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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Target44 异端 ...

  •   咪呜是一只黏人的猫。
      从捡到他的那一天起就是这样,吃饭的时候怀里会长出猫,睡觉的时候被子里会长出猫,哪怕夜刀神千命去洗个澡,他都会蹲在外面叫得肝肠寸断。
      胆子小又怕生,被欺负了只会扯着你的衣角求安慰,即使夜刀神千命拎着匕首翻开他的皮肉,他也只是拼命将头拱在她的怀里,抬起爪子将失去温度的肉垫按在她的眼皮上,留下一块湿润的血色梅花。
      他可能想要舔一舔她的脸,但失败了,流血的速度那么快,快到他整张皮毛都浸润在鲜艳的血液里,最后他只是张开嘴,柔弱地叫了最后一声:“喵。”
      陪着夜刀神千命走过漫长的寂寞,她生命里唯一可以称作朋友的存在,被她亲手结束了生命。

      “只是一只猫而已。”
      在夕阳满溢的路边,夜刀神慎司疑惑地看着她,“如果你有需要,买多少只都可以,它哪里值得你这么生气?”

      夕阳的艳丽金红落在眼睛里,让千命产生了无法抑制的眩晕感。
      那从来就不是猫的问题。
      他似乎无法理解感情上的不可替代性,以及身体违背意志带来的绝望和恐惧。
      这么想着,千命几乎要真情实感地笑起来——她竟然会在夜刀神慎司的身上寻找感情这种东西,这是一种怎样的天真和无知。

      她早就不是那个连协议都不会看的幼稚小鬼了。

      据说当一个人懂得去斟酌各种协议上的条例再签名的时候,那证明着这个人长大了。
      从这个角度而言,九护千命的“长大”比所有人都要更早一点。
      她在三岁的时候签了一份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契约,为的只是让父亲下次能够遵守约定带她去游乐园玩。
      可惜天下从来都没有免费的午餐,三岁的她还不能明白“个性”到底能够办到什么东西,她花了很久才意识到自己的家庭环境和“正常人”大相径庭,但那个时候已经晚了,她的刀锋已经开始违背自己的志愿收割生命——哪怕只是一只猫。

      而始作俑者始终无法理解这件事带给她的绝望和恐惧,即使到了现在,夜刀神依然发自内心地疑惑:“如果不是因为喜欢猫,那你究竟在生什么气?”

      “你……”
      那一刻她胸膛里躁动的血液几乎要让她叫出声来。
      ——你真的知道我是抱着什么心情在那份契约书上签字的吗?
      ——你真的知道我从你身上期待过什么东西吗?
      一瞬间千命几乎想要张嘴问出这两句话,但她很快就放弃了。
      和夜刀神慎司的交流永远都是无效的,他是上帝造物时的残次品,感情这样复杂的东西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于他的身上。
      这个人眼中的万物明确地分成三六九等,哪怕是人类的逝去也未必值得他多看一眼,更遑论——你看,只是一只猫不是吗?

      所以他不能理解她陷入梦魇的那些时光,她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甚至会出现身边有猫在叫的错觉,但每当她试图伸出手去的那一瞬,海市蜃楼又会在眼前蒸发消散,漆黑的房间里除了她自己以外空无一物,她只能没日没夜地点着灯,然后拼命搂着一些什么东西来缓解即将要被溺死的冷意。
      ——上一次是猫,那下一次会是什么?是我没有说过“不”,还是我本人的意志与你而言根本就没有意义?

      “治崎先生,为什么可以不听组长先生的话?”
      在见过治崎廻的打架现场之后她曾经这样问过。
      “有病就去治。”
      那个时候的治崎先生还非常年轻,性格远也比现在更加尖锐又缺乏耐性,他冷淡地看着她,隐藏在白色口罩下的嘴角一定是向下撇的,眉眼中明晃晃地写着“离我远点”,暗金色的瞳仁透着非人的金属质感,声音低沉而缺乏感情,“我又治不了你。”
      “……”

      治崎先生说得没错,有问题的是她。
      对于夜刀神千命而言,父亲的命令不可违背是一种常识,但她花了一段时间去观察神宫寺组长和治崎先生的相处模式,然后终于确定并不是每个人都对“父亲”的命令无法违抗,治崎先生从来不会因为违反了组长先生的要求而四肢沉重,更不存在因为某个直接的命令词而必须违背自己的意愿行动。
      夜刀神千命在那个时候理解到了,爱是一种有条件的东西,血缘和爱从来都不构成等式,并不是所父亲都能像神宫寺组长一样,对着捡来的孩子也以诚相待。

      千命轻轻合上眼,将过于艳丽的斜阳和夜刀神整个人都屏蔽在视野之外,在深呼吸之后,激荡的情绪被重新压回胸膛,她才再次睁开眼睛,神色冷淡得像是湖上结的冰。
      “你……想做什么?”
      夜刀神竟然在这个问题下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而她无法判断那到底是不是伪装。
      “你好像总有一种世界所有人都想要害你的错觉。”他微笑着,声音温和地开口,“然而事实上并没有谁有时间去专门针对你,我也不会。”
      “……”
      “父亲想要和离家出走的女儿说话,这需要什么前置条件来做理由吗?”

      ——可我已经不想和你说话了。
      这句话抵达喉咙,然后又被吞回胃里,千命无意与夜刀神进行辩解,因为最后能得到的结论不外乎是“你还小,要听话”。
      她只是沉默着,将所有的情绪压下去,让自己不要因为过去的阴影而拔腿就跑。

      千命偏过头,将目光投注于人头攒动的街道,和夜刀神对峙的每一秒都漫长而难捱,她总觉得已经过去了很久,但实际上连天边的夕阳都没有下沉半分。
      人来人往的场面看起来就充满了尘世喧嚣的味道,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好像也能听到嘈杂的人声在耳畔环绕。
      “如果你没有别的事——”

      “为什么是雄英?”在她的话语出口之前,夜刀神用聊天的语气问,“少年人的叛逆期行为往往不可预测,这个我懂。但如果你想实现自我,那大可以读书从政或者成为警察一路向上,进入雄英这个选项究竟是怎么植入你的脑海的?”
      千命盯着街道上密集的人流,视野里没有了夜刀神的存在,这让她能够更自由地嘲讽出声——
      “因为我流着你的血,所以就不可能成为一个英雄了,是吗?”
      “不,不,当然不是,嗯……”
      夜刀神立刻否认了她的话,像是根本没意识到她话里的尖锐,语速依然不徐不疾,“好吧,暂且不论你将目光投放于‘英雄’这种必将消亡的制度是多么愚蠢的行为。”提起人人都向往的英雄这一职位,夜刀神的语气只能用轻慢来形容,他搭在车门上的手指轻轻扣了扣,轻轻笑了一声,“重要的是,你并不想做英雄。”

      “……”
      熙熙攘攘的人流立刻在视网膜上凝固成了褪色的画。
      有那么一瞬间,千命因为耳膜充血而出现了短暂的耳鸣,她眨了眨眼,眼前的街道又恢复了正常的颜色,络绎不绝的行人依然神色匆匆地在人流里穿行,然而鼓膜的问题并没有消失,人声和风声远得不可捉摸,好像世界变成一场无声的电影,她获得的门票只能观摩而不能参与。

      她倏地回头,在充血造成的耳部嗡鸣声里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
      “我要走了。”
      “我教过你蛰伏,但应该没教过你逃避。”夜刀神将车门上的手收回来,直起身子看着她,“你进入雄英的唯一目的就是想要做点什么来逃避现实和违抗我,但这没什么意义,你应该清楚。”

      “我没有——”
      “好,假设你并没有想要逃避什么。”他不置可否地点头,“既然你想成为英雄,那么你对未来的基本规划是什么?”
      “……”
      “毫无规划,毫无目的,这种只能称为心血来潮的逃避行为,你到底打算持续到什么时候?”

      “这和你没有关系。”
      千命向后退了一步,又退一步,她充满戒备地看着他,在确定夜刀神慎司丝毫没有追上来的意思之后,她迅速扭头离开了现场。

      千命走得很快,风和行人被快速地抛在后面,即使身处于喧嚣的人群,她还是听不到任何声音,心脏在胸膛里发出悲鸣,天边的斜阳在眼前散射成无数光圈,她眯起眼睛试图回避这种光污染一般的现象,在过于匆忙的脚步中和某个人的肩膀撞了一下。
      瘦弱的身影被她撞得踉跄了一步,千命不得不伸手稳住他的身形。
      掌心里的手臂几乎称得上羸弱,她迅速放开手,向旁边撤了一步。
      “抱歉。”忍耐着生理上的不适,向他露出一个微笑,“您……还好吗?”

      “你是……”
      穿着深蓝色帽衫的年轻人歪了下头。
      这是个看起来非常颓废的人,或许是身体不好,在这样炎热的夏天他也把自己包裹得十分结实,他驼背的姿态让头顶的兜帽刚好能遮住脸上的表情,千命只能窥见一些蓝灰色的发丝,还有他因为缺水而干裂的嘴唇。
      似乎并没有因为这种小摩擦而不快,在短暂的停顿之后,这个奇怪的年轻人忽然一扫刚才的颓唐,语调欢跃地叫出她的名字:“你的雄英的……九护千命对吧?”

      “……”
      能叫出她的名字的人都是需要警惕的,特别是千命本人并不记得自己认识这张脸。
      “我看过你在擂台上的表现。”
      他的声音很甜,像是在丰收季节挂在枝头的果实,因为过度的成熟而散发出一点熏人发醉的味道。
      糜烂而甜美。
      “非常……精彩的战斗,你在台上奋战的英姿简直像个英雄一样耀眼。”
      他仰起了头,于是她能够清晰地看到他的脸——过于苍白的面色单调得像是缺少调色的画,即使是夕阳也不能在上面留下什么血色,反倒是那双腥红的眼睛鲜艳到夺目,好像他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在那双眼睛里,所以其余部位与死人无异。

      “啊,抱歉,我吓到你了吗?”他略微瞪大眼,即使是这么简单的表情,也散发着让人无法形容的怪异感,“你很像我的一个朋友。”
      “……哦。”
      千命不知道应该回答些什么。
      这个一头热的年轻人并不在乎她的冷淡,反而兴致勃勃地朝她摊开手——那双手也因为缺水而充满了褶皱。

      “特别是你在台上挥刀的英姿,简直和她一模一样!”
      他的语气热切,但千命听着缺觉得阴郁偏执,像冰凉的潭水一样滚过耳膜,然而她无法确定这是不是和夜刀神谈话之后带来的精神错觉。
      “你不问问她是个怎样的人吗?”

      “啊……嗯。”
      这个人可能……嗯,颈部以上的东西有点问题。
      千命不太确定自己应该怎么面对这样的人,特别是在精神有点疲惫的当下,她有点想要给警察打个电话。

      “她和我是一样的人。”不管她的反应,年轻人舔了舔嘴唇,腥红的双眼里有她无法理解的情绪流淌过去,“我们是……一样的,你能理解吗?”
      ——你和我是一样的。

      散发着血气的双眼里倒映出千命皎洁的脸庞。
      “但她已经不记得我了……不,她抛下我了。”
      ——我们都是被这个社会拒绝的异端。
      “她很天真,不知道这世界的本来面貌,总以为自己可以在洪流里独善其身。”
      ——你明明和我是一样的,深陷在人类的血浆与白骨构成的地狱里,而你是个比我在深渊前行得更远的屠戮者,为什么你能爬出原生的桎梏把一切都抖下去假装天下太平?
      “我想为她做点什么……她总会意识到,我才是她的同伴。”
      别做梦了。
      我们是一样的。
      杀人者的灵魂肮脏到几乎腐烂,地狱的刀山是我们唯一的归宿。

      “我要……送她一份礼物。”他压低声音,声线里那种甜腻如同撒娇的质感过于浓郁,反而让人感觉到后颈发凉,“一份大礼。”
      ——我会为你构筑一片属于你的地狱。
      他双眼里的情绪过于热烈,在过于漫长的自述里,千命一直被那双眼睛牢牢地锁定,这让她几乎产生了被冷血动物缠绕住颈部的荒唐错觉。

      “您……”千命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打断了。
      “呀,抱歉,耽误你的时间了。”年轻人轻巧地向后退了一步,像是个谢幕的表演者一样对她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祝你好运。”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夕阳映红的天幕里。

      万里无云的天幕透彻如琉璃,千命从逐渐落下的夕阳里窥见了风雨雨来的气息。

  •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是不是中秋来着,晚了一天但大家中秋快乐!
    放上来半章告诉大家我今天有一颗更新的心,后半段照例等后半夜补全∠( ? 」∠)_
    我觉得我还能苟,真的
    2019-09-14 17:00(日本) 半章
    更晚了不好意思,虽然基本上没人在看_(:з」∠)_
    修改了一下前文,大家有时间可以再看一遍。
    下一次更新应该在周二
    2019-09-16 1:52(日本) 修改补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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