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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新婚燕尔 ...

  •   “阿乐,醒醒,盥洗之后要去母后那里请安了。”
      司鹿一睁眼就看到临珏黑宝石般的眼睛盯着自己。她好久没睡这么沉了。等司鹿醒转了,候在外面的宫人鱼贯而入,盥洗更衣,如一只木偶般任人打扮。
      “你们在殿外候着。”宫人下去,“阿乐,你不喜欢吗?”临珏把玩着她肩上的流苏。
      “也没有喜欢不喜欢。就是烦琐些。”几重锦衣叠在身上,司鹿只觉得闷得慌。在太华山的祭祀也不过是三层锦衣,平日都是随意穿着,自在惯了,刚才那些为她转移打扮的宫女把她吓了一跳。“往后也要穿得这么严肃吗?”师尊说过人间规矩多,原以为昨天的凤冠霞帔该是最后一次,不成想,今日也这么繁琐。
      “不用,今日是阿乐初次拜见皇后,不能失了礼数。忍一忍,往后便没这么多拘束。”临珏挽住司鹿的胳膊,“姐姐,我们出门吧。”
      司鹿点点头,“好。”临珏却不乐意了。“姐姐似是忘了什么。”
      司鹿不解地抬起眸子。临珏微微皱眉,“姐姐昨日答应我什么忘了吗?”司鹿还是不解。临珏叹气。“算了吧,姐姐从不将我的话放在心上。你应该说,好的,夫君。”
      司鹿恍然想起昨晚他似是说过这么个要求,便出口道,“夫君。”
      临珏虽然听了很舒心,但是心里还是有一点奇怪,道:“总觉得姐姐这样乖巧,与当年的那个你,不一样。”
      皇后端坐在蓬莱殿,见临珏挽着司鹿进殿,脸色不察觉地滞住。“临珏,你们这般拉拉扯扯这样成何体统。”
      “新婚燕尔,夫妻之间不该这样么。”临珏的眼神对上,没有丝毫退让。仿佛实在嘲笑当今帝后之间的冷漠疏离。皇后听出了这嘲讽,太子并非自己所出,不该自己管教。自己不出错倒罢了,若是自己有一点的过错,只怕承隆帝决然将自己废掉。
      宫人识得颜色,将茶杯递过。
      司鹿拿出茶杯递到皇后跟前:“母后,请喝茶。”
      皇后啜了一口茶,说到底自己还是个皇后,场面话还得说下去。点头道,“昭音。你原是神族女子,不知人间规矩,本宫替你选了两人,可教习你一些人间规矩。”一位兰花纹样白袍子胸口佩玉的女子走到昭音面前,向她请礼。“二等内宫女官薛莹见过太子妃殿下。”另一位看着更稳重些,着葡萄纹样青色袍子,胸口配着一把银质长命锁。“二等内宫女官罗潭见过太子妃殿下。”
      司鹿抬头看看临珏,临珏说过在外面要处处小心些,看他与皇后这样僵硬的样子,这两人不知到可不可以留下。临珏道:“人间的规矩,她不需要懂。”
      皇后放下茶杯,她也不想每日皱着一张脸,训斥这个,训斥那个,劝谏这个,劝谏那个。她软下语气,想以以个普通的母亲的语气说道:“你一天能抽出多少时间陪她?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忍不住自嘲,“一入宫门深似海,后宫的岁月何其凄凉,她有你的爱,只是多个盼头,既然你无法时刻陪在她的身边,不如找两个人陪陪她,如何?”这样的说法,还是一副过来人的姿态,怕是又要惹临珏不痛快。
      司鹿看临珏又要说些什么,微不可察地摇摇头,道:“多谢母后。”虽不懂人间的权力斗争,她隐约觉得这位皇后没有恶意,她不想临珏为了自己在宫中树立敌人,自己该懂事一些。
      临珏挥挥手,薛莹与罗潭站在司鹿身侧。“罢了,既是母后的一番好意,儿臣也不便拂了您的意。但您记住,若是有一分不轨之心,儿臣定不罢休。”
      看临珏这样紧张司鹿,皇后心里一阵酸涩,道:“本宫唯有一公主,早已远嫁犬戎,我若争权夺利,夺来给谁?这两人都是新近册封的女官,同批的其他女官,已前往尚服、尚食等各处了,你若放心不过,可以去查一查。”
      “母后早日歇着,儿臣与昭音便退下了。”临珏说话还是一点情面不留,面子做好,一点客套话都不屑了。
      皇后摆摆手,闭上眼睛歇下。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若承隆帝对她哪怕有一丝的情意,这深宫的日子断不至于如此难熬,这蓬莱殿金碧辉煌,不过是个华丽点的牢房,这人间的滔天富贵要来如何。焕春将承隆帝赐的安神丸药切成十来瓣,裹着蜂蜜。越是生活凄楚,越渴望那丝丝甜蜜。明明是苦口的药,非得骗自己那是甜的。
      “焕春,你说,我还有多少日子?”
      “娘娘,您别说这些丧气话,您的身体安康着呢。”焕春惊得抖了抖手,差点将药掉在地上。
      “本宫的身体本宫还不清楚么?不过是想每天盘算盘算,有个底,日子能过得快些。”
      焕春背过身抹抹眼泪。“娘娘您别说这些丧气话,奴婢去找皇上来,皇上心里没有您想的那么狠心,心里还是想着娘娘的。不然,不然……也不会派人每日给您送这药。”
      皇后听了却不以为然,若不是这药,恐怕自己还能多活些时日,五年之前,皇上雷厉风行地料理完后宫,份位高的妃嫔被杀被遣,只有自己这个中宫主位还留着。自己身为皇后怎么可能不被牵连,不过是皇上想放自己一条生路,留一个棋子,如今到时候了,自己心里说没有怨是假的,但是心凉了,倒没那么害怕了。刚才临珏风风火火地来,风风火火地走,害得自己也忘了赏些东西给昭音。对焕春道:“刚才忘了,你一会儿去库房里头找一找,本宫记得有一对苍色螭龙纹的玉璋,还有一对赤色蟠凤纹的半月形玉璜,作为正式的礼器。之前听闻神族以玉为食,不知是真是假,你多挑些形制可爱的玉玦、玉琦送过去吧。”说着,又摘下腕上的一串琉璃玛瑙子放在焕春手上。“你也陪本宫守了这些年的冷宫,明年你也到出宫的年龄了,到时候本宫便让你出宫去,再给你备些嫁妆,为你择个良婿。”
      “娘娘,奴婢从不觉得这是冷宫。奴婢,奴婢…….”焕春已泣不成声。皇后不听,自顾自地将琉璃玛瑙子在焕春腕上缠了三圈,笑道:“别哭了,这琉璃玛瑙子当初还是番海外贡的,本宫戴了这么多年,一直很喜欢这些琉璃,晶莹剔透......擦擦眼泪,你是本宫身边的大宫女,别让你手下的人看去,以后你如何立威。”焕春擦了眼泪,语调有些哽咽。皇后道:“不哭了就快去替本宫把事情做得漂亮些。”
      焕春走后,皇后才喃喃道:“张家的人历来绝情。”皇后闭上眼睛,早已流不出一滴眼泪,那夜夜青灯早已耗干她的心头泪,再流,怕只剩血了。
      过了几日,仿佛想起有了个新儿媳,司鹿与临珏被召到了上书房。承隆帝正与一年约三十身着紫衣的男子下棋,看侧脸,那男子生得极其俊朗,眉间淡淡,透着一股子温润如玉的气质。
      “儿臣拜见父皇。”
      “过来坐。”两人坐下,承隆帝搁下手里的棋子,摆正襟带,面上和蔼可亲,说道:“昭音,这是国师封谷怀。别看他这样,打从朕见他的那一天起,他就是这般样貌。已经十几年了。”说话带着风趣。
      封谷怀笑笑不说话,承隆帝又打趣道:“你看,朕就说了让你蓄个美髯,你不听,都四五十的人了,还爱招引年轻人的目光。”
      封谷怀笑道:“别拿我取笑了。”封谷怀做了天策国十五年的国师,除了练丹药,对山河朝堂之术也颇有见地。承隆帝四十多岁了,面色红润,神智清醒,看起来精神,便可知道这国师是有些真本事的。承隆帝一直敬他几分,说话时不用谦称,在天子面前也可以直呼“我”。
      拿封谷怀调笑两句,承隆帝道:“昭音,这宫里可还习惯。”
      “回父皇的话,宫里都挺好。”司鹿低头回话。居住了这些日子,基本的礼仪薛莹与罗潭已经教了她。薛莹与罗潭是朝中的官家子女,薛莹是礼部左侍郎的女儿,罗潭是户部右侍郎的女儿。两人从小修习诗书礼乐,但不甘于相夫教子,年满十六通过考试入宫为女官。薛莹精通野史子集还酷爱听人间话本,罗潭算得一手好账,可惜在春归殿里显得无用武之地了。
      司鹿形态礼仪得体,不惧怕也不亲近,这态度摆明了是和临珏一模一样,只是少一点临珏骨子里的那些嚣张跋扈,这小子对自己是有恨的。
      “抬起头来让朕看看。”临珏的眼里顿时多了几分警惕,司鹿自然抬起头,眸子里干净得像一汪清水。
      承隆帝看着司鹿额头的鹿角道:“昭音,你既嫁与皇家,神族的身份已除。你可愿成为凡人?”
      司鹿眼中一动,流华曾说过帝王之血可解水玉丸之毒,只是这位帝王话语说得轻松,但是帝王的威严不可动摇。她一时吃不准这句话的意义,又不动声色回道。“容儿臣考虑一段时日。”这回答也在意料之中。承隆帝看着那两枚小小的鹿角,人神妖,界限何其模糊。“不急,若要成为凡人,还需一些准备。你先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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