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5、055 撑天 ...
-
三,是三极境。
一,是一惘海。
余下混杂的黑白点,是惘然大陆。
“惘然大陆是个圆环形,恰合了这堆点的分布。圆环中心,是惘海,就是这个白点。而三国等分大陆圆环,三国之外,各自有一极境。上姚之外极北雪原,海东之外东无尽海,蜀西之外西黑森林。三个极境,恰好就对应了,这外侧三个一黑两白的点。”
小河讲完收尾,“这是一副地图。”
季少坐她身边,扇柄抵着下巴,“……可这黑白两色,又何解?”
小河问顺儿,“顺儿,刚刚你说黑点有几个。”
“四百二十八。”
小河又问老廖,“廖叔,你说箱子里物件有多少?”
“四百二十九。”
小河看季少。
她点点羊皮“地图”,“减一。”
季少一顿,恍然,“黑点对应了箱子里的物件,除开羊皮卷。”
小河:“物件又都是三国各地的纪念品。”
季少了悟,“所以黑点是惘然大陆上的地点……去过的地点。”他道,“那白点……”
“我猜是还没去过。去了,白就会被涂黑。”
季少附和,“说得通。”
小河抻抚纸面,“竟然去过这么多地方……”
季少:“但有一点说不通。”
小河抬头,“哪里?”
季少往地图右上一指,指准那个黑点,“你说这外面的点,代表极境?”
“对。”
“小河,它是黑的。”
小河安静了。
“三极境一惘海,四大秘境,入者无人能生还。”季少道,“我们暂且还辨不清,这三点各代表哪个极境,但不管是哪个,若真如你所推测,他们就是去过一个极境,并且活着回来了,还到了海东永翠山。”
季少问:“小河,你信吗?”
小河莫能回应,庭院里也静悄悄。
三极境一惘海,是大陆最大的谜团,深埋在每个大陆人的心底。他们当真去过?并且生还?
“廖叔,麻烦您一趟。”
老廖仿被惊醒,“什么?莫小姐?”
小河:“烦请您把那些物件,还有白布,都带过来一趟。可以吗?”
老廖看季少。
季少问小河:“干嘛?”
“不是问我信不信吗?”小河道,“我只信一点——眼见为实。”
老廖还是谨慎的老廖。
他打发走了夜雨居里的三俩小婢,才扛着箱子姗姗来迟。铺开白布时,也是左右叮嘱,“你们轻些,你们真轻些。”
季少站到箱前,“方向怎么说?”
小河正提着根墨笔,在白布上丈量,“按统制吧。上姚正北于上,蜀西居西在左,海东在右。”
言落,在白布最顶端,写下“雪原”,旁边,画了个白圈。
小河躬身拉大弧时,季少和顺儿在箱边挑选。
季少告诉顺儿:“上姚的交给你,海东的我来认,不清楚的先放着。”
顺儿:“那蜀西的呢?”
老廖:“我来。”
两人看他。
老廖笑呵呵,“蜀西祭祀文化源远流长,各地的纪念品上,多有特殊图腾,我把有图腾的先找出来就是。”
季少点头,“那开始吧。”他回身,正要行动,却先吹了个口哨,“够快啊!”
白布上,已画定一个大型三国框架图。占幅最广的,是一个圆环。圆环三等分。最上那块里写了个小字——“姚”,左下块里写“蜀”,右下块写“东”。
而“姚”外,有“雪原”两字,旁边添了个小白圈。“蜀”外是“森林”,也附白圈,“东”外“无尽”,仍有白圈。
而在圆环里侧,三国合围的,是“惘海”两字,字旁,亦是一个白圈。
“你也不想想,我画了多少年了。”小河拿过羊皮卷,还有誊写了地图的纸,“不确定的就问我。来吧,咱速战速决。”
“这是苍州革!我的鞭子就拿这个做的!”
“是是,你先放下去。苍州在上姚西……不对不对!左边,再左,苍州靠近蜀西啊姐姐!”
“顺儿你傻不傻?”季少扔了个螺壳在布上,“喏!沥水螺。”
“季少你倒是弯个腰啊,它都被你丢进惘海了!”小河捂额,“你们这样我怎么定位啊?”
“莫小姐,蜀西的我放好了。”
“蜀西”里,老廖星罗棋布,摆足了过百个物件。粗看,也都合在了各个城镇。
小河惊叹,“这么厉害?!”
老廖笑,“走商三十年,对各地风俗,略有了解。”
小河忙着在誊纸上,确认“蜀西”的黑点。
“那两个人……”她不忍直视。
老廖体谅,“我去帮忙。”
老廖一去,就没顺儿什么事了,她索性不添乱,退到了小河身边。
她不忘念叨,“物件我也都认得,就怪你们这东西南北的,我们南方人不搞这套!”
小河好笑,递过去果茶,“是,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老廖季少合力,很快,箱里的物件,就只零落了。小河的笔也停了。
顺儿倾身,“有结果了?”
“嗯。”
“是地图?”
“当然。”
“瞧你,”顺儿调笑,“所以是哪个极境?”
小河把羊皮卷侧了个角度,让它同样是上姚居上的形态。
她道:“……无尽海。”
顺儿也充满好奇,“无尽海……能是什么纪念品?”
老廖季少摆定,箱里,只剩着一个东西。
小河顺儿也靠过去。老廖取出那玩意,周遭,疑惑的气氛凝起。
顺儿:“肿泡泡的,什么呀?”
小河拿来细看,这是一块……石头吗?它是褐色的,硬得不得了,稀松多孔,往孔里看,隐透对侧来光,很是四通八达。
“……有人知道吗?”
小河一问,回应她的,是所有人的沉默。
“得,一堆无用功。”顺儿起身,“早说问顾老得了。”
小河也赧然,“廖叔,顾老没跟你说起过?”
廖叔摇头。
季少握着那块石头,沉思不语。
老廖:“那我收拾了?”
小河挺不好意思,“您请。”
老廖这会儿才见高兴。小河心里不甘心,坐在白布上,来来往往看他忙活。旁边的季少拿着石头,放在白布上方,来回转动。
阳光透孔而过,微弱的虹,打在布上。
“神奇。”小河评论,“还挺好看。”
季少正要说什么,老廖过来了。
他伸手,“四少。”
季少这次不犹豫,从怀里掏出个人偶,放到他手心。
“对,你还藏了一个!”小河心不死,“可能这才是极境……”
老廖笑,“不是的莫小姐,这是无尽海东岸渔村常见的小人偶,叫撑天偶。”他蹙一眼季少,“你怎么净爱这玩意儿。”
小河:“撑天偶?”
她看着那娃娃,白净净,像用珊瑚刻的,是个比手掌心还小,呈“大”字站着的娃娃。
“无尽海有个传说,说古时天地相融,日夜混沌,百姓苦厄。有个渔村的小娃娃,不忍父母遭受苦楚,一个人游到了无尽海尽头,天地相融的起点,想要用自己的身体,撑开天地。可天地哪是他能撑开的,于是最终,他便葬身在无尽海尽头。”
小河:“这么悲情……”
廖叔:“虽然他没能撑开天地,但……”
“天儿热啊。”季少道忽然大声道。
他问小河:“小和尚头,想不想游泳?”
“我不会游泳。”
“老廖,我带她走了,你慢慢收。”
“石头!”
季少拉着小河,溜儿地出院了。
小河被他扯着跑,跑到别院一泽湖边,该是和顺儿救顾老的碧潭连通的湖。
湖静,且广,在夏阳下泛光。
小河觉得有点不对。
“你干嘛?”
“抱紧我。”
“啥?”
腰上突来一臂,小河连惊叫都来不及,就被季少搂着,斜倒,一起坠进湖中。
“四少!”
“小丫头!”
岸上两声惊呼,被冲顶而灌的湖水隔绝。
小河以为要被呛死了,但奇怪的是,她呼吸通畅。
季少紧滞的呼吸在喘。
他在叹。似惊,似疑,似喜。
他说:“居然是真的……”
小河方才,怕得紧闭了眼,这会儿,试探着,睁开。
这是……!
虹彩。
一带带,仿若织锦的七色彩虹,将他们环绕。他们就像被裹在彩虹茧里。
小河伸手去碰,微推开季少。
“小心!”
季少扯了她回来,小河的手臂,还有裙角,都已被湿透。季少却干干爽爽。
小河又懵了,“怎么回事?”
季少搂稳她,贴在身侧,然后抬起左手,“这个。”
是那块石头。
“石头保着我们的,你出去就是水了。”
小河往上看,的确。那如水漾着的虹彩外,隐约能看见湖面,还有徜徉的水光。
她定了神,适应了这一切。见季少还在把玩石头,眼带喜色。
小河:“说清楚。”
季少不遮掩,“虹石。谁知道呢,姑且这么叫吧。”
他道:“撑天偶的传说,后面还有些故事。说的是小娃娃在无尽海尽头,想撑起天地,可方撑起一点,就不堪重负,被天地压塌。可他终究是撑起了一点。在那一点里,天地分隔,他看见了世界的真相。”
小河:“什么真相?”
季少撒了手,小河一惊,扯紧他臂膀。
季少笑,把石头换了个手,空出的手,去拨弄她头发,“长长了。”
小河别开,“快说!”
季少乐得不行。
“是虹。”他道,“流光溢彩的虹。”
“那虹在天地、山水之外,不受一切的侵扰。小娃娃想去靠近那虹,可那虹却像石头,不肯让人亲近。小娃娃在重负中渐渐不支,将要死去之际,终于是哭了。”
“他痛哭,问那虹,为什么要让阿爹阿娘受苦,为什么要让所有人受苦。虹没有说话,娃娃却死了。”
“完了?”
季少臂一收,引她靠近。
“……差不多。只是娃娃死了,天地……却也分开了。传言天地分开时,惘海上,出现了一座巨大的虹。人们都说,是娃娃感动了神明,让神明降下虹桥,撑开浑噩天地,了结了世人的苦楚。”
“所以后来,撑天偶在海东,就成了孤勇者的代名词。明知不可为,偏偏要为。为自己一点不甘心,就想指问天地。偏偏,天地还遂了他的心愿。”季少捏摸石头,“是个极浪漫的童话了。”
“所以,”季少指一圈,“你该知道了。”
周遭是流光溢彩的虹。
小河:“……所以是真的,他们真的去过无尽海,还带回了虹石。”
季少:“所以他们……”
他臂上受力。
“他们太牛逼了!”小河叫唤,“千百年没人做到的事,他们居然做到了!还带回了宝贝!无尽海里竟然有这种东西?太神奇了!必须去看!我要去看!”
小河眼眸燃烧激情。
这是属于游方人的熊熊烈火。
季少被气笑了。
“打住打住!”他拢下小河脑袋,“你先想想实际的行吗?千百年也就这么一次,你以为你见着块虹石,就能穿越无尽海了?游方舰队都一去不返,你是吃哪家饭长大的,觉得自己比它们结实?”
“……”
这是个问题。
小河肃容,“那你说。什么实际的?”
“莫迴。”季少道,“他专程去永翠山找过这些人。你觉得是为什么?”
小河盯向他手里的石头。
季少:“是人。石头虽宝贝,但比起能得到这块石头的人,还不够重量。我想,他恐怕是想要这些人的本事——通天的游方本事。”
小河:“……你觉得他想去无尽海?”
“或者,”小河又道,“是他们?那时的莫迴,可是四皇子门客。”
季少附和,“都有可能,而且也未必是要去无尽海。够本事来回无尽海的人,能做的事一定还有许多。”
小河正思考,额心,就被季少点了点。
“所以啊,你快快给我去写报告。父亲这么在意他们,他们又是游方,我猜这项测绘,一定与他们有关。”
小河连连点头,示意快快回去,让她开展工作。而季少应允后,握石的左手,几个抛落,上下蓄力。
小河:“你又干嘛?”
“我们下一趟水,连衣服都不湿,怎么交待?”
小河眼大睁,“……等我们靠近湖面……!”
劝阻的话没说完,劝阻的手没伸直,重压而来的湖水,就将小河淹没。而季少的手,开始拉着她往上游。
虹色的茧,缓缓沉下,他们破出湖面。
季少推小河上岸,小河咳个不停。
顺儿疑声传来,“这么快?”
小河还没弄明白,季少坐上岸,拥过她,和她轻轻咬耳。
“这是你我的秘密。”
落人眼中,好似亲昵。
所以那人出言冷责。
“小川,越发不成样子了。”
小河第一次见到,季少真正的紧张。
他迅速起身,“母亲。”
声中都有种凛然。
小河抬头,就见季少的母亲,疏冷瞥过季少,打量到小河,然后目圆睁,身轻轻一晃。
“隋玉?”
其声亦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