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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番外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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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裙和所有花容坊里的姑娘一样,是哭着走进来的。所不同的是,别人大多是被人绑着送进来的,而她却是自己走进来的。
她把自己卖给计妈妈的价钱并不算太高,那时候的她,还未经发掘,在穷人眼里她算得上是一等一的漂亮的,可是见惯了美好的达官贵人眼中,她不过就是个丫头命。计妈妈一生识人无数,尤其是美女,看到香裙的第一眼,她就明白,自己拣了个大宝贝,但表面上还装得有点为难的样子,对于香裙开出来的价钱低头思量了良久。
香裙那个时候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情,那便是钱。她觉得把自己卖得价高价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往后能在这花容坊混出个名堂,赚更多的钱,才是硬道理。
她一心期盼着刘元能高中状元,等着他骑着高头大马将她迎娶回家。她甚至天真的以为,她是为了他才堕入风尘,他没理由会嫌弃她,将来娶进门后,也必然是做正室的命。
香裙对刘元的才华一直深信不疑,他时常在自己面前卖弄的那些小小诗词,总让她觉得这状元位置便是为刘元准备的。女人的目光有时候真是极为短浅,香裙也是个不长眼的笨女人。更要命的是,那时的她,不仅不长眼,更不长脑子。刘元高中后转身娶了宰相的女儿,这让她受了极大的打击,可一眨眼的功夫,刘元说了几句好听的话,讲了一堆关于他的前途仕途的大道理,并指天誓日的说会将她娶进门,并在心里只爱她一个的时候,她又头脑发热的相信了。
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愚蠢的女人非要到男人亲口告诉她,说他要抛弃她的时候,才会从自己做的梦里醒过来。初时计妈妈对香裙说,刘元打算为云坠赎身,想娶她进门时,香裙听来简直像是天方夜谭。她没想过自己的姿色容貌会败给一个刚进坊没多久,连抛媚眼都没练习熟练的小丫头,她坚定不疑地认为计妈妈一定是疯了,才会说出这些疯言疯语来。她手中还握有刘元家只传给长媳的碧玉簪,在刘元快要饿死的时候,他都舍不得当掉它来活命,这样的东西交到了香裙的手里,她从心里已经将刘元视作了她的男人。无论她与别的男人如何调笑,让他们如何吃自己的豆腐,最后的底线她依然很好地坚守着。
但刘元很轻描淡写地说戳破了她的美梦,甚至连说话的语气都有些不耐烦,仿佛他考上状元的事是凭他一人的努力而促成的。那些用香裙的卖身钱苦读煎熬的日子像是从他的脑海里被一笔抹去了,完全忘得干干净净。
他是用这么一段话来打发香裙的。“你如今的声望与价码都与我的身份太不相符。我娶了宰相的千金,再纳个妾并无问题。但京城人人都知你是个什么货色,将你娶进门,我的脸上难看,宰相的脸上更难看。我不会做这种自打嘴巴的事。”
香裙听着这话,简直连嘲讽他的意愿都没了。他已经说得这么明确了,他是打心眼里瞧不起她,看低她,他对她再也没任何情份可言了。可她还是不甘心,大声质问着刘元:“那云坠呢,她难道比我干净,比我高贵,让你这么心急火燎地要将她娶进门!”
“是,没错,你们俩是从一个地方出来的,说起来,你还比她高贵点儿,因为你是头牌嘛。”刘元说到“头牌”两个字的时候,脸上的不屑写得清清楚楚。“但她有一点比你好,她看着我的时候,永远是仰视着的。不像你,永远是用一个俯视的眼光看着我,让我一看到你,就想起我过的那些连狗都不如的生活。让我想到我是靠着你的卖肉钱才有人今天的地位。所以,我一见到你就恶心,我一定要将你从我的生活里抹去,抹得干干净净。”
刘元说完这些话,甚至都不愿再看香裙一眼,转身打掉。香裙觉得这一天其实已经在她的脑海里演了无数遍,只是她一直不愿意相信,一直用各种借口说服自己。她呆呆地坐在花容坊的后花园里,想着刘元那对她厌恶的表情以及说的那些绝情的话,她觉得自己已经死了,被千刀万剐凌迟处死了。她摸着脖子里那串链子里的一颗大珠子,那里面装着的为自己送行的药,从她第一天踏上这条路起,就一直为自己准备着,巨毒的鹤顶红,只消一个时辰,就能让她永远地结束她这种屈辱的人生。
她将那药倒入面前的茶杯里,看着它们与茶水一点点地融合,直到看不见,谁会想到,这样一杯普通的茶水,将要送一个伤心欲绝的女人离开这个世界?
一双手从后面抓着了香裙的肩膀,还未看清是谁,便听那人说道:“香裙,我跟刘公子的事,想必他刚刚已告诉你了。我听说他给你他家祖传的一支玉簪,如今,我便要嫁入刘家,你是否也该将它交与我呢?”
香裙听了这话,已知来人便是云坠,如今,她可比往日趾高气扬多了,从前一口一个姑娘,一见面便行礼的云坠现今可是谁都不被她放在眼里了。在她看来,香裙跟她没什么两样,也是个靠卖肉过日子的,更何况,她还比香裙更早地跳出这个火坑。哼,漂亮有什么用,不会哄男人,成天要靠男人哄的女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香裙瞥了云坠一眼,不发一言,起身便要走。那支簪子,就算她死,也绝对不会给这对狗男女。
云坠看出香裙的意图,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用力将她按在了椅子里,伸手打了她一巴掌,骂道:“人家刘公子都不要你了,你还好意思拿着他的东西不还给他,真是不要脸到极点了。”
香裙听着她的骂声,始终不开口,挣扎着要走,又拧不过她,气得直喘气。云坠自然是不死心,兀自在那儿骂骂咧咧,没有放人的意思。骂到口干时,随手拿起桌上那杯水,一饮而尽。香裙看着她将水喝得一嘀不剩,还是一个字也没有说。
云坠喝完水,还想接着逼迫香裙,却不断香裙淡淡地说:“我给你。”随即从衣袖里拿出那支簪子,递给了云坠,甩开她的手,快步离去。对一个将死之人,香裙没那么多功夫陪着她,也没想过要看她死时的丑陋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