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容瘦》苏鎏

4、第四章

　　香裙被衙差带走前正躺在萧恕的怀里。他们两人的事，第一次这么赤裸裸地在那么多的外人面前展示了出来。萧恕觉得异常丢脸，简直有想把香裙活撕了的冲动。当他从衙差的口中得知，有人举报香裙杀了云坠和计妈妈时，再也无法克制自己，伸手给了她一巴掌。那力道之大，连他自己都觉得心掌隐隐发麻，痛得厉害。
　　香裙原本美丽的脸立刻肿起了半边，眼泪在一瞬间流了下来。她并不是在为萧恕那一巴掌而哭泣，她完完全全是在为自己而哭泣。她明白，她这一生完了，就这么完了，萧恕不会再要她，也许她也出不了那扇牢门了，就算出来后，也没有人再会将她当人看了。从她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的这一生已经被毁掉了。她原本已想忘了那个人，忘了对他的恨，她只想一心一意地攀上高枝，将她所有的清高和自尊通通抛掉。她甚至庆幸着自己没有嫁给他，这样，她才能遇到萧恕，遇到一个真正的男人。她知道，萧恕一定会被她给迷上，当她把酒壶砸在刘元头上的时候，从萧恕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光茫，就让她意识到，抓住这个男人简直易如反掌。
　　可如今，她像是一个将死的人，而有人又在她身上砸了块巨石，彻底让她断了活路。她躺上牢里潮湿的草秆上，一遍一遍地想着萧恕当时对她说的话。“原来到头来，你也不过就是个婊子罢了。”
　　香裙听到这话的时候，这么多年来所受的屈辱一下子从她的脑海里蹦发了出来，那些个陪酒喝到吐的日子，那些陪笑唱到哑的时候，还有那些数不清的男人放在她身体不同部位的手，都比萧恕那一巴掌更用力地打在她的脸上，身上，甚至要把她撕了才甘愿。所以她当时想也没想，就拔下了李公子送她的那根金镶玉的簪子，用尽全身的力气扎在了萧恕的身上。即使做一个婊子，也要做一个让你萧恕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婊子。他身上的那个伤疤会永远提醒他，曾经有个婊子让他丢尽了脸面。每当一个新的女人扒掉他的衣服，看到那个伤疤，都会问起它的来历，这个时候，就是萧恕想起她的时候了。这个男人打了一辈子的仗，身上有数不清的疤痕，唯独这一个，是会让他感到屈辱的疤痕。
　　想到这里，香裙就笑了。她觉得自己虽然挨了他一巴掌，可并不觉得吃亏。脸上的肿块过几天就会好，就算好不了，反正她也没几天活头了，死了不就什么都没有了。比起她的那些所做所为，萧恕对她还算是客气。
　　所以，她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呆在牢里等死便可以了。她唯一希望的是，死的日子不要让她相识的人知道，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被砍头的一幕。那会成为他们很多年里不断提起的谈资，会是那些仇恨她的人嘴里最好的嘲讽。
　　她绝对不要这样结束她的一生，她从来都是美丽的，就算被一条草席包裹着尸体抬去埋掉进，她仍希望没有人会看到那副模样。她觉得自己如果能在这牢里静静地死去，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于是，她开始绝食，甚至连水都不喝，这样的话，还可以死得快点，不用受那么多的痛苦。只要几天就可以了，几天之后，她就会永远地消失，跟任何人都不再有关系。她的想法是多么的美好，可偏偏有人不肯放过她。

　　萧恕来找香裙的时候是她绝食的第三天。他并不是收到风声听闻她在自寻短见才跑来见她的，如果真的听到了什么，也许他便不会来了。因为他觉得，那都是香裙在做戏给他看，逼着他想办法把她救出来。
　　两条人命的官司，恐怕得花不少钱，费不少功夫才能把她救出来。他自认不想趟这淌浑水，香裙的生死也与他无关。可他又为什么要来牢里看她呢，当他听到狱卒对他说香裙快要死了的时候，他的难过怎么也无法掩饰，甚至直接就表露在脸上了。他知道自己被这个迷人的女人给深深吸引住了，那种只有堕落女人身上才会散发出来的味道，要比那种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的气质更让人着迷。很多时候，男人娶了后者不过是为了充点门面，而身体和心灵多数时候则更迷恋前者。
　　萧恕看着半昏迷关的香裙，想着两人那些不光彩却又美好的时日，心里的不舍越加地明显。他明明很想让这个女人陪在他的身边，说着一些调笑的话，主动凑过身子来吻他，身上总有一种好闻的香气，一种她所独有的味道，在走进花容坊的那一刻便能闻到。
　　那个什么公主，只怕看他的时候永远都是向下俯视的，画着美丽的妆容却不会对他有真心的一笑，说话永远只会有吩咐的口吻。她进了萧家门后，只怕连主人也会易位，他在所有人的心中都会是靠着老婆的裙带关系往上爬的窝囊废男人，甚至连他在战场上立的功劳也会被人遗忘，甚至会被公主抢了去。如果娶了那么一个女人回来，自己怕是没什么福可享，只有罪能受。
　　男人的想法有时候真是极端，当他觉得你好时，你便什么都是好的，哪怕是一堆狗屎，也会变成一堆黄金。他若是看不上你了，总想着你的坏处，你便总是坏的，即使你天生是块宝玉，也会被他踩在脚底下，变成一堆碎瓦。
　　萧恕此刻一心想着公主的坏处，早已忘了当初想像她的千般好，只觉得跟那个眼高于顶的公主比起来，眼前只剩半条命的香裙要真实美丽得多。他不希望她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掉，他希望她能活下来，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为了自己的这个愿望，他在牢门外坐了下来，轻轻地说道：“香裙，我知道你还能听到我说话。我听知府大人说了，你都认了，但你没说为什么要杀人。我答应你，只要你告诉我杀人的原因，我就会把你救出去。而且，我不会娶那个公主，我会娶你。怎么样，这个交易你要不要做？”
　　说这段话的时候，萧恕一直望着躺在地上的香裙。她的身体随着他的话慢慢地活了过来，挣扎着将头抬了起来，那双眼虽然已无往日的灵气，可依然充满坚定地望着他，那满满的野心，都被萧恕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