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英]千命》幻月迷花

50、Target48 英雄的选择

　　云层于头顶聚拢，在路过的地方留下海浪一样翻腾的影子。
　　星月退于幕后，街道上的火焰就愈发明晰地映红了深暗的夜空，相较于兵荒马乱的嘈杂街区，冰雪封冻的这一片区域安静得过度，千命沉默的轮廓印在晶莹的冰面上，那个微笑的表情里透露出一种格外淡漠的气息，好像对面的人在指责的并不是她本人。

　　在短暂的时间里，谁都没用说话，八百万几乎是震惊地看着千命的侧脸——她看起来毫无辩解的打算。
　　关于九护千命，A班里其实流传着各种各样的猜测——比如论坛上的流言到底有几分真实、比如去年她为什么没被相泽老师开除、比如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但这些东西只是在班级里偶尔被提及一两句，然后就会被其他话题所覆盖，甚至从来都没有谁在本人面前提上一句。
　　毕竟她看起来就是个远离流言和纷扰的高岭之花，俗世的蜚语会在她的笑容面前自然地粉碎，她会站在阳光垂落的悬崖上，一切阴霾都在她身前湮灭成灰烬。

　　正因为如此，英雄杀手的只言片语所透露出的信息才更让人震撼，至少对于在场的人而言，“九护千命”和“逃跑”两个字完全无法挂钩。

　　“闭嘴！”
　　哗啦啦——
　　结冰的声音打破了沉默的现场，斯坦因脚下突然升起的冰柱交错着逼得他开始后退，恢复行动力的轰焦冻向前跨一步，在结冰延绵的声音里冷冷地张嘴，“你没有权利污蔑我们的同伴。”

　　“‘同伴’？”斯坦因扬手劈碎身前的坚冰，隔着不短的距离，在清脆的碎裂声里轻蔑地嗤笑，“少让人发笑了！只思考自己的弱者是对英雄之名的玷污！藏身于雄英的胆小鬼，以为伪装出‘大义’就可以获得英雄名号并欺骗世人了吗？！”

　　“你——”
　　“焦冻。”
　　在轰焦冻准备发动下一轮攻击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平静的呼唤声。

　　纤细到和这个战场格格不入的声音，亲昵地称呼着他的名字，他愣了一下之后才意识到，那是九护在叫他的英雄名。
　　轰焦冻偏头就看到了看到对方安静的脸，然后震惊于她缺乏表情的五官里透出的冷漠。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见到褪去笑容的九护千命，然而这一次显然更加严重，那是远比她面对安德瓦的时候更加冷彻的表情，或许是因为环境的衬托，她精致的眉眼在冰封的世界里有一种尖锐的凛冽，那双磷叶石一样清透的双眼里倒映着冰的影子，像一柄锐利的刀锋一样切割过视野里的每一件物品。
　　——死亡正在她的双眼里开出黑色的花。

　　但她的语气却很柔软，条理清晰地叙述自己的要求。
　　“稍后请把我和斯坦因同后面的区域隔离，然后联系救护车和警察。如果因为当前街道的骚动而无法得到有效的救援，那就拜托创世女制造担架把蟒蛇小姐抬到附近的医院或者诊所。”

　　“不行！”
　　“等等！”
　　“那你呢？”
　　在这一连串的声音中，饭田的反应尤为激烈，他从最初的震惊里回过神来，开始放声强调自己的立场，“你们到底为什么要来？这是我一个人的事！绿谷也好九护你也好，这和你们完全没关系不是吗！”

　　“优先救援是必要的。”千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走到蟒蛇小姐身边俯身试探她的脉搏，然后有条不紊地继续指示，“蟒蛇小姐应该撑不了多久了，创世女的肋骨也需要加固，警察和英雄恐怕会因为街道的骚乱而无暇顾及这里，所以你们必须把她送到医疗完备的地方去。”
　　“九护同学，别出手！”饭田把哽咽咽回去，再一次这样嘶吼，“我说过了，这是我的战斗！我继承了哥哥的名号，如果不是由我亲手将他制裁，那就没有意义了！”

　　这一次，千命终于抽出半分注意力偏头看了他一眼。
　　她半蹲的姿势让两个人能够更加轻易地对视，在仰视的角度里，她褪去笑意的眉眼清冷得像是冬日的雪，在他拼命睁大眼睛的瞪视中，一点稀薄的弧度重新停驻在她的唇角。
　　汗水流进眼睛，水汽让视野变得扭曲，他看到她耳垂上那枚红色的耳钉在月色下裂开七彩的光谱，或许是疲惫带来的错觉，她玉雕一样了无生气的肌肤让人联想到摆放在教堂的圣母像，七彩的辉光笼罩停驻在眉间，缺少表情的五官里好像带上了悲悯和理解。
　　“很遗憾，英格尼姆。”
　　她纤细的声音叫出那个应该属于哥哥的名字，一贯柔软的语气里筛除了情绪，像是一场簌簌落下的雪，清清冷冷地铺满人间。
　　“在这世上，站不起来的人，是没有选择权的。”

　　“……”
　　来不及消化她话里的意思，他看到她从蟒蛇小姐的身边起身，脚尖在地面一点，八百万刚制造出来的太刀就轻盈地飞到了手心，银光乍起，浮动在冰柱交错的路面，于空气中留下一道亮眼的痕迹。

　　呛啷————！！！
　　武器碰撞出的声音激烈如响雷，她剩下的话尾在空气里拉长，像幻觉一样轻飘飘地落到地上。
　　“——哭泣和呐喊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锵锵锵锵锵、吱呀——
　　刀刃之间因为连续撞击而崩裂出金色的火花，延绵不绝的进攻与防守交织出一大片银色的屏障，激烈的交锋频率如同一场激烈的演奏，以刀锋交击的点为圆心，所过之处气流横纵、坚冰开裂，不幸被卷入的碎冰化为无色的齑粉，纷纷扬扬地洒满整片空间。

　　那是围观者的视力无法完全捕捉的战斗，他们只能通过刀锋的反光和斯坦因赤红的围巾捕捉到两个人的大概动作，然后在某个瞬间听到“呲啦”一声，布帛断裂，一点红色被气流推向高空——是斯坦因的围巾被削去了大半！
　　呛啷、吱呀——
　　金属摩擦出刺耳的噪音，在又一次激烈的碰撞之后，斯坦因那柄充满豁口的太刀卡住了千命的攻击，就在那个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里，他抬起脚，特制的战靴突起尖锐的金属刺，毫不迟疑地直取她的颈项！
　　千钧一发的瞬间，千命猛地后仰，于是那个攻击几乎擦着她的鼻尖险险地划过去！

　　“九护！”
　　绿谷出久从地面上跃起，作为第二个恢复行动力的人，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冲出去加入战局，就在他起身的那一瞬，大地震颤，寒风呼啸，巨大的寒冰堡垒拔地而起拦住了他的去路！
　　周围的门窗在冲击下发出“哐啷哐啷”的危险声音，绿谷出久从光滑的冰墙上缓缓滑落，不可置信地扭头去看自己的同伴。
　　“轰君，你在干什么？！”

　　身为创造者的轰焦冻抖落身上凝聚的寒霜，他脸上的惊讶一点不比周围的同伴们少，像是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茫然地看了一眼自己创造出的冰之屏障，又扫过被挡在外面的绿谷出久，然后有点困惑地将目光投注于自己的双手。
　　——就在刚才，就在九护下腰躲开攻击的瞬间，在那个连眨眼都算不上的间隙里，气流吹乱她白色的发丝，轰焦冻依稀感觉自己对上了她的目光。
　　然后——

　　“请把冰墙撤掉，我们应该去帮助九护同学！”
　　“！”他被这个焦急的要求猛地惊醒，放下手环顾周围的同学们，缓缓吐出“不行”两个字。
　　在张嘴的时候，聚集在体内的寒气在空气中飘散成白雾，这让他出口的声音更冷一点，“我们帮不上忙，所以……最好都不要去。”
　　“——、——”
　　绿谷出久脸上的表情像是被冻结了一样凝固住了。

　　“帮不上忙”这几个字刺痛了所有人的神经，包括轰焦冻本人在内，一种让人焦灼的静谧忽然开始蔓延，即使隔着冰墙，金属撞击的声音也能清晰地传进耳朵，兵刃相接铮铮有声仿佛金玉坠地，密集的频率如同雷暴一般在听觉里轰然炸响。
　　就体术而言，交战的两个人和他们并不在同一层面——这件事明明白白地摆在面前，就像面前高耸的冰墙一样，在前进的路上铸成无法翻越的天堑。

　　无所适从的绿谷出久伸出手，带着惝恍和茫然的表情按上面前的坚冰，然后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高高扬起拳头。
　　轰焦冻敏锐地注意到了周遭气流在他身边产生的变化。
　　那是和体育祭的时候极为相近的压迫感，绿谷出久手腕的皮肤下好像有能量的洪流呼啸流淌，他以为他会用那个超乎常人的强大个性直接粉碎眼前的障碍，然而那个攻击并没有落到冰之屏障上面，在呼啸的风声里，绿谷出久一拳砸上地面，覆盖在柏油路上的冰层轻易地崩裂，飞溅的锋利碎冰胡乱地从他周身刮过去，在脸上留下几道浅淡的擦痕。
　　明明没有激烈的战斗，但他的胸膛起伏得格外剧烈，他低着头的动作让表情隐藏在阴影之下，没有人知道他压抑的呼吸声到底代表着什么。

　　也没人来得及去深究这件事。
　　接下来恢复行动力的八百万颤抖着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扑倒蟒蛇小姐的身边——又或者她是直接跌倒在那里，毫无章法地去试探她的脉搏，然后又伸手想要去接触那个巨大的冰墙，但她抬了一半的手很快又缩回来，无处安置一般踌躇良久，最后反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正在战斗的朋友。
　　需要治疗的英雄。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选择才是正确的，好像哪一边都是错误，无法选择的情况下她只能开始创造东西，固定带、止血带、绷带、夹板、钢钉、消毒水……有需要的、没有需要的，好像不断消耗脂肪——哪怕是一点意义都没有的浪费，就可以减轻无力感带来的内疚和绝望。
　　被创造的东西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直到她的肩膀被人按住。

　　创造终止了。
　　她不知所措地抬头，看到轰焦冻清隽的脸上有类似的情绪闪过去，然后他蹲在地上，捡起夹板和绷带：“请冷静一点，八百万，你的肋骨需要包扎。”

　　“我……”
　　我的肋骨，那是指什么。
　　哦，对了，我受伤了……不，那不重要。
　　“不，不，我没关系……”八百万扣住轰焦冻的手腕，打颤的指尖和声线里都充斥着不安，“蟒蛇小姐……小千……”
　　——比起我，她们的处境更加糟糕。

　　“战地搬运。”绿谷出久忽然说。
　　八百万瞠然转头，看到绿谷出久熄灭手机的画面。
　　和平日里有点畏缩的形象不同，带着雀斑的少年撤回拳头，在冰面持续的迸裂声里站起来，嘴角抿成一条直线，“脑无正在街道上制造混乱，伤亡目前无法统计，警方和医院应接不暇，我试着打了电话，但他们恐怕没有余力来这里支援。”

　　“就像九护同学留下的指示那样……我们得，做点什么。”
　　他环顾一圈在场的同学——包括尚未恢复行动力的饭田，最后把目光放在八百万身上。
　　“八百万同学能做担架吗？”他按动手机，将地图呈现在大家面前，“虽然医院距离尚远，但步行十分钟有一家深夜营业的内科诊所，无论如何，医院的无菌环境和基础设备才是最重要的，蟒蛇小姐在那里才更有可能撑到救援来临。”
　　“可以的！给我一点时间，一分钟……不，三十秒！”
　　“可以做点什么”这样的思想，让八百万的双眼立刻亮起来，然后她又顿了一下，踌躇着问，“那小千……怎么办？”

　　“轰君在结束包扎之后要留在这里。”绿谷出久显然已经做好了一套对策，“对冰墙的操纵和中转联络都交给轰君来做，八百万同学需要随行进行物资补充，但你的身体状况不适合搬运，所以——”
　　在这个拖长了的声音里，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在了饭田天哉的身上。

　　作为最后一个恢复行动力的人，他默不作声地从地面爬起来，在接收到了目光之后僵硬地表示：“不，我要留在这里和斯坦因战斗，轰君和绿谷你才应该担起运输的任务。”
　　“不，饭田君不能留在这。”几乎是立刻，绿谷出久就驳回了这个要求，“饭田君现在不够冷静，并不能担起联络等任务。”
　　“我很冷静！”饭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可以打倒斯坦因！你们去救蟒蛇小姐，这样的分工才是正确的！”

　　“不是的，饭田君你现在一点都不冷静，不然你不会意识不到救人才是优先选项！”绿谷出久抬高声音，“斯坦因和九护同学的战斗是我们无法插手的，比起在现场成为拖后腿的累赘，首先来救人才是最正确的选项！”
　　看到饭田脸上的表情，绿谷出久的语气又沉下来，声音有点发涩，“如果不是为了救人，那胜利就没有意义。”
　　“……”

　　“我知道饭田君想要复仇的心理，我不能劝你不要去，但是……饭田君应该，不仅仅是为了那个才想成为英雄的吧？”
　　“你懂什么？”
　　饭田忽然问。
　　“……”
　　“你懂什么？”饭田又重复一遍，他抬手，接触到绿谷出久的衣领，然后发力将他从地面上提起来，烧得通红的眼睛里有泪水开始凝聚，“哥哥他站不起来了啊……站不起来了！你懂吗！他才不到三十岁！他是个伟大的英雄！他就是那种会奋战在第一线、为了救援可以不眠不休的人！他是我的憧憬、是我的梦、是我对英雄的所有诠释！
　　“我为了什么要成为英雄的？就是为了成为和哥哥一样的人啊！”

　　饭田看过哥哥作为英雄活跃的英姿，他始终记得被哥哥救过的小孩子将花编织成环套在他头上，那个时候有天际垂落的光线像金丝一样描绘出他的轮廓，饭田看到人们的笑容融化在阳光里，阳光为英雄加冕，空气里的每一寸都充满了耀眼的金色。
　　那一定是英雄的模样。
　　饭田将那个画面收藏在心底，等待着有朝一日可以和自己的英雄并肩前行。
　　可是这个愿望再也不能实现了。

　　刺鼻的消毒水，仪器发出的尖叫，洁白的床单上面无血色的哥哥……还有他扯着饭田的手，虚弱地将“英格尼姆”这个名字托付给自己的场面。

　　“斯坦因把这一切都毁了，就为了他那个毫无逻辑的‘大义’！我不认同这种东西，斯坦因应该得到制裁！我继承‘英格尼姆’的称号，理应亲手把一切都划上句号，然后告诉哥哥‘没关系了，犯人被我制裁了，我会代替你走下去，英格尼姆在这世上永世不朽’！可是现在一切都不能实现了，这种感情你怎么可能懂！！”
　　他哭得很狼狈，从把绿谷拎离地面的姿势，转而变成垮下肩膀、紧紧扯住他的衣襟，颓然地向地面滑下去。然后放开手，踉跄着后退两步蹲在地上，把自己的脸埋在手心里。
　　“……可我也，不能看着别人去死啊……”

　　“抱歉，饭田君……”
　　绿谷出久说不出话，八百万百和轰焦冻也不能。
　　“……担架。”饭田的嘴唇绷直成一条线，然后又颤抖着张开，“担架在，哪里……？”
　　“饭田君……”
　　“我没关系的……”饭田抬手胡乱擦去脸上的泪水，“哥哥会理解我的，没关系……在我改变主意之前，快点！”

　　饭田经常会想起入学测试的那个时候。
　　在实力不明的巨大假想敌面前，失去行动力的丽日同学瘫倒在地上，那个时候，绿谷出久像是一道绿色的闪电自空中坠下，以风云变色的一击救下了她。
　　——如果不是在考试当中，我也会去救人的。
　　他一直这么坚信着，而现在，是把这句漂亮话变现的时候了。

　　对不起，哥哥。
　　我可能不能为你报仇了。
　　但你会理解我的，对吧。

　　饭田小心翼翼地扶起气若游丝的英雄，将她安置在担架上固定好。

　　如果我拯救了某个人的生命，你也会和那个时候一样对我微笑的。
　　——这是正确的选择，我这么相信着。

　　在撤离之前，饭田扭头最后看了一眼现场。
　　隔着厚重的冰层，他看到一丝火光迅速膨胀成熊熊烈焰，这一片天空也终于和彼端的街道一样染上了赤红。

　　轰焦冻讨厌自己的左半边。
　　他知道安德瓦在等待什么，那个男人傲慢地将目光投注在他身上，等着看到他的瓶颈，看到他因为无力而不得不转头求助于这种伤害过母亲的力量，然后他就会居高临下地对他说，“哦，你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幼稚”。
　　那是想想就令人作呕的画面。
　　只是——

　　一点微弱的星火自指尖迸发。

　　如果可以帮助我的朋友。
　　如果可以拯救什么人的生命——

　　丝一样的火焰自掌心延绵成火种，与空气一经接触，便迅速扩张如燎原！

　　——我可以忍耐这种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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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QAQ又让大家久等了，对不起
卡，非常卡。
最后的润色应该不到位，但写不动了先放上来吧。
然后和大家说一点，过一段时间这个文可能会改名改封面……如果大家在收藏里看到了【（我英同人）千命】这本书请不要删掉QAQ，那是我改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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