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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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是个星期天，石岩扉随着再婚的母亲，第一起走进长兴机械厂的家属院。
初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石岩扉本能地感到害怕，不得不紧紧抓住母亲石红英的手。
大概是感觉到石岩扉的紧张，石红英弯下腰，微笑着亲了下石岩扉的小脸。
“不怕，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
虽然没有婚礼，毕竟是个特殊的日子，石红英今天特地穿了一条红色的连衣裙，就连石岩扉，也换了一件新买的鹅黄色小裙子，头发用带着小兔子的皮筋绑成两个小马尾。
石岩扉的怀中，还抱着一个棕色的玩具熊，是石红英的再婚对象李健东刚刚送给她的。
李健东听到石红英的话，笑着安慰石岩扉：“这里有很多小朋友，以后都可以陪你玩，好不好？”
过了好几秒，石岩扉才在石红英鼓励的眼神中轻轻点头。
石岩扉和其他小朋友不一样，因为脑子受过伤，理解力差，反应比较慢。
这个情况，在相亲时李健东就已经知道，并且毫无芥蒂地接纳了。
－－
长兴机械厂在西棠这座小城里算得上是规模很大的一家国有企业，有员工三千人。李健东的职位是车间主任，住在机械厂家属院的干部楼里。今天是星期天，家属院内来来往往的都是熟人。李健东带着母女俩走几步就要停一下，和那些人寒暄。
石岩扉并不能理解他们在说什么，只按照妈妈的要求，不停地叫着叔叔阿姨。
走走停停的，好不容易上了楼。李健东的房子在三楼，他们上来时，对门那家的门开着，门口站着两个人。
李健东又像刚才那样给他们作着介绍。
“这是乐长远乐主任，乐主任爱人王世兰，都在厂子里上班。这是石红英，是个老师。”
乐长远只是微笑，倒是王世兰像其他人一样夸石红英的工作：“老师好啊，有寒暑假，能顾着家。”
李健东一直笑眯眯的：“我跟长远是真有缘份。同一年进厂，同一年提车间主任，分这套福利房时，又成了门对门的邻居。”
有句话他没说。
两人还是同一年结婚，结婚当年，王世兰就怀上了，第二年龙抬头那天生了个大胖小子，而李健东的前妻，肚子却一直不见动静，最后只能离婚收场。
石红英又笑了一笑。
“哦，对了。这是我们闺女石岩扉，跟乐照一年的。诶，乐照呢？”李健东问。
还是王世兰答得腔：“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也不知滚哪儿去了。”
话音刚落，楼梯那里就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没几秒，一个小男孩满头大汗地抱着一个小纸箱蹿了上来。
“妈妈，妈妈，邹星宇家的猫生小猫了。他妈妈说可以给我一只。妈妈，你快找东西喂它吧。”最后一句话的声音小了一些，因为他看到了石岩扉。
那是石岩扉第一次见到乐照。
当时是1994年，石岩扉六岁，乐照也是六岁。
六岁的乐照，天生活泼好动，对这个新来的小伙伴，立即表现出极大的好奇和热情。
“你要看猫吗？给你看看我的猫。”
一个纸箱忽然怼到石岩扉面前，敞开的纸箱里，躺着小小一团水老鼠样的东西。
“可爱吧？”乐照一脸献宝的神色，“刚刚生的，特别软，不信你摸摸。”
石岩扉没有不信，不过还是伸出一只手。
手在半空中被石红英截住，那意思，是让她别摸。
王世兰也在一边让乐照将小猫送回去。这样的小猫没法喂，还是送回妈妈身边吃奶比较好。乐照不干，小嘴噘得能挂油瓶，最后还是乐长远同意小猫断奶后再抱回来，他才开心起来。
“那我先看一会儿，等一下再送回去。妈妈，我能带妹妹到家里看电视吗？”乐照生日是二月初二，龙抬头，石岩扉是八月初二，他正好比她大半岁。
王世兰笑着摸了下他的小脑袋：“这个，你得问你石阿姨。”
乐照又仰头看石红英：“石阿姨，我能带妹妹去我家看电视吗？”
乐家两口子长得都挺好看，生的这个儿子，更是专挑两人的优点长，双眼皮大眼睛高鼻梁的，挺帅一小男孩，看样子就透着一股精明气儿。
石红英本能地对这个小男孩有好感，又是初来乍道，为了尽快同邻里熟络起来，自然不好拒绝。
乐照牵着石岩扉的手进了自己的家。
整幢干部楼都是一样的格局，三室一厅一卫。说是三房，房间都不大，客厅也不大。乐家的客厅墙上，贴着乐照幼儿里得的奖状，还有他画的画－－太过天马行空，抽象的谁都认不出的画。
“这是我画的画。这个是金刚葫芦娃，这个是孙悟空打妖怪。”
实在太抽象了，葫芦娃，孙悟空和妖怪，长得都差不多了。
石岩扉抱着玩具熊，只是笑，一声不吭。
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尖叫和夸奖，严重打击了乐照的积极性。
他放弃了继续讲解的念头，又将石岩扉拽进自己的小卧室。
挺小的房间，就只放着一张床，一个小衣柜，和一个充当床头柜的书桌。
“我爸爸说等我上小学了，就坐在这里写作业看书。”乐照拖了下书桌前的椅子，又指着书桌上的小人书，“我有好多小人书，可好看了，你要看吗？”
石岩扉不吭声。
乐照觉得她可能是不识字，看不懂。因为他也认不了几个字，只看图，于是拉开书桌抽屉，从里面掏玩具。
“这是变形金刚，玩过吗？这个是我的陀螺，我可会转了……”他蹲下来，用力抽了下线。陀螺飞快地在地上打着转。
石岩扉并没有像其他小朋友那样要求借她玩玩。
乐照有点失望，又拿了绿皮小青蛙出来，还是不能引起石岩扉的兴趣。
乐照终于放弃，改带她去看电视。
电视里正在重播《西游记》，刚好一集播完，在放片尾曲。
乐照立即跟着大声唱起来：“……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他偏头看石岩扉，“你会唱吗？”
石岩扉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乐照，隔了好几秒，才轻轻摇头。
这下可把乐照得意坏了，他又胡乱了哼了一遍，顺手换了个台，调到放动画片的频道。
里面在放《聪明的一休》，乐照立即又来了精神：“我好喜欢一休，他好聪明啊。不过新右卫门好好笑啊，哈哈哈。”
石岩扉还是没有笑。
她很安静地抱着玩具熊，坐在乐照家的木质长沙发上，嘴角挂着一点笑。看起来十分文静。
没有人捧场的笑，就像菜少了盐，一点味道都没有。
正好电视里一休说了一句“休息，休息一下”，乐照啪一下关掉电视。
“我们休息一下吧。我……我带你去楼下玩。”
刚到门边，和乐长远两口子撞个正着。
“干嘛去？”王世兰问。
“我们去楼下玩。”
他想从两个大人中间钻过去，自己刚过去，还在拽石岩扉，就被王世兰一把薅住上衣。
“跑什么，这么热的天？在家呆着！妹妹刚来，不准带人家乱跑。”
对门石红英笑着说：“我要收拾东西，让乐照带着岩扉熟悉熟悉环境也好。是就在这院子里吧？”
石红英都这样说了，王世兰只能放人。
－－
西棠市有种说法，说这孩子都是一船一船装过来的，有时候净装男孩，有时候净装女孩。1988年这一年，在机械厂家属院里，由乐照打头，整个大院接连生了三个男孩儿，一直到临近年关，才生了一个小女孩。
“那是魏平生家。”乐照指着干部楼的另一个单元门，“他家不好玩，祝阿姨很凶。”
魏晨光是副厂长，兼党支部副书记，是厂里少有的几个大学生之一。年纪比乐长远大两岁，魏平生反倒比乐照还小两月。其爱人祝敏洁在厂人事科，因为有洁癖，一般不太爱让小朋友去自己家里。
石岩扉听不太懂，只安静笑着。
乐照本来想带她去后面两幢楼那里玩，没走几步，又特地绕到靠近院门那边的小卖部，买了一包“唐僧肉”，拆开，塞了一块到石岩扉嘴里。
酸酸甜甜的，还有一点点咸，很好吃，是大院里一直深受孩子们喜爱的畅销品。
“你抱着个玩具不热啊？”乐照扯了下石岩扉怀里那个毛茸茸的熊，自作主张地将它放在小卖部里暂存，“放在这里没事了，钱奶奶最好了。”
小卖部的钱奶奶呵呵笑：“就你鬼精鬼精的。”说着从一个玻璃罐中摸了一个彩色玻璃纸包的糖，递给石岩扉：“给。这小姑娘长得真招人疼。”
乐照摇头，很认真对石岩扉说：“我们不能要。我妈妈说钱奶奶是做生意的，东西要拿来卖钱，我们不能拿她的东西不给钱。”
钱奶奶：“就你什么都懂。接着，一个两个糖，穷不着我。”又拿了一颗出来，“给，一人一个。”
乐照仍然没接，牵着石岩扉的手就走，走开一截回头喊道：“钱奶奶，帮我看好小熊啊。”
已经是上午十点多，太阳将水泥路晒得滚烫，两人也不知道躲在路边的树下走，就那样顶着大太阳。
有大人匆匆走过，胡噜了一把乐照的头：“这么热的天，不在家呆着，乱跑什么？”
乐照答得理直气壮：“我妈妈让我出来的。”
“把你晒成个黑蛋蛋。”那人哂笑一声，目光挪到石岩扉身上，“这哪家小孩？你亲戚家的？”
“石阿姨家的。”
那人快速想了一下，没想到对应的人。不过他本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继续追问，很快匆匆走过去。
干部楼后面两幢是双职工宿舍，再后面是单身员工宿舍。
每幢楼中间，除了水泥走道，空出的大片地方，都被人种上了葱，蒜和各色蔬菜。在太阳底下，是一片的绿。
菜地边有人拉了一道道铁丝绳，用来晾阳台不易晒开的衣物。今天天气好，一长溜的床单被罩，被子褥子挂那里，万国旗似的。
“那个是许嘉良家。他妈妈最好了，我最喜欢去他家玩。还有那里，”乐照指着临着干部楼的那幢双职工宿舍楼的某一处，“那里是宋云朵家。她家不好，她爸爸妈妈总打架，昨晚还打了。还有邹星宇家，在后面那里。小猫就是他家送的。邹星宇已经读过一次一年级，马上还要跟我们一起再读一遍。”
许嘉良也和乐照同一年生，爸爸是电工；宋云朵是石岩扉来之前，大院里88年生的唯一一个女孩儿，她爸爸是锅炉工，喜欢喝酒，一旦喝醉了，就爱找宋云朵妈妈吵架，有时候两人还打架。昨晚两人又打了，大半夜的，乐长远还得去拉架。邹星宇的爸爸妈妈都是车间里的组长，两人都很疼邹星宇，可是邹星宇成绩不好，总挨骂。
石岩扉一直很安静，乐照说的这些，她并不明白。
而对六岁的乐照来说，这个小小的家属院，就是他全部的世界，不好的地方，不过是祝阿姨有点凶，以及宋爸爸喝醉了会跟宋妈妈打架，稀奇的事，大概就是邹星宇要读两次一年级。
正说着，就看到许嘉良拎着个小铲子从楼洞里钻出来，蹲到自家的菜地里埋头挖着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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