道他也穿越过来了？”
　　“应该不会，我试过他几次，反应都不对。而且这人性格和程南也完全不一样，我觉得应该不是……”
　　“那就奇了，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见见那个万安澜……对了，你在静延宫怎么也逃不开陪他一起死的下场，不如我跟皇后求个情，让你到宁和宫来？”
　　“张姐，不用麻烦，我想留在静延宫，帮万安澜改命。“

　　张姐一听这话，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你帮他改命？现在你是这剧本里的人，不是那个拿着大喇叭呼风唤雨的导演了。一个小小的宫女能干的了什么？再说，他万安澜说到底不过是一个虚构的人，你犯得着为他冒险？”
　　张姐说得不错，可凌倩依那股子倔劲儿一上来谁也拦不住，“虽说他不是程南，可一看到他那张脸，我就没法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他病死。”

　　张姐冷哼一声，“你真以为他是病死的？”
　　凌倩依奇道，“难道不是吗？剧本里是这样写的啊。”
　　张姐长叹一口气，看向不远处宫内若隐若现的金顶，“这剧本改到现在，很多戏都删掉了，早就面目全非了。其实在第一稿剧本里，万安澜才是主角。”
　　“那……那他怎么会第五集就领了盒饭？” 万安澜是主角，这种可能性凌倩依从未想过。
　　“还不是因为那个赵子豪。赵子豪那个形象演不了万安澜，只能演二皇子。制片人好不容易弄来这么个流量小生，当然得给他加戏了，所以就让我一改再改，把万安澜的戏份缩到了五集。”
　　凌倩依若有所思地缓缓点头，“但这跟他是不是病死的也没关系啊。”
　　张姐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道，“如果我说这个二皇子原本是个反派呢？”

　　凌倩依有点懵，那个让数百万小姑娘为之疯狂的赵子豪，一副仪表堂堂、玉树临风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宫斗剧中的隐藏boss。
　　张姐似乎猜到了凌倩依的所思所想，“赵子豪当然不能演反派，也就是因为这个，我删了改了好多戏。但这里面的前因后果我基本没动过，我这么说你能明白了吧？”

　　凌倩依将张姐这话翻来覆去琢磨了好几遍，一个可怕的想法在脑中逐渐清晰，“难道说……二皇子和皇后在合伙陷害万安澜？” 若这猜想是真的，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为何皇后送来的食物都与万安澜的吃食相克，为何二皇子偏偏在求雨祭天前找万安澜比试切磋……想到这，凌倩依不寒而栗。

　　张姐双臂抱在胸前，“明白了？在这个世界里，你是斗不过那二位的。”

　　是啊，一个冷宫宫女，连彩碧都能踩在她头上，凌倩依拿什么跟皇子斗？拿什么跟后宫之主斗？就算对剧本了如指掌又如何，难不成宫女可以对皇上吆五喝六？

　　“可是……可我要是真走了，万安澜得多孤独？” 一想到静延宫荒芜的院子，月色下万安澜孑然一身舞剑的身影，凌倩依心里就一片悲戚。
　　“行了，姐知道你心软。反正离他病死还有几个月，你想通了就来找姐。对了，你还没见过这边的家属吧？”
　　凌倩依摇头。
　　“不用担心，你这张脸不出戏，只要不说出格的话，他们就不会怀疑。”
　　凌倩依谢过了张姐，思绪却依然停在万安澜那里。

　　“张姐，有件事，我想跟你问个明白。” 这个问题，从凌倩依穿越，第一次见到万安澜起，就一直在脑子里打转。这事情太过私密，不好直接问万安澜；如意这种低级宫女，八成也不会知道真相。
　　“什么事？你说。”

　　凌倩依再次打量四周，确认附近没人后，一手半捂着嘴，凑到张姐耳边道，“剧本里说万安澜是因为豢养男宠被软禁的，是真的吗？”

　　张姐有些愕然地眨眨眼，随即笑了，“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穿越时空，生存为大，张姐万万没想到凌倩依会问这么个无关痛痒的问题。
　　“我好奇嘛，想着这问题恐怕还是你最有发言权。” 凌倩依不好意思地笑笑。
　　确实，这问题除了编剧本人，还真无处去求证。

　　“宫斗剧嘛，被打入冷宫的九成九都是冤屈。万安澜是直的，放心。” 张姐摆摆手，仿佛觉得这个问题并没有可讨论的价值。

　　听到张姐亲口证实，凌倩依心里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可话说回来，这块大石头从何而来，凌倩依自己也说不清楚。从中学开始看耽美的她，多少也算半个腐女。平日里见到男生成双入对地逛超市，心里都不免YY一番。若穿越过来真碰到个弯的主子，以凌倩依的性格没准还会有些小激动。

　　可万安澜却是个例外，凌倩依打心底里不希望他是个断袖。

　　“快走吧，一会儿赶不上家属会面，被问起去哪了，也是个麻烦事儿。” 张姐招呼着，径直往神玉门走，凌倩依小跑跟上。

　　神玉门门口，宫女和家人一堆一堆地站着，只有一对中年夫妇带了一个十几岁的女孩，焦急地四处张望。见凌倩依从墙角出来，忙不迭地冲她招手。果然，正如张姐所说，这张脸并不会给凌倩依带来什么困难。

　　这对夫妇凌倩依虽从未见过，但天下的父母大抵都是相似的。中年夫妇将大包小包的吃食、衣物不停往凌倩依怀里塞，倒让凌倩依想起每次从家里出发拍戏时，母上大人偷偷塞到行李箱里的茶叶蛋。

　　来到这个世界已近半月，不知何时能回去与父母相见。自己突然失踪，家人一定心急火燎。想到这，凌倩依不禁鼻头一酸。

　　“兰儿，怎么了？在宫里受欺负了？” 如兰母亲心疼地摸了摸凌倩依的脸。
　　凌倩依勾了勾嘴角直摇头，不敢张口说一个字，怕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姐姐，姐姐。” 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传来，凌倩依低头一看，那个小姑娘高举着一个小锦囊，正期盼地看着自己。

　　凌倩依蹲下身，从她手里接过锦囊。
　　“姐姐，这是芝儿做的，好看吗？” 小女孩的笑容甜似蜜糖。

　　那锦囊针脚歪歪斜斜，时大时小，若真用来装零碎恐怕不出三天就得开线。
　　“好看，芝儿手真巧。” 凌倩依捏了捏女孩嫩滑的脸蛋。
　　女孩抬头看向母亲，“娘，姐姐说我做得好。” 如兰母亲宠溺地摸着她的头。

　　家属会面本就只一刻钟，方才凌倩依又和张姐聊了半晌，所以与“父母”见面的时光就变得十分短暂。在管事太监的催促下，宫女们纷纷一步三回头地向宫门内走去。凌倩依看着如兰爹娘离自己越来越远，心中竟也生出几分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