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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   世人言:情之一字,主生主死。
      君不见:三生薄上,姻缘早注。
      却一个劫数难逃,一个爱河难渡。

      相传晋朝石崇,为贪狼坐命,一生短暂却奢靡风流,死后因执念太深,心结难解,又生前所做恶事诸多,无法转世,三魂七魄游荡于阴间,一日,石崇在酆都城遇地藏菩萨点化,才知爱妾绿珠至今犹在地狱,替自己受轮回极刑之苦,来至叫唤大地狱处,一见绿珠方才顿悟,石崇不觉有泪如倾,自知罪重,悔不当初。
      口中言道:
      满目歌弦宴芳姝,玉管香榭细腰簇。
      由来千姬不得心,平生独爱结方愫。
      轻躯十斛藏金谷,肯为珠娘拒权富。
      当时飞袖舞明君,逢卿一顾相对暮。
      子夜雨休风未住,吹取离恨伤如故。
      纵使楼高两长绝,此情犹在杀身处。

      可笑昔日恩怨情恨不过是作了尘土,唯有业障留在那功过薄上。
      阎罗王在石崇投胎之时曾对他言:汝之罪,罪至九生,得其情义,不得善终,命中当受九世天劫,方可洗尽前孽。

      第一世

      大唐开元十二年,春。
      魏祯终是倒在那桃树下。
      几支大羽箭刺穿在身上,夹杂着累累刀痕,伤处白肉翻卷,鲜血侵染在他精白色暗纹绫纱圆领衫上,如盛开之桃英,耀眼刺目,魏祯大口喘着气,眉头紧簇,左手紧抓着地面,青筋暴起,骨节发白,指甲里满是泥埃,颤抖的右掌狠狠握住梃干,牙关紧咬,几声怒吼,一支、两支、三支……箭全然被拔下,带出的零星肉沫,还挂在箭翼上,箭孔处喷涌着血水,额上汗如雨下,魏祯宁可受这钻心入骨之痛,也不愿身负奸人之箭而死,他知道,这次他再不能安然回去,回到长安城。
      沾满血渍的右手握着横刀,刀尖插于地面,他闭上双目倚着桃树,春风拂面,偶尔有花瓣飞扬而下,落在他幞头上,衣袂上。
      他轻声道:
      云黑刀烈千骼残,星霜一枕换十年。
      恶风吮尽健儿血,犹存猛魄至玄天。
      烽火铁马间,已数十年,身为将士,未曾马革裹尸在沙场,却要亡于奸臣之手,哈哈,着实可笑,可笑,咳咳,魏祯激动之下,口中又溢出些许鲜血,顺着嘴角流到脸颊,流过颚下。
      他本是大唐万人敬仰的英雄,战功赫赫,忠君报国,却一夕之间成为通敌叛国的亡命徒。
      呵,好生累,此生他背负了太多,终能歇息了罢,卸下三十载谎言,三十载伪装,魏祯仰天而笑,不知是悲是喜。

      “那魏祯身负重伤,定走不远,尔等仔细搜巡,”楚询朝属下道。
      “报,右前方发现一处血迹。”
      “哼,今日,吾便让汝亡于此地!”
      林中寂静,魏祯隐约听到那是敌人之声,如此之快。
      脚步声,马蹄声,正向他逼近,便是那风声也带着一丝杀气。
      两只山雀灵敏的振翅高飞。
      “驾”楚询像寻到猎物一般,顺着血迹策马驰骋,此刻他得意至极。
      “吁~”离魏祯不过二十步,楚询便不敢再冒然靠近,毕竟魏祯非普通之人,无论计谋还是武功,都比自己高太多,楚询有自知之明,即使魏祯此时重伤在身,但他还需谨慎一些。

      “你终于来了。”
      嗓音干哑,却有穿透力,魏祯睁开那双沾有鲜血之眼,眸子赤红,如同即将喷发的岩浆,气势凌人,不怒自威,让楚询不由一颤,身下坐骑好似受到惊吓,抬起前蹄,嘶叫着,不安的甩动身体,为何这人负伤这般之重,却还有如此强的霸气,楚询不解。
      “魏祯,你通敌叛国,罪不可赦。”
      “呵,究竟何人通敌叛国,你恐怕比谁都清楚。”
      “将死之人,还在那满口胡言,你可知,陛下已命我见之杀之!”
      “我身居要职,陛下亲封,你竟要私杀朝廷命官”
      “陛下口谕,命我提你人头去见他。”
      “不可能,我要见陛下!”魏祯一字一句,斩钉截铁道。
      “恐怕你没那个机会了。”
      楚询的手下皆已追了上来,三十余名弓兵连成一排,齐齐朝他引弓,等待命令,突然,魏祯用横刀支撑着站起身,冷俊的脸上露着凶狠,望着楚询一阵狂笑,眼中带光,似能将他吸入无底深渊,楚询甚是恐惧。
      “汝这奸贼,我便是死,也要先手刃了你!”
      魏祯挥起横刀,一跃而起,直直朝楚询砍去。
      楚询大惊,喊道:“快,放箭,放箭!”
      咻咻~,霎时矢雨齐发,魏祯砍断射来的箭,杀死弓箭手,如此剧烈的动作,让他伤口加重,几乎痛到昏厥,不行,他不能倒下,奸人未除,死不明目。两人刀锋相对,魏祯出其不意砍断马蹄,楚询从马上跌下,冰冷的刀刃抵在楚询颈项。
      “受死吧!”
      “魏祯,你不能杀我!你会后悔的!”
      魏祯加重力道,锋利的刀刃已让楚询的脖子渗出鲜血。
      “你的家人,你想让他们都因你而死吗?”
      “你说什么?”
      “我的手下,如今就在你家中!”
      魏祯愤恨的看着楚询,双目布满血丝,一面是国,一面是家,让他一时难以抉择。
      楚询看到魏祯的迟疑,继续道:“若我死,他们必为我陪葬!”言毕,猖狂而笑。
      魏祯体力不支,身躯微慌下,楚询趁机想要起身,却被魏祯硬生生按着跪回去。
      “家国之间,我别无选择,今日你难逃一死。”
      “魏祯,不可以,你不可以杀我。”楚询惊恐至极。
      魏祯一声怒吼,刀起头落,血溅四方。
      “夫人……”魏祯惭愧至极,但他已没有力气去营救,方才面对楚询,不过是撑着最后一口气,魏祯失血过多,没走两步,便支撑不住,重重倒在地上,昏迷过去。
      美人约十六七模样,眉眼含情,朱唇玉肌,头顶金钗入鬓,一身粉色花绫儒裙,甚是动人,身处这荒野之中,望着眼前鲜血横流,满地尸首,一丝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当她看到远处那个朝思暮想的人,静静躺在地上时,急忙飞奔过去。
      “魏郎!魏郎!”眼前身上没一处好地方的魏祯让她心如刀绞,十指俱痛,怎会这样,魏郎你不能死,不能死。
      咳,魏祯口中溢出好些鲜血,从昏迷中微张开双目。
      望着眼前泪眼婆娑的美人,问道:“小娘子,可是识得某?”声音弱不可闻。
      “奴家桃玉娘,自是识得郎君,却恐怕,郎君不晓得奴家。”桃玉娘紧抱着魏祯,泪珠在眼眶中凝聚。
      “桃……玉……娘”他气若如游丝,艰难的重复道,双眸涣散,却紧紧看着她,他在回忆,好生熟悉,似曾相识,可他记不清了,只觉眼前越来越黑。
      啪,冰凉的泪坠落在那人惨白的脸上。
      “你在哭,呵,某这将死之人哪值得小娘子掉泪。”微微勾起嘴角安慰道,用两根修长白葱的手指替她擦拭泪痕。
      “郎君莫要再说话,奴家带郎君去寻大夫”
      魏祯摇头,自己此时的状况他很清楚,当务之急,是要救他的家人。
      “某有一要事,需烦劳娘子”
      “郎君请言”桃玉娘泪眼婆娑,哽咽道,其实她何尝不知道魏祯命不久矣,在很久以前,她便知道,魏祯注定会英年早逝,只是,她不愿相信,却也改不了这宿命,这一天来的太快。
      “便是某这副残躯,想就此埋在这桃树下。某尚有一话,望转达于某妻”魏祯喘息声愈来愈重。
      “妾,定不负所托”
      “某之妻,多有愧之,生之时未曾尽夫妻之情……情义,如今又令其陷于危难之中,无法相救,请娘子持某这令牌,去安兴坊寻广平郡公,可救某妻,另,某死后,望……望其……另寻佳偶,某方能……心……心安。”魏祯从怀中拿出令牌,还未递与她手中,便气绝而去。
      “魏郎!魏郎!”任凭桃玉娘如何呼唤,怀中之人已无声息,“思君犹未知,复来相见迟,君一生虽短,却都在为国为民,愿此后无人扰你。”
      桃玉娘不负所托,终是救了魏祯一家性命,只是,魏祯之妻,没过几年便因病而逝,至死未曾改嫁。
      而魏祯,无人知晓他的尸首在何处,世上只是多了些传说,而这些传说越传越离奇,至于真假,没人知道,更没人在乎。
      魏祯死后,孙何以为可以如愿娶到桃玉娘,却被她以死相拒,桃玉娘在知晓魏祯之死是孙何所为时,主动同意与他成亲,玉娘借大婚之夜将孙何杀死,孙何一死,玉娘恢复了法力。
      桃玉娘将自己封印在桃树中,朝朝暮暮,于一座没有墓碑的坟冢长相伴,静静的守护。
      不知寒来暑往多久,一真人忽至。
      “桃玉娘,吾乃玉鼎真人,魏长晅今已转世,汝历劫已成,且随我回天界。”
      “多谢真人,玉娘愿弃这修仙之道,草木之体,随魏郎一同转世,望真人成全。”桃玉娘化为人形,跪拜在真人面前说道。
      玉鼎真人心道:哎,莫非此乃天意?
      “魏长晅因前世所做之事,至九世皆不得善终,汝当真要为他舍这一身修行?”
      “玉娘心意已决”言语之间未有丝毫犹豫。
      桃玉娘转念一想:一旦我转世,这茫茫人海,又如何识得魏郎?正要张口,那玉鼎真人早已知她所想,言道:“汝豆蔻之年便能记起前世,不过,你与他能否能再相见,一切当看造化。”
      桃玉娘再次拜谢玉鼎真人,投胎而去。
      真人见她离去,心中不由叹道:汝痴心至此,又可知那魏长晅不仅九世不得善终,其身亦非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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