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渴》小豹砸

29、第 29 章

　　（29）
　　黄昏的天空，很美。
　　公安局周围的小吃店，热火朝天地迎客。

　　食物的香气窜入白遇安的鼻子里。
　　太香了……

　　公安局门口，大爷走出来，“小梁警官，来来来，你妹妹等你等得都睡着了。”

　　白遇安低下头，跟着大爷往屋里走。

　　门卫室的角落里，乔小珊睡在简陋的躺椅上，身上抱着一个书包，手边放着两盒吃的。

　　食物的袋子上有着蒸汽冷却后的水珠。

　　夜晚五光十色的灯光，余光打在乔小珊青涩稚嫩的脸庞上。

　　“你妹妹，放了学就来等你了。”
　　门卫大爷小声地告诉白遇安，“天天来，小姑娘真是不容易。”

　　白遇安慢慢蹲在乔小珊身边。
　　看着她的睡颜。

　　乔小珊似乎感受到了白遇安的目光，睁眼，口齿带着没睡醒的模糊。

　　一看到白遇安，乔小珊就笑了。
　　“小梁姐姐。”

　　白遇安牵起她的手，“走吧，我送你回家。”
　　“嗯！”

　　白遇安有一辆轮子很大的老式自行车，停在公安局的停车场里。

　　乔小珊兴奋地跑到自行车边，“小梁姐姐，我们坐自行车吗？”

　　白遇安摇摇头，“我们坐公交车。你家离这里太远了。”

　　乔小珊乖乖点头。

　　白遇安，典型得吃软不吃硬。

　　穷凶极恶的人，到她手里眼睛都不眨的，反手就是一个死。
　　最难办的就是像乔小珊这样可怜又干净的女孩子。

　　她和乔素雪不一样。

　　公交车上，白遇安憋了很久，还是鼓起勇气。
　　“对不起小珊，你真的不能跟着我。”

　　乔小珊扬起的眉眼微落下。
　　“是我做的还不够好，让小梁姐姐还不够喜欢我。”

　　“不是的，你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女孩子。
　　只是我没有能力带着你。”

　　带着乔小珊，首当其冲她会知道化形丹的秘密，紧接着阿勿莲清。
　　等于把白遇安全部的秘密都要像摊在阳光下一样，摊在乔小珊的面前。

　　白遇安看着车窗外迅速后退的街景。

　　她也只是芸芸众生中努力活着的普通人而已，做不到普渡众生。
　　“我很抱歉，小珊。”

　　乔小珊摇摇头，靠在白遇安肩膀上。
　　“小梁姐姐，我真的很喜欢你的。
　　在妈妈……那样对我的时候，都是你在帮我。”
　　“是我没有那么幸运，不能和小梁姐姐做亲人。”

　　小姑娘说着说着，有些哽咽。
　　“待会儿送到门口，姐姐就回去吧。你放心，我回去好好的。”

　　白遇安无声地点点头。

　　到了魏宅，房子里灯火通明，有吵闹声传出来。

　　乔小珊已经躲到了白遇安身后，怯怯地握着白遇安的手，低声唤她。
　　“姐姐……”

　　“谁在里面？”
　　“外婆的弟弟一家。”

　　门打开，里面的声音更加吵闹。
　　两个妇女尖厉的吵架声。

　　——“这床被子明明是我翻出来的，凭什么给你家呀？”
　　——“你家已经拿了这么多了，我家还什么都没拿呢！”
　　——“你家没拿？哈！好意思……乔小珊房间里都快给你搬空了！！”

　　白遇安沉着脸叩门。
　　“警察。”

　　屋子里面，一团乱。
　　简直像土匪进村。

　　大理石客厅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堆了一地。

　　外面跑进来一个男人，“快点快点，愣着干嘛？呦，我表侄女儿回来啦？”

　　屋子里忽然安静下来。

　　白遇安拿出警官证和随身携带的手铐。
　　“走吧，跟我去趟警察局。”

　　那些人愣住了，纷纷放下手里的东西。
　　“这这……警察同志，你搞错了吧？怎么就要去警察局了？”

　　白遇安指着地上的东西，表情十分严肃。
　　“我怀疑你们私闯民宅，抢劫，跟我走一趟吧。”

　　这些人很紧张地围着白遇安辩解。
　　“不不不，我们是乔素雪的亲戚。
　　乔素雪不是犯了命案吗，我们以后就收养乔小珊了，这不收拾东西带她走吗？
　　房子我们也卖了。”

　　乔小珊哭得厉害，死死地抓着白遇安的手臂。
　　“小梁姐姐，我不要被收养……求求你救救我吧姐姐……”

　　白遇安拍拍乔小珊的手臂，看着这些人。
　　“二审还没有进行，你们怎么知道乔素雪肯定会判刑。
　　公安局的消息都没你们灵通。

　　还有，我警告你们，不要找借口上门打秋风。
　　我是跟进这个案子的警察，我随时会过来！
　　把这些东西全部放回去，谁也别想带走！”

　　白遇安板着脸的时候还是很有气场的，再加上有警察的身份加持，那些中年人不敢再说什么，灰溜溜地离开了。

　　乔小珊的事还真是个棘手问题。
　　未成年的女孩子，需要监护，带着大量财产，偏偏旁边有一堆虎视眈眈的没血缘亲戚。

　　乔小珊看着离开的亲戚们，悄悄露出了微笑。
　　“小梁姐姐，你说妈妈有可能不判刑，是真的吗？”

　　“不是，我骗他们的。
　　你妈妈判刑板上钉钉的事。”

　　乔小珊擦干脸上的眼泪。
　　眉眼弯弯。

　　比起那些亲戚，妈妈可可怕得多。

　　再抬起头的时候，乔小珊已经是委屈的表情。
　　“小梁姐姐，谢谢你又帮了我一次。
　　你放心，我以后不会缠着你的。”

　　白遇安有些犹豫，试探着问。
　　“你的事，我替你想想办法看看？”

　　这小姑娘的处境确实凶险。

　　“嗯！”
　　乔小珊笑得很开心。

　　**
　　二审如期开始。

　　苏令缺将作为证人出庭作证，一早就到了。

　　他高挺的鼻梁上架着那副金丝边框眼镜，安安静静坐在那里不动也赏心悦目。

　　苏令缺的皮囊，是男人中少数担得起漂亮的夸奖的。
　　但同时，他又绝不会显得女气。

　　白遇安一进去，魏国强就直直向着一对白发老夫妻飘过去。

　　在他们身边愣愣地站着。

　　那是小时候照顾过他的邻居，从前还是有些许黑头发的，如今两人全白了。
　　老奶奶颤颤地发出令人心碎的呜咽。

　　来之前，魏阿飘还笑嘻嘻地说今天是他的主场，说也想不到案件里的死者在眼睁睁看着审判。

　　现在他一点都笑不出来了。

　　鬼魂没有眼泪，否则魏阿飘一定哭成一个泪鬼。

　　白遇安精神不好，脸色有点不正常地潮红。

　　“小梁警官，没睡好？”苏令缺温柔微笑。

　　不知什么时候起，苏令缺和白遇安已熟悉到可以相互关心睡眠的程度了。

　　大概一起经历一场劫难可以最快速度拉进距离。

　　文弱的少女，蔫蔫地点点头。

　　没睡好，一点没睡好。
　　白遇安一晚上都在思考乔素雪的话和乔小珊的问题。

　　主要还是乔小珊。
　　乔素雪那样的人，被她教出来的孩子，乔小珊能那么乖巧已经不容易了。
　　更重要的是，乔小珊没长歪。

　　多么难得。

　　白遇安明明知道乔素雪说的是歪理，明明知道是不对的，可是却依旧忍不住去想曾经那个天真善良的大莲，在黑暗里被伤害，却只能无助地滚落泪珠的样子。

　　只要想起她的绝望，白遇安就胸口堵得慌。

　　终究是意难平。

　　她不适合做警察，本来就是借来的身份，等这个案子落地了，就把身份还回去。

　　苏令缺看着白遇安伸出自己白嫩的小手在软绵绵的胸口上轻轻按压。

　　不由想起了几日前两人在这里几乎贴在一起的囧事。

　　苏令缺的眸子流过一丝闪动。
　　很快归于寂灭。

　　开庭了。

　　乔素雪的律师，听说是从京城花大价钱请来的。经他手的案子，他的当事人都能最大限度获得利益。

　　可是这个案子要如何翻案呢？铁证如山。

　　他当初接这个案子的时候，当事人只是有嫌疑。

　　可是很快就牵扯进了谋杀亲女未遂的案件中去，到现在，前夫的尸体，生父继母的尸体，都一一浮现出水面，画风突变得让这个称霸律师界的大律师叫苦不迭。

　　嫌疑人之间禁止沟通，尤其是乔大伟和乔素雪。

　　刘钧出现的时候，死死地看着乔素雪。
　　他自己到了地狱了，也得把乔素雪拖下去才行。

　　而乔素雪，却始终都是温柔婉约的样子。她还特意看了一眼白遇安，点了个头打招呼。

　　白遇安垂下眼睑。

　　乔素雪希望那些话能打动白遇安，甚至帮她做伪证，以此得到翻案的空间。

　　随着审判长的法槌落下，二审正式开始。

　　二审开始进入流程。

　　“被告人乔素雪，X年X月X日人,汉族，出生地蓝江省宜台县，文化程度大学，职业雕刻艺术工作者……”

　　“被告人刘钧，……”

　　“被告人乔大伟……”

　　乔大伟，就是老屋里的疯子，乔素雪的弟弟。

　　到了提交证据的阶段，公诉人起立，将警方在乔家老屋找到的所有证据，以及白遇安一行遭到的伏击陈述出来。

　　老奶奶忽然情绪崩溃，向着乔素雪的方向扑过去，被乔素雪身边站着的警员死死拦住。

　　“贱人，贱人！还阿强的命来！贱人……”
　　老奶奶情绪十分激动，几欲昏厥过去。

　　“被害人家属请注意言辞。”审判长敲法槌，“法庭之上，不允许大声喧哗。”

　　魏阿飘飘在老奶奶身边，神情十分焦急。

　　白遇安走过去，手上瞬间落下来一个有镇静作用的符咒，让老太太慢慢安静下来。

　　乔素雪神情安详，没有丝毫受影响，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这个对丈夫生前照顾有加的人。

　　反倒是乔大伟，受震动很大的样子。

　　“嫌疑人，乔大伟，你有什么要为自己辩护？”

　　“……没有。”乔大伟的头发被剪光了，露出了一个光溜溜的头。

　　“等等，审判长，我有话要说。”
　　那名律师在得到审判长的同意之后。

　　“众所周知，我的当事人乔大伟先生，在智力方面是有障碍的。
　　乔家所有的邻居都是知道的。”

　　乔素雪看着白遇安，眼底流露出祈求和盼望。

　　白遇安是这场伏击的直接证人，也是当事人之一，而且还是实习警员，她的证词是最有力的。

　　如果她可以证明乔大伟只是有暴力倾向，但不是故意杀人，情况就可以有大的转机了。

　　可白遇安还是不明白，乔素雪希望自己保她的弟弟，那么她呢，她自己不就是死路一条毫不挣扎了？

　　乔素雪会这么老实吗……？

　　“我可以证明，乔大伟先生的智力是没有问题。
　　他是个可以思考的正常人。”

　　随着白遇安的话音落下，乔素雪的脸色猛地一沉。

　　“如果他真的是傻子，不可能懂得在什么位置可以将出密室的人一击毙命。
　　更不可能知道不能让外面的人察觉这里面的秘密。

　　所有的东西，一步扣着一步，只能说乔大伟先生挺聪明的。”

　　白遇安垂下眼睑，平和地说完话，扫过乔素雪的脸，那张脸上竟满满都是对她的控诉。

　　控诉她的背叛……？

　　荒谬。

　　“请问乔大伟先生，你怎么解释家里的这些尸体？”

　　“不……解释。”疯子低着头说。

　　“审判长，我方请求暂时休庭。”乔素雪的律师说道。

　　“同意。休庭。”发锤落下。

　　庭后

　　“大伟，你怎么了？姐姐以前不是跟说过了吗？出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姐姐头上就好了。”

　　乔素雪拉着乔大伟的手，“你不能把事情承认下来，他们会判你死刑的。”

　　“嗯？”乔素雪焦急地想要获得乔大伟的保证。

　　“不难的大伟，你这么多年装傻子，不就是为了现在吗？
　　你是傻子，所有邻居可以为你作证的。你放心，我们都会没事的。”

　　乔素雪殷切地给乔大伟出主意。

　　乔大伟拨开门偷看着老奶奶，转过头来看着面前的姐姐。

　　这是他从很小相依为命的姐姐。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姐姐对他更好的人了。

　　所以他看见姐姐姐姐杀害了父亲和继母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要帮姐姐把这件事情埋葬起来。而不是害怕。

　　也是那个时候，受了大刺激的他慢慢变得正常了。

　　可那大约是错的。
　　如果那个时候，他不是一味地纵容，而是向前一步……也许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无辜者一个一个倒在他们的魔爪之下了。

　　“姐姐，我看到珊珊了。”

　　乔大伟错开了话题。“珊珊真漂亮，和姐姐年轻的时候真像。当舅舅的第一次见她，却是在这种地方。”

　　而且还是站在对立面去。

　　“不要管那个小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