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翎刀》五音缺仨

5、第 5 章

　　年末将至，家家户户都忙碌着准备过年。将军府一大早就开始清理门前的积雪，大管家韩伯指挥家丁把大红灯笼挂在了大门两侧，在白雪映衬下格外鲜艳。
　　“二小姐，灯笼挂好了。”韩伯向吃早饭的女主人汇报。
　　韩伯原本是丞相府的家丁，和几个丫鬟作为郭萱的陪嫁跟到了将军府，称呼一直没改。
　　郭萱应了一声，心不在焉地喝着腊八粥。
　　韩伯知道郭萱在想什么。过年求的是阖家团圆，可现如今将军征战于千里之外，小少爷禁足宫中，将军府这个年不好过。“将军，能赶回来过年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郭萱放下碗，说：“信上说赶不回来。虽然大胜辽军，收复了北疆那几个州府，可朝廷的意思是乘胜追击，即便不能全歼辽军也要打得他们元气大伤，保边境至少十年无忧。”
　　韩伯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道：“这朝廷，何必赶尽杀绝呢？”
　　“上面的心思，不是我等能参透的啊。”郭萱摇摇头，想起另一件事正好可以让人出出主意，“韩伯，你说皇上对小孩子说的话算不算数？”
　　“嗯？”韩伯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郭萱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是上回左雁生日，她入宫正赶上皇上去查看皇子们的功课，顺便一起吃了饭。餐桌上，左雁提起过年放鞭炮、逛庙会、闹花灯，六皇子直说羡慕，左雁就邀请他来将军府过年。当时气氛安静了片刻，皇上打破僵局笑着说可以啊，也算是六皇子体察民情。
　　“咱们分析分析，皇上只是一时说笑还是真的准雁儿回来过年？”
　　韩伯高兴地答：“当然是真的了。君无戏言哪，就算他是说笑，但我们也要当真。若是天子说过的话不算数，那在您面前还有什么威信？”
　　郭萱皱起眉头，说：“堂堂一国一君，怎么会在意在我面前有没有威信？”
　　韩伯不赞同：“当然在意了，不然怎么会赐您那块通行令牌呢？”
　　“那牌子，”郭萱想了想，“你以为是给我的吗？那是看着皇后娘娘的面子给的。我心里有数！”
　　“呃……”韩伯噎了一下，“甭管是看谁的面子，反正是在您手里。若是他真反悔了，您就进宫把小少爷带出来，左右也没人敢拦您，不是，没人敢拦那块牌子。”
　　郭萱觉得韩伯说得有道理，心里的阴霾瞬间消散了大半，一拍桌子道：“年货抓紧置办，府里都收拾起来，除夕接雁儿回家！”

　　皇子们都盼着新年，既不用上学又能在家宴上表现一番，在父皇心中留下好印象。除夕早上，各位皇子换上了新衣，发髻梳得利利落落，排着队向皇上皇后请安。
　　轮到世初时，皇后见他似有心事，便询问了起来。世初犹豫地看了看皇上，大着胆子说：“父皇曾在书院答应过一件事，孩儿今日斗胆问一句——还作不作数？”
　　皇上日理万机，哪还记得这等小事，问他：“什么事？”
　　“父皇曾准孩儿和左雁一同回将军府过年。”
　　皇后听了转向皇上，一如既往地语气平和，“恐怕不合规矩。”
　　皇上脸上闪过一丝纠结，肯定道：“当然作数。朕的话就是规矩，何况皇子在外祖家过年祖上也是有先例的。初儿去吧，带着王三保，小心些。”
　　“谢父皇！”小世初悬了好几天的心终于可以落地了，还有一个关键问题，“那……我们可以在宫外住几天？”
　　皇上大笑：“得寸进尺了？还想住几天？年初五书院上课，不能耽误！”
　　世初跪着磕了个响头，“孩儿明白，谢父皇！”

　　晌午时分，韩伯驾着马车等在宫门口。左雁拉着世初朝马车疾跑，“那是我家的马车，快！娘！”王三保和小福子每人挎着一个包袱，跟在后边喊“殿下慢点”“公子小心”。
　　听见了小少爷的声音，韩伯跳下车，张开双臂迎接几个月未见的少主人，“少爷，是我呀！”
　　临跑到他跟前，左雁松开世初的手，一个跳跃蹦到了韩伯身上。韩伯高大壮实，顺着惯性举起他连转了三圈才放下来。
　　“哈哈哈！韩伯！我都晕了！”左眼笑着喊，“娘亲怎么没来？”
　　“二小姐说要做你爱吃的，就差我来了。呀，这位是六殿下吧？给六殿下请安。”韩伯和左雁闹够了和世初打招呼。
　　世初文质彬彬地回礼：“不必多礼。”
　　左雁搂着世初的肩膀介绍道：“是六殿下，世初。世初，这是韩伯，他和八两是我在将军府最好的两个朋友，你是我第三个好朋友。”
　　世初：……该感到荣幸吗？
　　韩伯不愧是大人，暗暗纠正左雁的话：“少爷说笑呢，奴才可不配和六殿下相提并论。来，天寒地冻，快上车吧，两位……”不知该称呼公公还是大人。
　　“他们是三保和小福子。”左雁接碴。
　　“啊，三保大人、小福子大人也上车吧！”韩伯实在说不出“公公”二字。
　　“客气客气。”“您先请！”“您请您请。”
　　几人谦让了一番，终于都上了车。韩伯在车中备了火盆，让左雁感觉回家的路无比温暖。
　　世初第一次出宫，撩起小窗的帘子，好奇地向外张望。路边的一切在他眼中都新鲜有趣。左雁凑过去和他一起看，两张小脸贴在一起。小福子从前家住在城外乡下，此时也趴在另一边小窗口欣赏都城的繁华。见过大世面的王三保沉稳地岿然不动。每经过一个熟悉的地方，左雁就热情讲解：这里的灌汤包好吃，那家脂粉铺特别香，卖糖葫芦的叫王二……前面赶车的韩伯听到了，大声说：“这条街上有庙会，明天带少爷们好好逛逛！”

　　一行人热热闹闹很快抵达了将军府。世初认出门口的“大将军府”四个大字是皇爷爷亲笔所书，苍劲有力，让人忍不住联想左家历代驰骋疆场的英姿。左雁有了小主人的样子，招呼大家进门。府内各屋窗上都贴了精巧的窗花，门廊挂了一排红灯笼，院内的两棵翠柏还缠绕上了大红绸，一派喜气洋洋。
　　小福子两眼看得发直，感叹将军府果然气派。王三保说：“那是自然，‘左家军定天下’啊！”
　　郭萱正在厨房看下人们蒸年糕。她一身紫红色棉衣裙，却不显身形臃肿，反倒平添几分明艳。
　　“娘！”左雁一眼认出她的身影，跑过去抱个结实。
　　世初跟在后面，腼腆地问候：“姨娘新年好！世初打扰了。”
　　郭萱放开左雁，捏着他的脸笑道：“殿下太客气了，本来府里就人丁少。多亏殿下我们才能过个热闹年，这没有规矩，殿下随意就好啊。”
　　左雁又跑回去拉世初，“走，带你去我的房间！”
　　王三保和小福子一时迷茫，拿不准该不该跟过去。郭萱会意，对他们说：“两位也辛苦一年了，在这就休息休息，他们惹不出什么祸，不必紧跟着。”
　　“谢郡主！”王三保率先领了情，到主人安排的客房去休息了。
　　郭萱见小福子原地不动似乎有话想说，便主动问：“小福子，你可是都城人士？”
　　小福子头抵着，狠狠点了一下，“回郡主，从前家在城郊李村。”
　　“家中还有何人？”
　　“年迈祖母、弟弟和妹妹。”
　　听了这话，郭萱稍作思索便喊来了韩伯，吩咐他带着府里自制的食物和一些干净的旧衣物赶车送小福子回家。
　　小福子眼泪在眼眶打转，不知该说什么，“郡主，这……小的受不起……”
　　郭萱安慰道：“这没什么，雁儿这几天有我照看着，你回去好好过个年，回宫前再差人去接你。”说着又塞给他一锭银子，给弟弟妹妹的压岁钱，不收不行。

　　左雁房间的桌上摆着两个醒目的灯笼，是郭萱专门为两个孩子扎的。竹篾为骨，红绸为皮，一个像条小龙，一个像只小鸟，都胖胖的。
　　左雁趴在桌子上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说：“以前我娘扎的灯笼比这两个好看多了，真的！”
　　世初小心地拎起“小胖鸟”，从下往上看，左左右右看，说：“其实这个也不太难看。”
　　安顿好小福子，郭萱来到儿子房间，见两孩子果然被她倾注了心血的灯笼吸引了，深感欣慰。“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我亲手做的！”
　　左雁嫌弃得直截了当：“娘，这两个是什么啊？为什么不做从前那样的多角灯笼？”
　　郭萱的笑容僵在脸上，耐心地说：“今年六殿下来一起过年嘛，这个呢，是一条龙，六殿下属龙，送给殿下。”世初接过“胖龙”，挤出一个笑容说“谢谢姨娘。”
　　“什么？那是龙？”左雁怀疑在皇上龙袍上看到的龙是假的，同时认为属龙真可怜，“那我属什么？”
　　“你也属龙，你们同岁。但是只有皇家才能用龙，所以娘给你做了个鸿雁，喜不喜欢？”
　　世初适时把“胖鸿雁”递给左雁，庆幸自己属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