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一章 ...
-
花容坊死了个姑娘。烟花之地人头复杂,无端端死了个姑娘,引来闲话无数。出事的姑娘名叫云坠,也不是个什么了不起的大花魁,刚进花容坊没多久,算容貌,在一拨儿出类拔萃的人精里也显不大出来。只是性格讨喜,小嘴很会哄人,来这儿的大爷公子的总喜欢在喝酒时捎上她,陪着解个闷。其他倒也没什么,真正与她有露水情缘的大爷没几个。
对于她的死,最为心痛的莫过于当家的女主人:计妈妈。才花了一笔把她买了进来,本儿刚还上,正打算靠她陪酒卖笑的功力挣点小钱,却不料人就这么走了。更为可气的是,云坠并不是病死的,而是被人给毒死的,为了这事儿,衙门的捕快前前后后来了好几趟,把坊里的各色人等都查问了个遍,被他们这么一闹,哪还有公子哥愿意花钱来凑这个热闹,都躲得远远的,深怕与自己沾上干系。一时之间,花容坊冷清了许多。
人就是这么现实,会伤害到自己利益的事,自然是躲得远远的。不过,人有的时候也是痴情得很,自以为契而不舍就会感天动地。点晴拿着个精雕的首饰盒子,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都没打开来瞧上一眼,便往那柜子里一塞,“啪”的一声合上了门。
“点晴,你把什么东西放了起来?”说话的女子名叫香裙,是点晴侍候的姑娘。这花容坊能有今天的名声,靠的便是这位香裙姑娘。在计妈妈看来,她可是棵大大的摇钱树。那些男人就好像是着了魔似的,变着法的把钱送进来,为的就是能见上她一面。光靠卖笑便能赚这许多钱,计妈妈自然把她当宝似的供着了。
点晴听了香裙的话,又把柜子打了开来,拿出那个首饰盒子,倒也不急着拿上前去,而是问了一句:“小姐想看看吗?是李公子派人送来的一支玉簪。”
香裙听了,只是一笑,说道:“这世间无情的人多,想不到痴情的也这么多。”刚想摆手让点晴放回去,转了个念头,又说道:“拿来我看看。”
点晴边笑边将盒子拿到香裙面前,问道:“姑娘今天好兴致,平日里这些个东西,您可是从来都不看上一眼的。”
香裙没答话,只是笑着接过盒子,打了开来。里面是一支金镶玉的凤簪,模样也没什么新奇,只是镶着的玉通透水灵,不带一点杂色,透过这玉,看到后面打底的黄金上刻着凤羽的图案,倒也不失精致。
香裙将簪子递给点晴,示意她给自己戴上。点晴虽感意外,却也没说什么,只是照着吩咐办事。她很有做丫头的分寸,明白即使跟主子好得跟亲姐妹似的,也不能缺心眼的真与人平起平坐,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或是不该说什么,心里都得明白才是。
刚将簪子给香裙插上,便响起了敲门声,点晴忙上前去开门。来人是计妈妈。这计妈妈虽说已是半老徐娘,眉眼间却连条皱纹也找不出来。身形也没有走样,看起来与一般的中年妇人很不一样。虽然与平常的生意人一样,一心钻在钱眼里,脸上倒是从不显露出来,仿佛将银子都看成了身外之物。只是香裙一眼就能从她的眼里读到贪婪的味道。
计妈妈走到桌边,坐了下来。香裙一边给她倒茶,一边笑问道:“妈妈看来气色不好,想必还在为云坠的事烦恼吧?”
计妈妈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事我已经不云想它了,反正衙门会管。只是这院里死了人,我这几天心里老是不踏实,睡不好啊。”
“妈妈向来对云坠不薄,想来她必不会怨恨妈妈,妈妈尽管放心就是。”香裙嘴上说得甜,心里却不这么想。在这儿的姑娘,没一个是自己心甘情愿走进来的,都是装了一肚子委曲没地方说。对计妈妈想来都是有恨意的,计妈妈自己也应该清楚,平日里这些姑娘都“妈妈”长“妈妈”短的叫着,可没一个心里真把她当妈的,云坠与她们也是一样。如今她死了,计妈妈自觉有愧,心里自然踏实不起来。
香裙的客套话计妈妈根本没听在耳朵里,只当是耳边吹过一阵风。她来这儿是办正经事来着,场面话说两句就够,谁也没指望着拿它们当饱,毕竟赚银子才是正经买卖。计妈妈抿了口茶,开口道:“香裙啊,明儿个你去……”
话还未完,外面便响起了吵闹声,听来不是什么好事。计妈妈立即闭上嘴,起声开门走了出去。只见走廊上挤了一堆人,有姑娘,有丫头,还有几个壮小伙,那是坊里的打手们,拽着一个穿红衫的姑娘,拼命将她往楼下扯。那姑娘头发零乱,眼神飘忽,一看便是心里着了魇,神智不清楚。她一边撕打着那几个打手,一边去抓身边姑娘的手,哀叫道:“云坠死了啊,吐了好多血啊,你们见着了没有?”被她抓着的姑娘吓得拼命想甩开她的手,却不料怎么也甩不掉,又惊又怕,见到计妈妈,立马大叫道:“妈妈,快救我,玉醒又发疯了。”
计妈妈连日来一直在众人面前装得风平浪静,此时见着玉醒的这般疯模样,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火气,厉声道:“你们几个把她给我关到柴房里去,绑起来,要是她再说这种疯话,就拿布堵着她的嘴。若是还不听话,就别给她饭吃,直到听话了为止。”那几个壮汉听了计妈妈的话,立马用尽全力,将玉醒硬生生地拖下了楼,整个楼里除了姑娘们小声的交谈声,便只听到玉醒在那里大喊:“云坠是吐血死的呀,我亲眼看到的,好多好多血啊。”
香裙在门口听得清楚,却什么都没有说。玉醒说的这些话,坊里的人都知道。仵作一来便验出云坠是中毒死的。玉醒当时在云坠房里与她说话,突然见她口中喷出鲜血来,抽搐几下便断了气,自此便开始神智不清。
这花容坊的姑娘一下子便死了一个又疯了一个,计妈妈心中的气自然不必说。但她刚厉声吼完那些个打手们,一转眼来对着香裙,又变得柔和无比,仿佛刚刚那个人根本便不是她。她见香裙站在门口看着她,便主动上来握着她的手,将她拉进了屋,关上了门,继续刚才的谈话。
“明儿个你去将军府一趟吧,那里派了贴子过来,点名要你去作陪。”计妈妈拉着香裙的手,边摸边说着,那样子真像是对着自己的亲闺女说话,可那说出来的话又是与她的举动大大不符,没有哪个亲娘会让自个儿的女儿去抛头露面侍候人的。
“将军府,哪一家的将军府?”香裙在这皇城根下谋生计,这些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也是见了不少,去趟将军府倒也无妨,只是这天子脚下烂官多,单是这将军,拉出来就能排一溜,也算不得个稀罕玩意儿。
“是萧将军的府上。萧将军长年在塞外,听说前一段时间刚打了场胜仗,皇上特意招他回来的,说是要把公主嫁给他呢。”
香裙对这个萧将军只是略有耳闻,听坊间吹他打仗如何勇猛,用兵如何新奇,守着塞北的边疆把那些来犯的外族打得心惊胆战。可任是吹上了天,在香裙心里,这萧将军也就是粗人一个。说心理话,她不太愿意与这些粗人打交道,那些人看女人就像看牲口似的,兴许看半天,还是觉得他自己圈里那匹母马来得漂亮。
计妈妈见香裙不开口,暗暗有点着急,只得又劝道:“妈妈我也知道你不大乐意去应付这些场面。可这次萧将军请了不少朝廷大员,连宰相和他那状元女婿也是宾上坐,你若不去,萧将军觉得脸上无光,往后咱们的生意就不好做啦。”
“好,我去。”香裙态度转得很快,一口便答应下来。这让计妈妈有点意外,原想着还得再费点唇舌,岂料香裙就这么答应了。倒让她想不起来下面该说什么了,一时之间愣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