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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结局) ...

  •   Chapter 9

      杨峻模模糊糊中听到门外有人急切地喊他,强忍睡意睁开黏在一块的眼皮:“什么事?”

      “殿下,明波殿出事了,皇后殿下派人来请您过去。”

      杨峻被酒精麻痹的大脑混沌得像一团浆糊,天人交战了一会才猛然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摇摇晃晃地下床开门,十万火急地问:“发生了什么?”

      侍卫旁边是一名浑身湿透的小太监,神色畏缩,语气慌乱:“奴婢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皇后急坏了,让您一定赶快过去。明波殿外有禁军把守,奴婢……奴婢还是钻狗洞出来的……”

      头还是疼的,杨峻一时管不了那么多,扶额皱眉对侍卫道:“牵象龙来。”象龙牵来后,杨峻顾不上遮雨,策马往明波殿狂奔而去。到了殿外,杨峻才知小太监所言不虚,乌沉沉的禁军伫立在大雨中,岿然不动,宛如一块块黑色巨岩。

      杨峻急着往里冲,两柄长枪交叉着拦住他。杨峻怒喝:“我乃海晏王!”

      禁军认出了他,但仍然坚持道:“没有安昌王的命令,谁也不许进去。”

      杨峻怒不可遏,扬起马鞭格开长枪,鞭子重重甩到还要阻挡他的禁军身上。禁军一来畏惧被马蹄践踏,二来顾忌他身份,也不敢强拦,无可奈何被他冲破阻挠。

      象龙一直冲到内殿门口才停下,杨峻下马,看见朱凝委顿在门前,急忙上前问道:“皇嫂,怎么了?”

      朱凝目光空洞,呆滞地说:“你来迟了——进去看看吧。”杨峻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伸手去推门,然而有人从里面上了锁,推不开。他用力踹门,还是没踹开,最后只得拔出佩剑将门砍开。

      内殿的景象让杨峻全身的血液冻结:一人倒在地上,腹中插着剑,另一人披头散发,箕坐在台阶上。

      倒在地上的人是杨峤,坐着的人是杨希。

      杨峤并未露出十分痛苦的表情,甚至称得上安详。

      杨希一动不动,望着虚空中的某一处出神,她捂着肩窝,汩汩的血从指缝间流出,肩膀和腰际也不断地淌血,但她好像已经失去了痛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一尊千疮百孔的石像,风一吹就会化为齑粉。

      觉察到杨峻的到来,她轻声说:“你来迟了。”

      杨峻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好像在一瞬间,有人剥夺了他所有的感知能力。他几乎站立不稳,声音微弱得像尘埃飘然落地:“为什么?”

      “我需要一个新皇帝,让大成重新走上正轨。”杨希答得理所当然,眼中毫无愧意。

      杨峻盯着她,剑尖轻颤。

      杨希仰起头,肌肤薄脆如冰雪,这一刻天真无邪得像是仍旧会黏在他怀里催他讲故事的小孩。她安静地笑道:“哥哥,你要杀我么?”

      杨峻的全部力气被抽空,手脚发软,长剑脱手,膝盖砸在地砖上,只是听声音都让人觉得疼。他泪流满面,哑声道:“你是我妹妹!”

      杨希阖眼,泪水濡湿了羽睫,顺着脸颊淌下。她一向坚孤如百丈冰,此刻在至亲面前也坍塌了。她捂脸半晌,挪开手,泪勉强停住,眼眶通红,沙哑道:“哥哥,你现在要么杀了我,要么……便是、便是包庇我,将来史书上,你也会成为被唾弃的千古罪人。”

      杨峤惨然一笑:“我已经失去了一位兄长,难道还要亲手让自己再失去一个妹妹吗?”

      杨希一时无言,神色黯然冷寂,片刻后望着被雨水淋得落魄的兄长轻声道:“哥哥,去换身衣服吧,别着凉了。”

      杨峤眼里有千百种情绪交织,缓缓道:“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便再也回不了头,我也无力劝阻,只希望你不要后悔,能够求仁得仁。”他扭头看着虚弱瘫在门边的皇后,低声问,“你打算怎么向外界宣告皇兄的死因?”

      杨希闭眼:“饮酒过度,猝死。”

      太医被人从被窝里叫醒时满腹怒气,得知皇帝驾崩后惊得三魂七魄都差点飞走,太医倒也不是没见过大场面的人,只是今天早上皇帝还生龙活虎的,怎么突然就驾崩了?年近七旬的老人家被太监扶到明波殿,皇帝卧室大门紧闭,只有他一个人被允许进去。

      在场还有三个活人,除了皇后,另外两个人是海晏王和安昌王。太医颤巍巍地向三人行过礼,杨希冲他小幅度地摆摆头,示意他检查皇帝的遗体。

      太医看到杨峤身上伤口的刹那,汗如雨下,惊恐道:“陛、陛下是被何人所伤?”

      杨希冷冷道:“你不必管,只需要对外宣称陛下是因为饮酒过度,猝死。”

      “这是……这是……”太医毕竟在宫中待了大半辈子,到了这个时候自然也能猜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还是头一遭遇上这等事,一时语无伦次,慌得不知该看谁。

      “还没有听懂吗?”杨希不疾不徐地问,眉宇间却有股不容忤逆的威仪,“陛下饮酒过度,猝死。无论谁问你,都只回应这一个理由,除此之外,今日所见所闻,不许泄露一个字。”

      太医伏首道:“是……是……”

      太医走后,杨峻道:“遗诏由你来写。”

      杨希本来就是如此打算,但听兄长这么说,不由一愣,也没有多说什么,点了点头,拾笔开始起草遗诏,写完后给杨峻看,杨峻摇摇头,倦怠道:“一切你自己决定吧。”杨希知道他被自己伤透了心,不再做声,又默默将遗诏审视几遍,看看还有没有疏忽遗漏。

      朱凝一直一言未发,像所有猝然失去丈夫的妻子一样,她面容憔悴,神情恍惚,还帮杨峤掖了掖被子,用难以描述的目光看着他,仿佛男人只是暂时睡着了。

      寝宫里躺着一个死人,另外两个已是半死人,杨希心里一股哑火不知朝谁喷,干脆出去,唤来太监,让他召集群臣与嫔妃。

      有资格伴驾到避暑山庄的都是杨峤身前看重的臣子,几个时辰后再次汇聚于明波殿,都十分惴惴,怎么也不明白怎么才一个晚上就变了天。宫中嫔妃以夫为天,有孩子的还好,孑然一身的心中茫然,不知今后该何去何从。

      杨希让司礼掌印太监宣读了遗诏,前半部分大体和所有皇帝一样,自省多年来自己在位期间的过失懈怠,大家听了也就当个过场,惟有最后几句话是最要紧的——传位皇长子杨奕,封安昌王杨希为摄政王,与海晏王并其他重臣共同辅政。

      遗诏到底是谁拟定的大家都心知肚明,然而现在谁掌握了它,谁就握紧了权力。

      不少大臣们都对杨峤突然宾天感到怀疑,但太医一口咬定是饮酒过度的原因,杨希又已是大权在握,即便怀疑她,也不敢说出来。

      回宫三日后,杨希在勤政殿批改奏折时获悉杨峻自刎于府中的消息,她几日未曾好好安歇,又陡然得知噩耗,气血攻心,一口鲜血呕出,顾不得许多,立刻赶往海晏王府。

      杨峻的遗体被搬到了床上,颈上一道刺目血痕,贴身侍卫低声告诉杨希,他发现杨峻死时,双目犹未合上,是他后来覆上的。

      杨希知道杨峻介怀自己的行为,未曾奢想他会原谅自己,可没想到他会以这么惨烈的方式来惩罚自己,可她转念一想,又突然明白杨峻并不是想惩罚自己,只不过他无法容忍自己的所作所为,可又无法对妹妹做什么,但无动于衷又对不起死去的兄长,两难之下,只能以死谢罪。

      杨希悲恸欲绝:直到死,他依旧维护着自己。

      把杨峤的身后之事嘱咐完,杨希失魂落魄地回到勤政殿,朱凝也在那里,她虽然怨杨希,但听闻了杨峻的死讯,终究不忍心放任她一个人承担。杨希见了她,木然笑道:“我如今已是孤臣孽子。”她抬眸看到墙上挂的一幅画,画的是建昭七年狩猎图,画中孩童都是少年模样,天真浪漫,英气勃发。遥想当年兄弟姊妹何等和睦友爱,感情笃厚,那时哪能料到今日的凄凉光景呢?

      然而这件事带来的影响并没有就此结束,第二日上朝,王延亮当众质问那日在明波殿究竟发生何事,杨希知道他难缠,但也明白他是个不折不扣的贤臣,无意为难他,只得耐着性子把谎话又说一遍。王延亮却冷笑:“摄政王还要拿这个谎话来搪塞吗?昨日海晏王自刎于府中,敢问若非有苦衷,海晏王何至于自戕?!”杨峻的死给杨希带来毁灭性的打击,她无惧各种非议,但绝不能忍受有人把兄长的死作为质问她的筹码,顷刻间愤怒滔天,厉喝:“王延亮,你找死!把这厮拉下去,革职贬为庶人!”王延亮摔下官帽,冷笑:“用不着他人动手!枉我以为安昌王是忠贞之臣,没想到……没想到……”他环视群臣,凄然道,“我更没想到,满朝文武,居然无一人敢为先帝讨回公道!”

      “满口胡言!”杨希指挥侍卫将他拖下去,却见事态急转直下,喝道,“拦住他!”坐在杨奕旁的朱凝赶紧去捂儿子的眼睛,侍卫终究是迟了一步,王延亮一头撞在柱上,当场毙命。

      杨奕吓呆了,朱凝牵着他离开朝堂,杨希怔然看着倒在地上的人,朝堂上鸦雀无声,大臣们也被震惊得不敢动弹。良久,杨希转过身,哑然道:“厚葬了吧。”

      打击接二连三,然而留给杨希沮丧的时间并不多,杨峤丧期过后,她开始以雷霆之势惩治在鄂王那份账本上有记录的人,把那些早该肃清的蠹虫无赖扫荡一空。同时不忘招贤纳士,给这个凋敝已久的帝国注入新鲜血液,将腐朽的朝政渐渐拉上正轨。

      沈约自然是头号肃清对象,沈贵妃整日惴惴不安,生怕杨希对她与儿子下手,然而无论前朝无论怎样风云翻卷,后宫都没有被波及,她每日衣食供给都与杨峤在时一样,未有丝毫亏待,也没有人来为难她,这份不安直到某日杨奕在棠棣宫召集所有皇子帝姬才算消除。

      虽然名义上是杨奕召唤,但众人看到杨希也在,便知道应该还是她的意思。女人指着在座的皇子帝姬们对杨奕道:“棠棣之华,萼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这便是棠棣宫的来历。在座的,都是你的弟弟妹妹,今后一定要善待他们,有手足,总比没手足好,你们兄弟姊妹齐心,国家才能太平兴盛。”

      杨奕道:“谨记姑姑教诲。”

      女人笑了笑,沧桑目光悠远恍惚,也不知道是在追忆谁。

      武帝之死是成朝最大的谜团,众说纷纭,各种阴谋揣测层出不穷,而海晏王与王延亮之死在孝帝杨奕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他与杨希的隔阂悄然而生。

      延平九年,希归政于孝帝,辞摄政王。

      延平十一年,希与帝多有争执,帝让之:“先帝已死,姑复欲尔耶?”希震怖无言。

      延平十二年,匈奴日盛,扰乱边疆,希自请迎战,帝准。

      鸿嘉三年二月,希追掩敌军,孤军深入,中伏,力战死,七月,太后薨。

      孝帝在位二十七载,四夷降服,海内乂安,朝序清宁,民物康阜,史称“鸿嘉中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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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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