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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水女魅妖(十四) ...

  •   刘宜修闯入堂屋,被端水过来的柳梢撞见,柳梢惊怒交加,呵道:“你来做什么?这里也是你能来的地方?”

      “我……”刘宜修想要辩解,急得满头是汗:“我只是想见她一面,跟她说句话。”

      “不用!”柳梢将铜盆重重放下,将刘宜修往外边推搡:“我们与你无话可说,请刘大人顾念此处为相府内宅,快些离开!”

      “柳梢。”

      金粉浅淡的声音从内室传出来,唤住她:“让他说吧。”

      柳梢狠狠瞪了刘宜修一眼,抱着铜盆就站在刘宜修身旁,随时准备泼他一身水的模样。

      于此时,应照尘刚踏入兰心院中,走至门口时,忽然听见里面传来刘宜修的声音。

      “你,你可还记得四年前,你亲手绣荷包赠我,上面绣着与君长相知?”

      应照尘顿下脚步,站在门外,半垂着眼帘,手指缓缓摩挲着玉扳指。

      沉默片刻之后,内室里才传来金粉的声音,声线清冷:“那时我被养在闺阁之中,只知道爹爹为我挑的必然是好的,却不曾想,连爹爹都看走了眼。”

      “我是念着你的!只是相府逼我逼得紧,我无可奈何……”刘宜修记得出了汗,抬起袖子擦了去,道:“你心上可曾有我?”

      这回,金粉沉默的时间比上回长一些,回道:“你回去吧,我是应大人的妾,此生都会跟着他。”

      “不过是做妾!”刘宜修急了,口不择言道:“做我的妾与做他的妾,有何不同?若你是被迫跟他,我可以求应相将你许给我,你我两情相悦,何必落得如此境地?”

      应照尘转着扳指的手指忽然一顿,缓缓收紧,抬脚往屋里走去。

      刘宜修听见有人走过来,转头一看,吓得魂不附体,身子直发抖:“应,应大人……”

      应照尘抬手,扼住他的脖子,眯起眼,眼中杀意毕露:“是你自己走,还是我送你一程?”

      “我,我……”刘宜修呼吸都开始不顺,脸上涨成猪肝色,艰难说道:“我走,自己走,不敢劳烦应大人。”

      应照尘眼中闪过一丝冷意,缓缓松开手。

      刘宜修惊魂未定,哪敢再多留一刻,连滚带爬跑出兰心院,恨不能立马飞出相府。

      柳梢抱紧铜盆,惧怕而又忧心地垂着脑袋,看着应照尘走入内室。

      金粉倚在榻上,瞧见应照尘从外面走过来,刚坐直身子,就被他捏住脸侧。

      她微微吃痛,蹙了下眉,继而问心无愧地对上他的眼。

      应照尘没说什么,松开手,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见应照尘走,柳梢连忙跑进内室,伏在榻前问道:“小姐,这可如何是好?”

      金粉揉着被捏得微红的脸颊,神色淡淡:“没事,你去打些热水过来,我要敷下脸,不能让夫人看出来。”

      柳梢连声应下,端着铜盆出去了。

      被金粉放在桌上把玩的星命盘散出微光,问她:“你为何如此做?方才应照尘对你的好感度大降。”

      金粉垂着眼,嘴角浮出浅笑:“他这人,心冷又硬,外面的人难进去,进去的人也难出来,你且看着吧。”

      傅玉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平常,应照尘那张脸虽然是冷的,但好歹还有点人气,这几日,无论何时都端着张阎王脸,跟别人欠他几万两银子似的,忒瘆人。

      傅玉觉得为了自己的身心舒畅,不能再如此下去,便特地挑了个风和日丽的舒适日子,也没有其他事情烦扰,可谓天时地利人和,才敢过去跟应照尘说话。

      他伸手拍拍应照尘的肩,问道:“今夜去玉香楼玩玩?听闻……”

      他听闻什么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就听见应照尘冷冷应道:“嗯。”

      傅玉一口气憋在喉间,出也出不去,咽也咽不下,憋得胸闷气短,郁闷地拿拳头捶捶胸口。

      等到坐在玉香楼之后,傅玉便开始后悔,自己为何要出这口邀应照尘过来。

      看应照尘的脸色,这哪里是坐在京城第一风月之地看美人歌舞的模样,这分明就是看底下千军万马白骨哭时的表情!上座之人如此,底下人没一个敢笑出来,皆正襟危坐,生怕惹了上面那位的不快。

      傅玉坐了半晌,被旁边人用眼神催着,不得已厚着脸皮凑到应照尘身边,问:“你这是怎的?家中美妾在怀,还将要抱上儿子,哪有你这样的?”

      应照尘眼皮微抬,看向傅玉。

      傅玉后背一寒。

      应照尘重新垂下眼,转动着桌上的酒盏,缓缓问道:“妾?”

      傅玉直觉他说错了话,可又不知说错了何处,不得已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说下去:“可是你家那位美人闹了脾气,不愿你娶妻?”

      应照尘眸光微动,问:“我只要她一个,是妻是妾,如此重要?”

      傅玉这回可算听明白了,道:“妾毕竟是妾,你总不能不娶妻,回去多哄哄便好了。”

      傅玉抄着袖子坐在应照尘旁边,这回想起来一件事,同他说道:“若是你真疼那个妾,你须得娶一个大度能容人的妻。不是我多嘴,你家那位太美,怀璧其罪,上回户部侍郎娶了个彪悍的妻子,回去没几日,就将家里的小妾打残一个,赶出去一个,那几日户部侍郎连上朝都顶着副凄风苦雨的模样,啧,忒惨。”

      话音刚落,他就听见身旁传来“咔嚓”一声响,回头看过去,看见应照尘垂着眼,手中捏着碎了的酒盏。

      傅玉惊恐地将他望着。

      应照尘无心再留下去,起身走了。

      时日越长,柳梢便越发愁,瞧着自家小姐怡然自得的模样,更愁了。

      这都快有一个月,也不见应照尘来过兰心院几次。她是在薛府见过钱姨娘争宠的,那手段,恨不得成天黏在薛原身上,可她家的小姐怎的就如此不在意?

      金粉不仅不在意,她还捏了捏身子,胖了。

      自打她有了身孕,戚氏便叮嘱厨房,换着花样做些好吃的给她,她素来是不忌口腹之欲的,便吃得多了些,长欢这副清瘦的身材也被她吃得日渐丰满。

      她是魅妖,天生妖娆,不论脸还是身段俱是世间之极,这副身子便朝着她原本的身段长去,该瘦的地方依旧纤细若无骨,而胸前那些地方日渐饱满起来,鼓囊囊的两团,这几日,连柳梢给她更衣时都会羞红了脸。

      金粉对这身材甚是满意,眼中波光一转,幻出的水镜中便显现出应照尘站在兰心院外望着窗扉上映着她的影子的模样,嘴角微微翘起。

      应照尘此时正站在兰心院外面。

      他看着烛光映出的金粉的身影,看着她垂首抚摸着腹部,脑中都能化出她此时温柔的神色。

      他想她了。

      不论他在哪里,在做何事,脑中都是她的一颦一笑,她看着自己时双眸如星的模样。

      应照尘抬脚,走进屋子里。

      柳梢在和金粉说着话,一抬头,便看见应照尘走进来,连忙福身退下。

      金粉望着应照尘,忽然,粲然一笑:“夫君。”

      他服软了。

      他知道,金粉也知道。应照尘把这颗心剖给她看,告诉她,他心里有她。

      应照尘将她抱起,抱坐在自己身上,吻着她的唇,在她耳旁低声说道:“以后不准。”

      他咬着金粉的耳朵,柔声说着:“以后不准再见他。”

      金粉轻轻应了声,环住他的肩,在他唇上温柔落下一吻。

      转眼,金粉即将临盆。

      这副身子天生的弱,星命盘推演了一番,对她说道:“这具身子死的时间已久,怕是撑不过多少时间。”

      金粉抿着唇,没说话,手抚摸着隆起的腹部,眼睛望着应照尘的方向。

      她临盆的当晚,痛入骨髓。

      金粉从未生育,只在天雷贯身时经历过这种痛,满脑子都是腹部如被碾碎的痛。

      她勉力伸出手,抓住身边柳梢的手臂,用虚弱的声音对她说:“无论如何,保住我的孩子……”

      柳梢急得眼泪直流,紧紧握着她的手,安抚她:“小姐,你莫要说这种丧气话,你跟孩子都会没事的,你们不会有事的!”

      金粉朝她苍白地笑了下,手指缓缓握住枕头,心中思索着别的事情。

      屋外,听着里面金粉痛苦的喊声,应照尘深吸口气,对戚氏说道:“母亲,我想扶长欢为妻。”

      戚氏心里一震,目光复杂地看着应照尘,道“可是她背后无权无势,与你仕途无任何益处!”

      “我不需要。”应照尘回道:“便是无妻族相助,我也能位极人臣。我想娶她,她便是我的妻,我就是她的背景,她的势力。”

      戚氏凝神看向他。应照尘眼眶微红,她从未见过自己的儿子如此失态的模样。

      “我明白了。”戚氏握住应照尘的手,轻拍了几下。

      金粉终是顺利将孩子诞下来,可身子日渐衰弱下去。

      她时常抱着孩子,坐在榻上轻轻哄着,脸色愈发苍白。

      日子久了,她渐渐下不来床,于是常卧在榻上,望着柳梢怀里的孩子。

      这不仅是应照尘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她的第一个孩子。

      可惜了。

      这日里,金粉忽然有了些精神,让柳梢扶着,在府里走了一遍。她院子里被应照尘摆满菊花,争奇斗艳,别的院子都没她这里好看。

      她笑了起来,弯下腰抬起一朵瑶台玉凤的花盏,轻轻落下一吻,好似在吻着应照尘。

      当晚,这具身子便不行了。

      柳梢眼都哭得肿起来,只知道坐在她床边抹着眼泪。应照尘匆匆回来时,金粉还剩最后一点力气,朝他露出一抹笑。

      应照尘脸色苍白,坐在床畔,紧紧握住她的手。

      他说:“我为你准备了聘礼与嫁衣,我要你做我的妻子,你还未与我成亲。”

      金粉轻轻摇了摇头,笑起来:“我很欢喜。”

      她用目光描摹着应照尘的脸,空洞的眼中逐渐亮起来,似撒下了漫天的星子,如那时她登上马车,朝应照尘回眸一笑的模样。

      金粉说道:“能与你在一起,我从未后悔过。”

      应照尘的手微微发颤,目光紧紧锁着她。

      金粉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撑起身子,笑起来,伸手最后抚了一遍应照尘的脸,然后合上眼,睡过去。

      再晚一些的时候,柳梢进屋没寻到金粉,在兰心院外的湖里,看到了金粉的衣裳飘在湖面。

      金粉走后,应照尘久久立于湖畔,同谁都不说话。

      许久之后,他忽然看见一尾红鲤从水中探出头,朝他游过来。

      他心念微动,蹲下身,手伸入水中,那尾鱼似通人性,吻了下他的指尖,而后长尾一甩,消失在深水里。

      半月之后,雍元帝驾崩,举国同丧,年不足十二岁的太子即位。

      太子即位之后,应相称病辞官,新帝登基首要之事便是尊应照尘为太师,封辅政大臣兼丞相,立应家之女为后,至此,应家权势登极,如烈火烹油,富贵滔天。

      次年,刘宜修被丫鬟勾引,纳为小妾,从此独宠妾室,冷落应缳,应缳千里奔来相府,被应照尘拒之门外,半年之后,刘宜修因贪污赈灾粮款,被革去官职,流放北荒。而薛家则彻底败落,钱姨娘与翠雀无路可走,投身青楼。相府扶起薛家另一位庶女,重建薛家。

      而应相膝下唯有一子,终身未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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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水女魅妖(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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