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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大结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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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传来熊家孩子的痛哭,这是庄稼人的真诚,过世父母的故交好友,也是他们的亲人。
沈浪望着她死去,没有惊恸失声,没有述一己之情怀,沉默的放开她已经完全冰冷僵硬的手,为她再最后一次掖好被角。
孩子俩劝老人节哀,又不得不问这后事该怎么操办。
沈浪说七七没有儿女,可别人有的守灵,摔盆,她也不能少。他俩自是满口应承下来,说那天哪怕雇人哭孝,也风风光光的出殡。又有些尴尬的问墓碑该怎么篆刻。
“刻上沈岳之妻朱氏,我对不起她,不能让她死了,还被人家笑话。”
他走出了屋,天晚有些寒了,昨日下了一夜的雨,湖上的荷花打落了不少,空剩下光秃秃的莲蓬,邻家的孩童答应出湖给老人摘回些莲子来,虽然嚼不动了,不过他挺想闻闻那股清香。
他幼时的习惯在老的时候又捡了回来,喜欢坐在湖边的藤椅上,等着日头落下去。
日头开始沉了,他也又开始了一天的自言自语:“七七方才走的,病痛没怎么折磨她,不知道我这把老骨头还能不能熬过今年冬天,走之前,很想再回楼兰看看......”
几十年前,那卷着狂风的惊心动魄的夜晚最终过去后,沙漠没有消失。还是那支路过荒漠的驼队在折回时发现了沈浪,救回了这个再次昏迷不醒的男子,没想到他睁开眼睛,又是七天七夜的不休不眠。别人好奇问他到底在沙漠里遇见了什么,才发现他竟讲不出来话来。他患上了奇怪的失语症,在很长的时间里,都没有说话的欲望。但从此后,他每年都会回去沙漠,待上些日子。
也就是那一晚,沙漠腹地突然出现了一眼清泉,弯弯的像微笑的嘴巴,又像是沉睡的眉眼。来往西域的商队给它起了个美丽的名字:月牙泉。他们欣慰月牙泉给沙漠带来了宁静,再没有昏天暗地的风沙。失意的旅人寄情于它最壮丽的大漠落日,海市蜃楼。那儿再不是生命的禁地。
沈浪年年都会在泉边遇见钩吻,白衣如雪的少年,没有随年华老去,他脸上永远持有孩童一样的纯真笑容。他没说自己怎么在这里,沈浪也没问。
离开人群就用不着名字了,钩吻?不,他不断肠不心伤。
他赞美天上显现的图画,就如讨好,他倾听清泉在月下淌动,竟是痴醉。
忘记了什么,重要吗?他还可以重新爱上。
他心满意足的守护着他找到的香格里拉,天荒地老。
“你曾说什么也总有例外的时候,那这次是神明奇怪地毁约了,你妹妹认为是我不要楼兰,而使她无法离开,很气我,每次去,不是教我在幻境里迷路,就是浇我一身冷水。”妹妹前世形魄所造就的沙漠,依然存在着。
太阳很快的爬下了山,天上消褪了粉红的霞彩,夏天就要过去了,天越发的短了,“呵呵,也许这最后一回,妹妹会看在我老的要死的份上,下手轻点。”沈浪的手抚在心口,他是在和心讲话。“飞飞,世上的风吹得太冷,这儿是暖和的,在我心里,神明就看不到你了,你可以自由地......”他安然的闭上了双目,这会儿也不知怎么突然困倦了,他笑自己真是老了,暮色中他沉沉睡去。
碧绿的荷叶,卷舒开合,轻轻颤动,犹如叹息,枝叶接连,摇曳的让开明镜一样的水面。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一双温软的手覆住老人的眼睛,沈浪想是邻家的小孩采莲回来了吧,他们总喜欢和自己闹着玩。
“答应给我的莲子呢?”
后面是一声轻笑。“猜猜我是谁?”空灵,澄澈的在他耳边滑落,他像是认得这流水的音长。
是妹妹的声音,但奇怪的是,她的声音不再有幽怨悲伤。
沈浪要抓开那手,却是扑了空,他睁开双眼,竟惊得站起身来,前方平静的水面只有他一个人的倒影——腰间别着佑霖剑,年青张扬。他忙转过身,暮晚如雾散去,明亮起来,竹舍茅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车水马龙的街巷,朱府的金字门匾映入眼帘,到处张灯结彩,出入府门的人们以他熟悉的样子忙碌着,宋离在他的身旁大步走过,似是素不相识,线条刚硬的脸上,显现着,久违的神采奕奕。
他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声,沸腾的血液在身体里汹涌,本以为自己再不会为任何事激动了。多少年了,他以为这梦想已经淡薄或者已经不在,这时才知道这梦想永远都不会完结,一经唤起也还是一如既往地强烈。这如果是真的......他渴望求证,又害怕证实,一时呆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压轿!”
“出来吧,白姑娘!”
他猛回头,真是那个深深铭刻于心中无数年的影子,盈盈从轿中走出,是怔怔的凝望,是推开众人一步步艰难的上前,是手颤抖的伸出,触碰浅笑嫣然的容颜,是大力将那身粉红纱丽抱入怀中,死死不放。
“就算是梦,我也再不会放开你了”他的眼泪潸潸落下,砸得白飞飞的脊背生疼,仰起头,奇怪他竟哭得那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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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容若有一句词说的极好:人生若只如初见。
蓦然回首,一切真的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