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英]千命》幻月迷花

56、Target54 规则（二）

　　相泽消太今年三十岁，是个完完全全的成年人，作为一个二十岁就开始活跃于社会舞台并屡次深入险境的职业英雄，他经历过战场的凶险，也见识过人性的阴暗，从人生阅历再到思想深度，他对十五岁的孩子们呈现的是碾压式的局面。
　　轻狂的少年在唇舌之战里占不到半点便宜，未成年时所有的缜密和精明在真正干练的成人面前不过是唬人的花架子，仿佛初冬薄冰，只消稍微用力就能四分五裂，露出溪流下面浅薄的水花。

　　“‘人权’？多好听的词，你以为扯着它就可以将所有行为正当化、并成为遮羞布来掩盖你真正的心思？你何曾真正低头关注过民生与人权？
　　“你知不知道有个性者想要什么、无个性者想要什么、社会跌宕不安英雄疲于奔命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如果我问你为什么要成为英雄，除了空话和泛泛的目标你还能说出来什么？甚至我问你英雄是什么，除了曝光量高、粉丝成群、钱多能打以外你还能总结出来什么？你关注的是人权还是特权、你成为英雄为了民生还是名利——你真当我不知道这些吗？”
　　一旦决定了不留情面，相泽消太便将隐藏在慵懒下的锋利全数掀出，他的话语比任何个性造成的伤害都要有效，赤|裸|裸地撕下所有人的脸皮，将那些难以启齿的小心思扔在阳光下面暴晒。
　　“年轻人对于‘英雄’的印象，往往只是臆想当中‘受到政府的优待和庇护’、‘见到国家领导人都不用弯腰’、‘走到哪里都有粉丝前呼后拥’、‘个性强大稳坐排行榜一二三四五六天天命悬一线但就是不死’——换句话说，是带着童话性质的特权的具现化。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要什么，人类对特权的想象力贫瘠到能用手指头掰出来，千百年来从未更改，总结下来无非是‘立于人上而逍遥于法外，鲜花环绕还要感叹身世坎坷’。
　　“我是高墙上的公主，我是权力通天的国王，我拥有世所罕见的珍贵个性，于是政府予我优待让我丰衣足食免除税金，各国领袖和我称兄道弟，我是社会的稳定核心民心所向，民众对我顶礼膜拜，看不起我的会被我的粉丝踩在脚下，对不起我的会被舆论架着向我跪下道歉，不管做什么出格的事都有‘身世坎坷’作为兜底被人原谅——从我读高中的时候流行的就是这一套，你们敢说你们前几天传阅的轻小说里不是这一套吗？”

　　有些东西，自己幻想过是一回事，被人明晃晃地揭露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最敏感的少年时期，脑海里那些见不得人又酣畅淋漓的幻想被人这么不留情面地扒出来，几乎无异于将人赤身裸体放在绞刑架上裁决。一阵轻微的啜泣声从学生群里开始蔓延，影山卫的脸色涨红又逐渐褪去颜色，在尖锐到能将人剖开的言辞下，他本来一往无前的姿态开始崩溃。
　　相泽消太就站在另一端看着，阳光透过窗户在地面框出一块块方形的金色，他站在光与暗的边缘线上，半边身子被笼罩在光里，另一半蛰伏于阴影，强烈的明度差强调了他不近人情的气势，就像一台冷酷的机器，吐出的每个字都带着金属的生硬。

　　“我本来不打算评价这种幻想，毕竟十六岁的时候想要特权是一件很正常的事，甚至成年人都不能摆脱这种欲望。
　　“少年人眼里的世界明亮瑰丽，所有困难都可以简化成拼搏与努力，世界是广阔的冒险舞台，阳光如同金色的乐谱线，连拂面的风都带着跃动的旋律，这本来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在这个时期想要与众不同、认为自己鹤立鸡群无人能及、在精神上孤高自许恃才傲物——这些都是青春期的正常思维，每个人都有这种阶段，强调自我的特殊性，对大人嗤之以鼻对法律不以为然，这再正常不过，并且总是能被人原谅的。
　　“但前提是你没有真正触碰到底线，并且不会逃避自己犯下的错误。
　　“十六岁，就算你有幻想、有热血、有冲动，也该意识到现实和书本的区别，知道最基本的承担责任。如果你想宣泄欲望，小说不够看吗？影视作品不够脑补吗？游戏的沉浸感不够你为所欲为吗？
　　“如果你想要踩在规则之上、凌驾于法律，用你那套浅薄的世界观，通过‘负责’这种毫无担当的词汇来满足自己的表现欲——对不起，现实世界不接受你的表演，法律也不是你的舞台布景。在举起利刃违反规则之前，你们有没有想过，‘职业英雄’到底为什么可以从群众脱出、获得‘个性使用’的所谓特权？”

　　“在‘超常黎明期’，警方重视统治和规范，并没有将‘个性’作为武器，而‘职业英雄’就是为了填补这个空缺而抬头的职业。英雄并不直接受命于政府，说直白一点就是私人的武力行使。拥有能够轻易将敌人击毙的力量，本应是被禁止和谴责的行为，但能得到社会的广泛认可，是因为你们的前辈们好好遵循了道德和规则汪。”

　　在医院里，巴吉度犬一样毛绒绒的警署署长语气毫无波澜地叙述这一现实，但他的目的显然不是进行简单的普法而已，在他的身侧，职业英雄Manual、格兰特里诺和□□虎鲸默然伫立，作为几个学生的职场体验负责人，他们的脸色并不好看，显然接下来的话对他们而言也并非夸赞。

　　“资格未取得者在缺少保护管理者监督的情况下私自使用‘个性’伤及他人，哪怕对方是英雄杀手，这也是明明白白的违反规则汪。”
　　面构犬嗣身为警察署署长，自然能娴熟地使用各种政治性通报用词，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警署公示的效果，让人下意识地觉得这是一场沉重的法庭审判。
　　“因此，九护千命、轰焦冻、绿谷出久、饭田天哉四人并职业英雄□□虎鲸、安德瓦、格兰特里诺、Manual共八人，必须得到应有的处罚。鉴于英雄蟒蛇依然昏迷不醒，八百万百无法确认具体情况，等到对方清醒之后一并论处。”

　　显然在场的职业英雄非常了解这件事的含义及其后果，对这个处置不予置评，在学生们还在消化这个处决的时候，第一个跳起来的竟然是轰焦冻。
　　“等一下！”他显然不能接受这个处罚结果，“蟒蛇英雄和八百万受到了袭击，在脑无造成混乱的时候，谁都没有意识到英雄杀手也在一并作案！如果不是绿谷和饭田拖延了时间、九护赶到现场的话，所有人都会死在那里，而如果没有八百万他们讲蟒蛇送到诊所，现在的情况就是一人牺牲，你要求我们为了所谓的规则见死不救吗？”
　　“只要取得足够的成果，规则就可以被含糊过去，你是这么认为的吗？”面构署长的脸上读不出任何表情，语气也是淡淡的毫无波澜，“所以说，你这样的孩子才是‘种子’啊。”
　　“你——”

　　轰焦冻几乎要跳出去和他继续理论，但就在他提气的瞬间，有人从后面扯住他的手腕，将他前倾准备跨步的动作硬生生地挡了下来。
　　冰凉的、残留着水汽的手指圈住他的腕骨，力道不大，但行之有效地阻止了他的前进。
　　轰焦冻带着点愠怒转身，刚好对上千命安之若素的笑容，他的目光在她脸上顿了片刻，从那个笑容里解读出了不好的意味，怒火逐渐被惊愕所取代，他绷紧的肌肉逐渐卸力，瞪大眼睛看着她：“你——”
　　他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沉默着转回了视线。
　　“请冷静一下，轰君。”在轰焦冻恢复常态之后，千命放开手，平静地对上了面构探究的眼神，“请您继续。”

　　面构犬嗣的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了片刻，然后合上眼，哼出一个像是笑的鼻音。
　　“还真是受过了良好的教育啊，你们这群孩子。”他公式化的语气里多了柔软的情绪，“以上是，作为警察的公式化见解，但就个人而言，并不想有觉悟的年轻人因为‘伟大的错误’而就此折断了脊梁。”
　　“您的意思是——”
　　“处罚当然是案件公开发表之后的事。你们作为逮捕斯坦因的功臣，公开之后理所当然会收到各界的赞誉，但同时处罚也将不可避免，但另一方面——如果将现场功劳完全归于安德瓦与蟒蛇小姐，将你们应得的鲜花和掌声剥夺，本次的惩罚就可以暂时搁置。”
　　八百万听得几乎是愣在那里：“暂时搁置——那个，那是指……”

　　“唔……日本人的‘暂时搁置’，基本就相当于‘无限延期’、‘一笔勾销’。” 面构犬嗣自嘲似的笑了一下，“这些政治上的漂亮话也暂时搁置吧。事先声明，这个处置是对年轻人的‘防卫过当’以及‘见义勇为’的网开一面，并不是每次都会如此幸运，也并不推荐这种违规行为，如果想要战斗，就请尽快取得执照，而不是依靠着钻空子来规避惩罚。而对成年人的监管不力——”

　　他转向身侧的职业英雄，Manual惭愧地低下了头：“啊……是的，不管怎样，我们都得承担监督不周的责任……”
　　虽然作为学生得到了豁免，但成年英雄却会因此而受到处罚，这件事显然不具备商量余地，四位监督者被剥夺教育权半年并扣除年度奖金，对于在场的学生们而言，这个结果比自己被罚更加让人无法接受，但成年英雄却显得非常平静。

　　在面构犬嗣离开之后，□□虎鲸转身走出病房，并示意千命：“你跟我来一下。”
　　作为“看起来像敌人的英雄”，他低沉的声音和沉默的姿态散发着让人望而生畏的可怖气场，英雄制服上披风一样的长尾在空气里一甩，比房门更加高大的身影带着迫人的风压一路离开。
　　千命在同学们不安的注视里微笑着准备跟上去，抬腿的时候却被轰焦冻抬手扯了手腕。
　　她不得不偏头去看，他皱着眉，表情非常严肃，语气沉得让人捉摸不透：“你早就知道这个结果吗？”
　　“？”
　　“如果来帮助我们，那么会受到惩罚——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这个？”
　　“……啊。”
　　千命笑笑，和任何时候都没有区别，声音柔软而纤细，依然是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舒缓，“轰君也说了，救人比较重要。”
　　“不对，那不一样——”
　　到底有什么不一样呢？在这样紧迫的时间里，轰焦冻无法说明到底是哪里，他对着千命张嘴，没能吐出任何一句话，他闭上嘴，就这么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抿了抿嘴唇，放开了手。
　　“不，没什么。”他垂下眼，“抱歉。”
　　“……哦。”

　　千命似乎也想说些什么，她看了一眼虎鲸先生消失的位置，犹豫了一下，然后抬手揉了揉轰焦冻看起来非常沮丧的发顶。
　　轰焦冻迅速地捂着头后退，他来不及进行控诉，千命已经追着□□虎鲸跑了出去。
　　他在原地顿了半晌，扭头看到剩下的同学们——和职业英雄们，表情微妙地看着他，特别是绿谷出久，甚至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他和轰焦冻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虎鲸先生，我很抱歉。”
　　千命追出医院的大楼，在婆娑的树影下见到了□□虎鲸。
　　他背对着她凝视着头顶的叶片，穿着西装和制服披风的高大身躯充满了压迫感，空气在他周身几乎要凝固成铅块。
　　“我——”
　　□□虎鲸硬邦邦地打断她即将的话：“为什么不通知职业英雄？”
　　“……啊。”
　　千命愣了一下，“最初的时候……我并不知道那个定位到底代表了什么，而英雄杀手选取的地点十分偏僻，无法确认现场的情况下，我只能先行探路，而当时多数英雄忙于疏导脑无的混乱现场，即使求助也未必能得到有效救援。”
　　面对千命的叙述，□□虎鲸毫无反应，连头上的鳍都没动一下，千命略微踌躇，然后有点愧疚地说了下去。
　　“违反规则我很抱歉，我理应接受惩罚，这本该是我的个人选择，也应该由我个人来承担后果，但我没考虑到您会被牵连进来，这是我的思虑不周。虎鲸先生您受到的是无妄之灾，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为您提供律师和——”

　　□□虎鲸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孩子们不喜欢大人的说教和怒吼，温声细语有时候更有力量，也更有助于和年轻的女高中生拉近距离——信使确实是这么说的。
　　冷静点，不能发火——去你他大爷的拉近距离！

　　“你——是不是——傻！”
　　□□虎鲸转身，披风在空气里虎虎生风，他低下头，对着千命劈头盖脸就是一通怒吼：“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能作的小鬼？！我去北极捕个猎，熊都比你听指挥！谁在说那条规定了！和规定比当然是命更重要！我让你出事了通知‘大人’！找个成年人，懂吗！你今年不满十六，离成年还有五岁，什么样的社会才会让你们这样的孩子在第一线硬抗！”

　　“非战争时期让未成年在毫无监督的情况下跑到战场前面冲锋陷阵，那这社会就完蛋了，你到底懂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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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现在劝说自己，一个中评相当于留言×5，这么四舍五入我的留言也过20了呢啊哈哈哈（自闭）
修仙修仙，困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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