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二章 六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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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跨越许久的故事。其中的时间，已经没有意义。因为甚至在“时间”被赋予这个宇宙“之前”，这个故事就已经产生了。
也许它有点冗长，但那是，达到我们今日所处的这一点前的，最重要的故事。
这是静止与变化，恒定与混沌的故事。是关于两者的对立的故事。
最初，宇宙尚且是一片虚无，不知何时，从微小的涟漪搅动开始，产生了爆发，进而诞生了生命，最终产生了“文明”。
而几乎每个文明，在尚且幼小的时候，都会有这样的争论：我们世界的本质是什么？是存在一个永恒的、静止的、不变的真理世界？就像是天堂、至高神、理念世界或者诸如此类，我们只要找到这个“真理”，看到那本书写了宇宙命运的书册，就能够得到内心永恒的宁静。或者相反，“世界上唯一不变的就是改变”，一切事物都处于生灭变化中，我们所能做的，就只是在这样无限变化的世界中续存下去，去正视这世界的混沌和不确定性。
而当那个文明踏入新的阶段，当他们越来越多的得知了宇宙的面貌，他们做出了选择。
有些文明选择了“静止”，他们认为应该回归最初的虚无，向内而行。他们相信宇宙终有一天会热寂、冷寂或是收缩，总之，会变得再也没有任何可以维持运动或是生命的能量存在，黑暗而安静，万物回归最基本的粒子，如同最初的虚无。既然如此，再多的探索也没有任何意义，收敛于自身，追寻精神的安宁，去适应真正永恒不变的终极的虚无，才是正道。
另外一些，则选择了“运动”。那些文明相信宇宙是无始无终的，永远不会出现平衡的那一天，永远因为各种各样的波动而不稳定着、动态着，而他们自身，也是这样的不稳定中，所诞生出的生命，他们应该拥抱变化，因为在变化中不断繁衍、不断突破、不断探索，这就是他们的本能，也是他们存在的意义。
谁也不记得，或者说，谁也说不清，是哪一边先向着另一边发动了战争的。
那是在宇宙的第一批文明成熟之后，“静止”的文明们彼此聚集，和平地共同将自己的生命进化为一种永恒而静止的形式。而“运动”的文明们则探索寰宇四方，甚至彼此征战，希望为自己的文明争夺更多的领地。
有人说，是“静止”文明群，在最后的集会上提出，若是“运动”的文明群持续存在，或许会打扰“静止”文明们的安息，所以要在安息前毁灭所有秉持运动的文明。也有人说，是“运动”文明的某些成员，看到“静止”文明群希望集体寂灭的行为，认为此时他们会变得虚弱，有机可乘，打算偷袭“静止”文明群，扩大自己的领地，才导致的反击。
总之，在那之后，“静止”与“运动”的文明群之间，谁也说不清的，旷日持久的战争爆发了。
“这场战争，静止们……战胜了我们。”
在犹如神殿的空间里，空渺的声音这样说。
那些关于静止与运动的记忆，随着这声音的不断叙述，灌入进入了这神殿中的广和零二的头脑。
过去了多久呢？以他们的主观时间来看，似乎不过是四五个小时，但天知道这里的时间是否可以和别处的时间等同。
战争的种种惨烈不必多提，自然，团结一心的“静止文明群”，将“运动”的文明群——或者说，根本无法称之为文明群的一团散沙——打得七零八落。有时是主动出击，有时是挑拨离间。大约一千年的时间后，秉承“运动”的文明，只剩下最后最强盛的一支还留有少量的子嗣，剩下的，不是向静止一方投降准备接受“飞升”，就是被毁灭殆尽。
宇宙中文明的方向即将被决定。静止，归于静止。本该如此——
“我是最后的运动文明，仅剩的存在者。我的族人都被杀灭殆尽。”悠远的声音继续道，“但是——即便如此——宇宙，并没有放弃运动的一方。”
的确，戏剧性的是，就在静止的文明即将灭掉最后的运动文明时，意想不到的援军出现了。
那是一个新生的文明，技术大爆发不久，并得知了“静止”文明要强制所有生命飞升的计划，他们如当初的叫龙族一般，不肯就范，并立刻援手了最后的运动文明，这才让他们得以逃跑到极为遥远的地方躲藏。
而“静止的文明群”也发现了他们计划的缺漏：他们只是“第一批”文明而已。其实，本来这第一批进入宇宙时代的文明，就会是几乎全部的文明——宇宙中已经有数万年没有出现别的高等文明了。这是因为运动文明群会把其他新生的文明早期就扼杀在摇篮里，以免这些新生的文明成长威胁到自身。
可是静止的文明群……杀了几乎全部的运动文明群。那么新的变化就将再次产生。在空无一物的宇宙中，总会诞生新的文明，他们也可能会崇尚运动。
静止的文明群意识到，的确，为了维持“宇宙的宁静”，为了让他们在永生中的修行不被打扰、永远宁和，会需要杀灭运动的文明群，可是这并不是一次杀灭就完事了的，这将会是一个长期的斗争。一旦他们“飞升”，将会有新的文明产生，而这些文明也许会威胁到他们意识的储存装置。
“静止的文明们陷入了恐慌，因为如果这场战争是无止境的，那么他们永远也不会得到自己期望的宁静。”悠远的声音说，“哈，当然，如果是我看的话，那是因为运动才是真理，静止是不存在的。不过，那些文明自然不会放弃自己的信仰，最终，这些静止的文明们选择了立刻就进入大融合中，飞升自己的精神，并同时启用了一套机制，他们认为这套机制可以在不破坏静止的前提下，杀灭所有的运动……”
这套机制是：以AI为核心，无限地复刻生产静止文明的代行者们，来杀灭运动。
这些“静止”的代行者们，会在已知宇宙的各处不断搜寻新的高等文明，通过各种手段——化身成该文明的一份子取得影响力，伪装成该文明信仰的神祗，等等——引诱新的文明去过静止的日子，融合进静止文明群的大家庭。
但如果那文明不就范，“静止”的代行者们也不许破坏追求静止的守则，也就是说，不许利用静止的文明群的武器去进攻那个新的文明，不许自己创造更多的“不静止”。
——引诱其他的运动文明，尤其是正准备投诚静止的文明，去杀灭那个文明吧。
——以毒攻毒，让运动自我毁灭，因为这就是我们所信仰的宇宙的终末，在不断的运动后，这些运动彼此抵消，就像是物质与反物质相碰，然后最终归于虚无的终末！
静止文明群曾经用过无数次的好用办法，就此成了代行者们的守则。
“在那之后，静止的文明群便一同飞升。留下的只有他们的代行者们。这些代行者称自己为虚拟机关。”那悠远的声音说道，“如果用你们二人知道的词汇，Virtual Machinery，Virm。”
“Virm……”广捂着自己的头，他方才似乎一直陷入一种单方面接受庞大知识的失神状态，此刻听到这个词，才如梦方醒，“这就是，我们遇到的Virm吗？！”
“是的。”悠远的声音回答。
广抬头，看到神殿的中央聚集起了一个白色的虚像，他看起来还有些像是叫龙人，发着蓝色的光芒，头上有仿佛是“信息流”组成的角，他走了过来。
“你是……”零二立刻警觉起来，她站起身，和广站在一起。
“不用担心，我只是化身为了一个你们比较熟悉的形象，也许这样会让我们相处愉快。我的名字……请叫我运吧。”运这样说，“恭喜你们，作为叫龙族的代表，加入了运动的文明群。”
“运动的文明群？”广问道。
运笑道：“的确，曾经在第一次宇宙大战时，运动这边是没有真正的文明群的。毕竟，我们彼此斗争，每个文明都想要在这个宇宙中走得更远，比别人过得更好。但是，很好笑的是——我想静止的文明群肯定没有想过，正是因为他们弄出了这个虚拟机关，才让运动形成了文明群。毕竟，叫龙人，还有其他许许多多新的运动文明，都尚且是初生，若不团结起来，根本无法对抗在宇宙四散、不断巡逻的Virm。所以，再次欢迎你们加入这个大家庭中……为我们不断新生不断变化的宇宙献上祝福。”
“等等。”零二突然打断，“但是，叫龙族已经六千万年都在和Virm抗争了。为什么到现在你们才找到我们？”
“你是说我们为什么没有出手拯救过去的叫龙族吗？”运说，“因为，叫龙族的过去，不符合条件。”
广皱起眉：“不符合？”
“和Virm的对抗，是艰难的。“运说，”我们必须确保每个加入进来的种群。都足够忠诚，不考虑那种虚伪的平静幸福，是运动着的种族。同时，也拥有最基本的军事实力，能够至少和少量的Virm战斗。“
“可以前的叫龙族，明明为了和Virm战斗，舍弃了一切……”零二咬了咬牙。
那时候惨烈的战争，叫龙族和被Virm蛊惑的另一星球的人的两败俱伤的战争——
90%以上的叫龙族直接在战斗中灭亡。但是他们也舍弃了一切，获得了和Virm对等的实力。
“等等——难道说，”广突然说道，“难道说，过去叫龙人选择成为战斗兵器，反而被认定为是静止的一方，而不是是运动的一方了，对不对？”
因为作为战斗兵器，叫龙族蛰伏在地底沉眠，这沉眠与Virm的主人”静止文明群“所追求的沉眠本质上是如此接近。放弃了情感、放弃了一切“人所以为人”（或许应该说是叫龙人之所以为叫龙人）之物。如果Virm再不返回，它们就会永远……永远地沉睡下去，不会有后嗣，不会再根据这千变万化的世界改变自身，就这样，永远保持着那静止的机器的姿态——
这是用另一种形式，逼迫叫龙族走入“静止”。
叫龙族以为自己打败了Virm，但实际上，根本并没有，Virm是觉得达到了目的，自行撤退的。
运点了点头：“是的，叫龙族，我们原本以为他们是被迫静止了的。”
“那么，难道说……”广顿了顿，“Virm时隔四千万年回来，其实和已经被认定静止的叫龙没什么关系……是因为人类。”
运轻轻一笑，再次点了点头，说道：“是的。人类，地球上过了四千万年，又一个达到了Virm判定为高等的文明，代行者们自然要再次前去招安。对于那些曾经存在过文明的宜居星球，Virm多少在监视着，毕竟千万年对于宇宙弹指瞬间，但对于新生的文明来说，却足够他们成长了。Virm这回在人类身上，是打算和平‘解放’的，事实也是他们几乎成功了，据我所知，99.8%的人类，都已经进入了静止的储存器之中……不过，也正因如此，正因为Virm的重返，叫龙族得到了一个机会。”
而或许人类，也阴差阳错地得到了一个机会。广在心中默默道。
“是的，Virm在执行任务的途中，唤醒了沉睡的叫龙族。叫龙族试图反攻Virm与制造星实体的事情，从Virm的角度看来，是从静止中再次去向运动，是破坏他们的秩序的背叛者。因此，Virm立刻转变思路，如以前一样，设计让人类与叫龙战斗，两败俱伤，然后招安剩下的人类。”
不过这样看来，博士曾经疑惑的，为何Virm有如此强大的技术能力，却选择四千万年后才来，也算是有了解答。而且这个解答，的确就是最终胜利的突破口。
不知道博士如果晓得这个消息，会如何想。也许会很开心吧。
“已经融入机械的叫龙人不能够算是生物了，而仅剩的一位女王，则没有了伴侣，这个种族注定不再运动了。但是……人类，很有趣，克隆了叫龙族的人，甚至还自我转化为叫龙人，叫龙族再次和Virm战斗，再次有了雌性与雄性，虽说以叫龙族的技术还达不到，但在我们这里存在以体细胞制作生殖细胞的技术。所以，那时起，叫龙族至少有了延续未来的可能。而你们最终炸掉了Virm的一个母星，而且，在那时候，你们没有选择和过去的叫龙人一样融入机械，而是保持了你们的灵魂的独立性，保持了你们开拓未来的可能性……我们认定，你们的行为符合运动一族的要求，在劝说女王之后，她同意并引领全部的族民都从机械中自我解放。恭喜你们，从静止中，回到了运动的家族……这可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例子。”
零二转过头来，看向广，沉默片刻后，突然有些狡黠地笑了：“嘿嘿，原来是因为Darling，叫龙族才得救的。”
广也笑了：“但是，如果没有零二，就没有现在的我。所以是零二的功劳。”
这并不仅仅是生理意义上的将广变成叫龙人。也是，广之所以为广，追求自由的心得到认同而不断加强，想要突破那界限，产生去追求爱情的心……这样精神意义的水乳交融。
零二耸了耸肩：”所以我们是比翼鸟？“
广回答：“因为我们是比翼鸟啊。”
两人一起笑了。
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片刻后，说道：“请继续保持如此吧。运动，要不断向前，不断地向前。那么，就到这里吧。你们也了解了这一切，叫龙族的英雄们。下面，请先休息一阵子，和Virm的战争会很漫长，也许永远也不会分出胜负，因为只要进化不断存在……我们也都将不断再生于此。不过，在你们享受胜利的快乐之前——”
运的手一挥舞，在左侧便出现了一个传送门。但这并不是让广与零二离开的门，从中缓缓出现了令二人意外不已的身影。
“博士？！”
“不必这么惊讶。”运笑道，“是你们的女王想要见一见你们的人类救命恩人。所以在这位博士转世之前，我就将他先扣留一阵子了。不过，其实从他死去到叫龙族过来，也没有几小时哦。”
广因为运最后的那句话，不由得一愣。然而接着，叫龙女王那有些尖锐的、近似于童音的声调就响彻在厅堂：“好了，最后，还是要谢谢你的，博士。虽然我对你的很多想法实在无法苟同，尤其是你令人恶心的癖好。但是，至少你还干了一件对的事情。”
“是啊。”走过来的博士，脸上有着迄今为止广从未见过的表情，就像是情窦初开的小伙子般兴奋，“是的，我做对了这件事。……卡丽娜知道是我间接救了人类，也会开心的。“
“亏得你还知道自己是有老婆的人！”叫龙女王说。
“好吧，叫龙女王……啊，我觉得你还是有个人类可以称呼的名字比较好，零一怎么样？”博士死心不改地道，叫龙女王只是瞪了他一眼，博士只好悻悻然地笑道，”好吧，好吧，至少我做对了一件事……至少一件事……“
两人转过头，这才发现广和零二就在旁边。叫龙女王一阵不自在。博士倒是眼睛一亮。
“是你们？”博士很快走了过来，\"真没有想到我们会这样再次见面。“
“博士……您好。”广打招呼道，“的确，上次说还不原谅您，结果转头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了。”
“那现在呢？”博士看向广，“代号016，不，广？”
“我还是不能为你对零二做的那些实验原谅你。”广说，“但是，其他所有的事情——都谢谢你。”
说着，广鞠了一躬。
博士只是一笑，有些无奈，又有些欣慰。他拍了拍广的肩膀，只说了这句话：“你让我看到了。”
接着，博士看向零二。
零二早已怔在原地，她别开眼睛。但她的双眼湿润了。他像是他的父亲，但也是他为自己谱好了兵器命运的一生。她感谢他，但心中的感情又如此复杂，尤其是经历了两年的宇宙航行之后……
“对了，我要提醒一句。”运突然说，“博士转生的时刻快到了哦。”
零二猛地转过头，看着博士的身子的确越来越稀薄，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博士，我——”
博士却早已丢了拐杖，他张开了双臂。在零二刚要说什么时，给了零二一个拥抱。
“希望你幸福，孩子。”
零二一愣，接着，略带些犹豫的，她将手抬起，扶着博士的肩膀。片刻后，她说道：“你也是啊，博士。不过，估计博士，就算是转世了下辈子也还是做博士吧。小心别再孤身一人咯。”
博士不由得苦笑了下，但最后点了点头：“哈哈，既然零二都说了，那我就期待下吧。……喂，广，你这小子，要照顾好零二哦。”
这就是弗兰克斯博士最后的话语了。接着，他便化作一团光芒，向着不知何处而去。这位为了完美生物而倾尽一生的人，最终肯定的，仍然是“幸福”的价值。
广与零二都久久未语，片刻后，还是抱着手的叫龙女王说道：”不用担心，他那个人运气好得很，到了什么年代都能混下去的。“
运笑了，他拍了拍手：“不愧是叫龙的女王，看来叫龙族在你的带领下，以后也不会让人担忧了。是的，不论在什么环境下都可以随之变化，努力存活，正是我们运动一派的法则。那么，好了，广，零二……既然该说的也都说了。接下来我还想和你们的女王谈谈——而叫龙族的两位英雄，在下一次我们对Virm的行动前，还请你们享受短暂——也许是漫长——的休息时光吧？“
广与零二尚未来得及回话，四周的景色突然就都变了。就像是观看电影时，突然刷新了屏幕的背景一样。
那是一座古老的、两层的人类房屋，周围是树林与湖泊，微风吹过，将零二的头发微微吹乱。
两人看着周围的景色，都愕然不已。
零二片刻后道：“这里是……米斯特汀？”
广沉默着，他看了看周围，片刻后，蹲下身子，用手取了一些土，捧在手心又放下，反复了好几次：“天空没有鸟，土里完全没有小虫，没有其他的运动的生命……这不是米斯特汀，也许只是那位叫运的人给我们的休息所。”
零二也反应过来：“变成精神体还真是方便……这是读取了我们的回忆吗。这还真是……”
“总觉得，从到了Virm的母星开始，就一直是令人感到眼花缭乱的事情。”广走到米斯特汀的墙下，看着零二曾经画下的鸟，这里的布置与婚礼时相同，但已经只剩下广和零二两个人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来到这里，虽然也是很奇妙的，我却意外地觉得安心下来了。也许等到运与叫龙女王谈好了，我们还可以从这里出发，去探索更加广大的宇宙……”
零二伸了伸身体，虽然如今已经是精神体了，但似乎这样的小动作仍然是下意识的：“那达令，我们要在这里休息吗？啊-啊，虽然我不怎么需要睡觉，但是还是很喜欢床的感觉的啊。还有，洗澡，达令，我们一起去泡澡和游泳吧。”
“一起游泳可以，一起洗澡……那个……零二……“广红了脸。
“哼-嗯。”零二突然一笑，凑到广的身前，“明明在真阿帕斯上说好的了，达令不要言而无信哦。”
“那是——那是因为……”广往后一退，接着，指着后面道，“零二，你的身后。”
“这招不管用啦。”零二一个窜步又来到广身前，却不妨广又往前了一步，二人一下子撞在一起，倒在地上。
零二有点狼狈的起身，但片刻后又笑了起来，这笑声爽朗而发自内心。广也起身，他也笑了起来，已经很久没有看到零二这样的放松了。广站起身，向零二伸出了手：“好啦，其实……我是说真的。”
而零二也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还没等她转头，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好啊，约塔。看到你这么精神可真不错。真是巧啊，看来我的问候不需要代号016转告，也可以告诉你了。”
“我的名字是零二。死了一回，你的记性还是没变好啊。”零二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土，说道。
广多少对阿尔法的出现有些意外，但大约是近来遇到的不合理之事也实在很多，既然博士都能出来，阿尔法能再见面，似乎也没什么太过于奇怪的：“阿尔法，你也来到‘这里’了啊。”
“是啊，也是刚安顿好，平时应该不会和你们在一个精神居所里。”阿尔法说道，“但听说你们来了，我想我们还是来看一看你们吧。”
“安顿？你是怎么……对了，‘我们’是指？”
“当然是九队的大家啊！”从树林中窜出了绿色头发的代号“德塔”，她——好吧，也许是他——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了自己队长的身边，“阿黄，怎么不等我们就来了，看来阿黄是真的很喜欢广和零二呢！”
原本是代号“德塔”的绿发少女欢快地道，她试图念出广与零二的名字，不过发音却很怪，像是在代号和姓名之间折中一般。但让广愕然的并不是这个小错误，他有些意外地道：“阿——黄？”
“是呢！这就是代号阿尔法的新名字啊。我来到这里最早，那位叫龙的……女王？还有一个怪怪的透明人。问我和阿紫叫什么名字……唔，后来不知怎么的大家就全都来了这里，除了顽固的阿黄以外，大家都同意起个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什么好，最后就定了用头发的颜色咯。三胞胎就是大白、阿白和小白！”德塔——阿绿——这样快乐地说，接着，九队的其他人也陆续从密林中走过来。
阿蓝是最先的，他向着广点了点头。三位白发的女驾驶员则站在稍远处，看起来也有些好奇的样子。
“有点不好意思啊，上次来这里……好像是来破坏的。”阿紫左右看看。
“不过我们后来都是一城的了，还一起战斗过呢！你说是不是啊，广！”阿红却很欢快地拍了拍阿紫的肩膀。给了广一个眼色。
“哈哈……是啊。”广看向零二，“看起来是要热闹一阵了。”
零二轻轻哼了一声，显然，在阿尔法的面前，她是不会有在广面前的柔和与可爱的，反而挑了挑眉，用戏谑的声音说道：”阿，黄。好名字。“
“阿尔法。这就是我的名字——这是我的意志。”阿尔法果然这么道，他看起来眉头紧皱，零二则对两人的境况逆转感到十分满意一般，绕着阿尔法转了一圈。阿尔法没有理会零二，看向广，“回到正题吧，我们比你们早来一阵子，虽然我也不太清楚是多久，这里的时间流动有些区域快，有些区域慢……简单地说，我感觉最初是以一种很奇妙的感觉环游，但突然被一个光洞吸引过去，接着就看到了那些叫龙人们……他们说我们也是叫龙人，并且成功完成了飞升。而且他们告诉我们，我们还有战斗可以参加，对Virm的战斗不会停止。既然还有战斗，那我们的生命还有价值。九队，再次集结，就是这样。“
作为零二的克隆体，九队的人自然也被判定为了叫龙人，并且得到了拯救。
“你们还是这样……“广有点无奈地道。
“这是我们的选择。就算是选择战斗，也是一条道路。”阿尔法不示弱地看着广。
“哈哈，阿黄又开始了。明明你来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咳咳，代号016和约塔也到了，要去看望他们一下，毕竟以后就是战友了。你来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吗？“阿绿打岔道。
“的确是战友，也仅此而已。好了，人也看完了，我们走吧。”阿尔法摆了摆手，就向后走去。
“等等，阿尔法。”
“什么事？”
“那个，谢谢你，我是说，关于你帮我找到零二的事情。你……牺牲的事情。”
阿尔法背着身：“战斗的事情是我的本分。”
广说：“还有，我觉得你也没有做错。如果战斗是出于你自己的意志，而不是别人强加给你的意志的话，也是一条道路。生命的意义本来就是多种多样的。”
阿尔法站在原地片刻没有说话，突然他一笑，转过头来：”你还真是个有趣的人。这么说，你是原谅了APE了？“
“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选择。但是，如果把自己的行为准则强加给别人，是错的。”广说道，“就像是你们破坏了我们在这里准备的婚礼，那就是错误的吧。”
广指向身后，这里的布置与心满举行婚礼前一模一样。也许是因为那时候是广与零二最发自内心幸福的时刻，才模拟出来了。因为他的这句话，九队的其他人本来还算开心的气氛，也一下子低沉了下来。零二看了一眼广，有些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提出这件事。
阿尔法哂笑了下：“或许吧。现在想来那件事的确和战斗无关。只是Virm利用我们罢了。但……我可没有赔罪的意思。”
“不——我是在想，”广笑着说，“作为我们和你们和好，甚至是以后作为同一边的战友的仪式——你们要不要来作为嘉宾，参加我和零二的婚礼呢？”
“婚礼？”零二和阿尔法先是异口同声。接着，零二一下子有些无措，脸都红了半个，问道，“Dar、Darling在说什么？婚礼，难道说……“
“我们不是一直约好了的么？”广说道，“然后，正好——现在米斯特汀又回来了，还有我们曾经布置的婚礼现场。而且……博士，不是刚才说，要把零二交给我照顾了么？我在书上看到，结婚的第一步，就是父亲牵着女儿的手，将她托付给丈夫……这样看来，我们不是已经正在婚礼上了吗？然后，婚礼要有宾客……”
“而我们正好找上门来？”阿红笑道，“虽然我不太懂婚礼是什么，不过热闹的事情，我们当然要参加了！”
“是呢。我觉得作为我们双方化敌为友的仪式，帮着广和零二布置婚礼，好像很不错。”阿紫笑道，“阿黄怎么看？”
“阿尔法。”阿尔法坚持道，他叹了口气，“随便你们吧……人类的仪式么，就算是考察的一部分吧。”
广走到零二面前，牵起她的手：“零二？”
零二的表情变化不停，从最初的惊讶，到害羞，再到某种难以言述的怅然，最终，却是有些笑与泪共，就像是刚刚绽放于清晨、盈着露水的鹤望兰。
“这次不是人类的游戏啦。”广说道，“是真的。”
“我曾经想……”零二开口，她的话语断断续续，“那时我觉得，我不可能变成人类，所以婚礼也……如果能给心和满……就足够了。”
“可是我觉得并不足够啊。”广说道，“你看，现在我也不是人类了。如果公主变成魔物逃走了，那王子也变成魔物，和她成为魔物的夫妇，就好了，对不对？”
零二一笑，这笑反而让她的泪水从眼眶中落下，到她翘起的唇边。她抬起头来：“魔物的夫妇吗……感觉是个不错的词。”
“是的，就像是，零二的泪水也同样很美丽。魔物不必变成人类，因为，我们本来就是一样的。”广说，“嫁给我吧，零二？”
广向零二伸出了手。就像是，她曾经伸向他的手。也像是，他曾经伸向她的手。
零二这次没有犹豫地，回握了他。
*****
广将从“印象中放着铁丝”的仓库拿来的铁丝，并不费力地绞成戒指的样子。而零二的身前则摆着阿绿等人四处收集来的白窗帘：“要是心在这里的话就好了……现在就只能随意裹一裹。哈哈，不过也不错么。“
说着零二将白窗帘裹在身上，在腰上系着一根带子，用发卡将展开的部分扣合在一起，三下五除二，也是像模像样的白裙子了。接着头上一个花冠，将白纱坠在其上——顺带一提，这是阿绿和阿紫忙活了一个多小时弄出来的东西——便扬起头来。裙子与白纱落下，就像是绘本中的公主般，美丽纯净。
零二走到窗前，阳光明媚，光线透过她樱花色的发丝，影子在地面上摇曳。一阵微风吹来，将她的头纱扬起。
零二转过头来：“怎么样，Darling。”
广抬头，由衷道：“很美。”
“只是很美吗？”零二问。
“很幸福。”广说。
零二笑了起来。
“哈哈……的确，这我从出生开始，最平静的时候。不再为未来担忧，可以安心地享受幸福。”零二在阳光下，用手向前，她摸到的是一片空气，但是更是一缕光芒。
突然，零二走了过来，凑近了广。她的角和他的角轻轻触在一起。她的下巴靠向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说。
“Darling，我已经等不及品尝Darling了。”
广用手搂住了零二：”嗯。我的荣幸。“
两人相吻了一场。
*****
仍旧是那个庭院，仍旧是蓝色天空下的飞鸟装饰。只是，坐在两旁的“宾客”已经变成了陌生的九队成员，他们手上拿着不知道从哪里采来的花。只是，这次即将走来的新人是广与零二。
“人类其实挺有趣的，你说是不是？”阿紫看着手里的花束，说道。
“啊呀，你这是抢了阿黄的台词啊。以前阿黄就对他们很感兴趣呢。”阿绿笑道。
“不过，”阿蓝说，“我们能够一起度过这样的时光，以前绝对难以想象。但是我挺开心的。”
“啊哈哈，我们不是早就明确了，原来APE只是利用我们，我们和叫龙还有十三队他们才是一国的么！”阿红爽朗笑道，”我觉得现在这样也不错！“
虽然没有说话，但三胞胎姐妹也都拿起了花束，给彼此戴上了一朵装饰用的花，看起来也是十分惬意开心的样子。
只有阿尔法一个人站在稍远处，似乎有点格格不入，但此时，他却走上前，说道：“毕竟，我们也是会哭也会笑的呢。观察了人类这么久，也是时候得出结论了。虽然意识到这点的时候，阿绿阿紫已经去世了，但是…会为同伴的死伤心的我们，其实也有所谓的感情，和他们一样。所以，现在的日子，大家就好好享受吧。毕竟，代号002也回来了，我们又再是一个团队了……要再次努力战斗了。”
这是一句颇有“队长”风范的话，不过片刻后，阿尔法又轻咳了一声：“不过，还请大家明确一下的是，我将来也仍然是阿尔法。”
所有人都笑成一团。
直到门吱哑开启的声音——
零二和广牵着手，不，应该说是零二十分霸气地牵着广的手，从门内潇洒地走出。广这个婚礼的提出人反而有些害羞的样子，仿佛想要整理自己的衣领去掩盖什么痕迹，但零二看起来则完全是心满意足了。
“恭喜。“阿绿首先喊道，接着九队的人就把花束抛向广和零二，摇起了铃铛，就如绘本一般。零二开心地用手接着花，甚至接到了还抛回去了一些。
在热闹的婚礼之路过后，广和零二站在了一个小矮桌的前面，阿尔法穿着正式的队服，站在台子后面。
“嗯哼，接下来，我要主持，代号——”
零二睨了阿尔法一眼，阿尔法耸了耸肩，但片刻后，他自己也笑了。
“好吧，我要主持，零二，和，广的结婚仪式。“阿尔法一字一顿地道，“你们是否愿意，从今天开始，互相扶持、相互拥有，无论境遇好或者坏、富裕或者贫穷、疾病还是健康，都彼此相爱、珍惜，直到死亡才能分开？“
“我愿意。”广说，“而且是直到死亡都不会分开。”
“我也愿意。”零二说，“直到死亡……以及死亡之上。”
说出这句誓言时，他们感到彼此灵魂中似乎有什么开始更加紧密地纠缠在一起。那是和在阿帕斯中身体连接并不一样的感觉，更深刻也更柔软，那样共享着命运。并不用他人言语，两人便彼此靠近，仿佛不分你我般地亲吻。
此刻一阵风刮来，将庭院里盛开的樱花吹乱，花瓣散落一地。这样短暂而美的事物，盖在了零二与广的身上。又立刻随风而去，去到不知何处的远方。
——如果时间能够停留在这一瞬的话，该有多好啊。
零二每次回想这一刻的时候，这句话都会浮上她的心头。
但她也比任何人都清楚，时间仍将向前流动，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有悲欢的经历，才有炽烈的感情，才有无数跌宕起伏又美妙难忘的回忆。
但是，这一瞬间，就像是樱花最盛之时一样，会永远地烙印在她的灵魂里。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二章 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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