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仓惶北顾

2、刘乐

　　世人总是以为，披上了一样的外皮，才是优美，又伙同披着一样外皮的人们去欺辱所谓的异类。揭开你我的外皮，到底还有谁和谁赤裸裸的相似？
　　X小姐第一次见刘乐是两年前，他被他妈妈领来的诊所，刚一见面，x小姐的第一反应是这孩子真胖，第二反应才是他好“腼腆”，结合起来就是一个胖胖的安静过头的小男孩。除了第一次就诊他妈妈一直陪着他，之后就一直只承担司机的责任，预约虽然都是下午或者晚上，但是人都是一早送来，催了才接走，仿佛心理诊所是一个课外补习班或者啥托管所。久了x小姐才知道乐乐妈是对面大楼的高管，选这家诊所就只是因为它近，并不是别的啥原因。刚认识那会儿，刘乐的病情还挺重的，基本不会讲话，也不看人，绝对做不到和人眼神对视。早上他妈妈把他送来，他就会坐在候诊室靠墙的一个角落里，一坐就是一上午，啥也不干，大多数时候在发呆，小部分时候在吃零食，一个装满零食的大书包，刚好够他早上吃到晚上，当然正经吃饭也是一顿都没落下，只有吃饭的时候，他的情绪才显得比较正常，甚至比一般人吃得都香，看他吃饭，x小姐都觉得自己还能多吃一碗饭。
　　来的次数多了，可能是相互之间熟悉了，也可能是k先生的治疗有了效果，刘乐渐渐会和诊所里的其他人讲点话了，不过最开始也是为了吃的。x小姐有种特别喜欢吃的零食，是一种草莓做成的果脯，特别好吃，基本每天都要磕一小包，可能是吃的样子过于幸福，每次吃的时候刘乐就会盯着她看，x小姐被盯久了，终于不好意思的忍痛分享了一点给他，刘乐也接受了投喂，然后x小姐听到了刘乐的谢谢。从这刻开始x小姐回忆里的刘乐才真正鲜活起来，就好像破壳的小鸡的第一眼，小鸡会给予看到的人一种无条件的信任，而被信任的人也会相应的突如其来的涌现出一种被信任的责任感。这个比喻可能有点不是那么贴切，但绝对有异曲同工之妙了。因为一次投喂两个人亲近起来，渐渐的x小姐更了解这个胖胖的小男孩了，除了胖这个7岁小男孩基本上是没啥缺点的，聪明又听话，还很有礼貌，和x小姐老家那些调皮捣蛋的熊孩子完全不一样。这个孩子很惹人疼爱，但是自从唯一疼爱他的奶奶去年过世之后，就再也没有人疼爱他了，甚至因为过度的肥胖而遭到同学的嘲笑和排挤，加上父母的忽视而愈发沉默，最后才抗拒上学，抗拒和人交流。
　　x小姐和k先生休息日会约会，有一段时间，约会中总有一个格外圆的小电灯泡。一起去美味的餐厅，去平时两人不会去的植物园、动物园、游乐园和一些小孩子爱去的场所，这段时间是x小姐最快乐的一段时间，好像一家三口，有种奇妙的超越恋爱阶段的家庭感，很温暖很温馨。那段时间是x小姐最想嫁给k先生的时候，在这之前x小姐对于嫁人非常的慎重和理智，也可以说是有些畏惧有个家庭的，因为x小姐生活在一个失败的家庭里，x小姐对于家庭的印象还停留在不知所踪，别人都说是和别的女人私奔了的爸爸和每天工作到很晚，省吃俭用养育自己的妈妈这样的印象里。所以在此之前，家庭于x小姐来说是完全苦的重担或责任感，但是在此之后，x小姐好像品味出了一点点甜蜜和温馨。
　　但是x小姐和k先生没有结婚，刘乐也不是他俩的孩子，乐乐妈的存在感虽然低，但是她有权利把刘乐带走。刘乐通过这段时间的治疗和调整，又可以上学了，刘乐妈妈给他换了一个寄宿制的学校，这样可以完全脱手了，据说还是那种半个月回一次家的学校，学费还非常昂贵，用刘乐妈妈的话来说就是该花的钱她都花，一分都不会给孩子省，一定给孩子最好的教育环境。刘乐妈妈对新学校的评价是里面的孩子都和她家乐乐一样懂事听话，老师都是海归博士。
　　就这样过了一年半，也就是半年前，x小姐再次见到了刘乐，还是在心理诊所。9岁的刘乐更胖了，像脹过头的西瓜，又像吹了很多气的气球，随时都能爆炸。刘乐这回是变得真的能随时爆炸了。因为他不想来心理诊所，他妈妈只好拖着他进来，结果被他打了好几下，手臂都被锤青了。“贵族“学校的教育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更厉害，但是明显那些懂事听话的同学没有把善良分给刘乐，海归老师也显然不比普通老师更会育人。刘乐表现出的暴力倾向很严重，如果放在成年人身上可以直接送去精神病院，而且经过k先生的心理测试，发现刘乐很可能存在双重或者多重人格。巨大的精神压力使他的精神很不稳定，有时表现的很怯懦，像一年半之前刚来诊所的时候，有时又很冷漠，一生气就开始摔打东西，要两三个护士才制得住。还好刘乐很少会发作，大多数时候还是一动不动缩在候诊室的位子上，也不吃零食了，只是缩着，像被剥了皮的小羊，或者是受惊了的刺猬。很可怜但是不敢去触碰，既害怕伸手会沾上鲜血又怕被刺痛。
　　一开始x小姐不知道刘乐经历了什么，直到她看到了一个在网上流传的小视频，一群小学生有男有女，在一个貌似天台的地方，踢打一个男孩，视频里有笑声，录视频的问有没有人想看看肥猪脱光了什么样子，那些女孩就边笑边说好恶心哦。然后那些打人的男生上前脱男孩的衣服，镜头拉近，是男孩最后的挣扎。x小姐没敢看完，仓皇失措地退出来了，内心既愤怒又有一种无力感，她不明白人为什么会这么恶，这种天然的带着无知的恶让人感到一股透彻心骨的凉意。她看了一眼视频的标题：xx小学校园暴力，参与者受到教育批评。
　　刘乐一直在心理诊所接受治疗，每周六的六点开始，一般都是一个小时，也就是说k先生失踪的那个晚上，刘乐和k先生在一起，他是最后见过k先生的人。但是当晚监控显示刘乐是一个人下的电梯，并没有和k先生一起。警察找过刘乐问话，但是因为刘乐的精神原因，并没有问出什么结果。后来x小姐去找过刘乐，但是他不在家，他妈妈说刘乐好了，回学校上学去了。
　　刘乐怎么好了？刘乐为什么好了？明明上次治疗结束k先生还说他的人格分裂的症状越来越明显了，还伴有严重的妄想症，但是刘乐妈妈明显不想和x小姐讨论刘乐的病情，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忙，随口安慰了一下男友失踪的x小姐就结束了这场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