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成》用户516138J

1、第一章 重逢

　　礼拜一清晨六点半，整个A城都沉浸在一股冲天的起床气中。

　　其中以城郊方家别墅为中心，方圆百里煞气尤为旺盛。

　　这天早上，树林子里的鸟还没醒，就听见方家别墅里传来了一个女人气急败坏地咆哮:“方劝！你不上学了？！都几点了！”

　　每个做母亲的女人，每天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敲锣打鼓地先把自己孩子从床上拎起来。

　　别看说来容易，具体的内容可复杂得很，若是有心人，都能编出一套《起床兵法》来。

　　别墅附近的树林子无辜受到声波的波及，顿时一阵鸡飞狗跳，各大鸟类争相叽叽喳喳地发表抗议，用一地的鸟屎来抒发自己被动起床的悲愤之情。

　　而方劝，就在这一片兵荒马乱中终于万般不情愿地起床了。

　　方劝揉着眼睛，另一只手抓了抓前一天晚上睡的像鸡窝的头发，推开卧室的门，伸出脑袋冲着楼下叉着腰怒气冲冲的女人一脸幽怨地说道：“知道了…诶呦我去，一大早上就不消停…”

　　方夫人刚想发火，就听见背后“哐啷”一声响动，随后就听到了自己家的保姆慌乱的道歉声和脚步声。

　　方夫人连做几次深呼吸，默念了好几遍“inner peace”，才让自己平静下来。她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和颜悦色一些，在保姆面前维持住一个贤妻良母的形象。

　　方劝抱怨了一句，随后扭头冲进卫生间开始光速洗漱，然后回到卧室换好衣服拎了书包出来。

　　保姆早就做好了早餐摆在楼下的餐桌上，方劝一屁股坐上楼梯扶手，就着坡度坐滑梯一样嗖嗖下滑，眼看到了底，他熟练地扭身一跳，就稳稳地落在了地板上。

　　方劝还没有从“我真潇洒我真帅”的假象中挣脱出来，就对上了方夫人好像要喷火的眼睛。

　　方劝打了个寒战。

　　于是方劝果断认怂，强忍着参杂着起床气的烦躁，风卷残云地吃掉早餐，掏了掏耳朵，悄咪咪白了他妈一眼，抓起书包就冲出门外，塞给久等在门外的保姆一些小费，感谢她每天早上侧面救助自己的恩情，随后跳上早已等在门口的汽车。

　　汽车一溜烟地开远了，方夫人站在门口看着车远去，叹了一口气。回过身到里屋整理自己的教案，骑着自行车去A大上早课了。

　　一个喧嚣的早晨就这么叮叮当当地过去了。

　　方家，出了名的白手起家的本地富豪。

　　方先生20岁时还只是个不明事理身无分文的穷苦大学生，可是经过努力和独到的眼光，5年之后就成为了A城人尽皆知的股神，大家都觉得这事儿忒玄乎，一个穷酸书生，买个菜都恨不得从牙缝里抠出钱来，怎么就暴富了？于是他们忍不住好奇心，一个个过来打听，满嘴溢美之词，就是想旁敲侧击问出点东西来。可是方先生不为所动，入手股票几年后也必定全盘抛出，对于那些拜访的人也拒不接见，只是安安心心地谈了恋爱结婚生子。

　　而方夫人，也绝不是那种图钱图名的绝色，只是A城大学的一个教授。不过厉害就厉害在，人家讲课从不用教案，慕名前来听课的人却不计其数，一个阶梯教室都坐不下。学校想给她个职称，好进区里市里评它一个特级教师，可是她拒绝得果断，任谁来也没辙。

　　两个人是大学同学，一见倾心，结婚后更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街坊邻居对于他们家是赞赏有加，只是可惜呀，这么个好门第，却生出了一个骄纵任性的败家子儿。

　　我们的败家子儿坐在车上，看着窗外翻腾着的树影，想起他的好妈妈早上唠唠叨叨的样子，不屑地撇了撇嘴，伸手摸了摸头发，想补个觉，可是他的注意力没多久就转移到了自己重新开局的手机游戏中。

　　这是一个新款游戏，搞一个帐号就要几百元。并且方劝游戏打的不好，顶大天算是赶时髦，不过为了显摆，他又去花钱找人代练，硬是把自己从青铜拽到了铂金，还上网装模做样地买了游戏手柄，让自己的装备看起来逼格满点，活像是国家电竞队成员才用的高级设备。

　　只能用八个字来形容他现在的生活:铺张浪费，金钱万岁。

　　一盘惨淡的0—12—3打完，学校也到了。

　　方劝打量着校门口“A城第一中学”的牌子，沉默了一阵，扭头跟司机说了句什么，见司机满口应下，他满意地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校园。学校里绿化很好，行政广场上齐齐整整的银杏树摇晃着。

　　作为一个文科生，面对这大好秋光，方劝却一点也没有吟诗作赋的闲情逸致，直到走到教学楼门口，脸上才涌起了笑容，他一把勾住一个男生的肩，开始吹吹呼呼自己早上手游里的光荣战绩。别说牛皮，就是一整头牛，也被他吹上了天。他那能建高铁的破嘴，直说得那男生连连感叹，差点想要拜师学艺。

　　方劝对于那男生的反应很满意，痞里痞气地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牛皮一直吹到了自己原班门口，方劝才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换班了。可惜这位是个路痴，又懒得打听，就只能左拐右拐地绕了半天，终于在自己被累死之前找到了班级。

　　方劝正了正衣领，推开门走了进去。屋里早到已经聊成一团的女生齐刷刷回头，看到好像是正经人一个的方劝，马上扭过头开始窃窃私语打听这位小伙子的开路，有没有女朋友之类的问题，大有将来步入老年后成为碎嘴子大妈的潜质。

　　不过话随这么说，方劝长得也是真好看。浓眉大眼，咧嘴一笑有八颗白牙，眼角略有桃花眼的样子，轻轻一瞥就搅得人心神不宁。哦对，人家还有一双大长腿，修长笔直，衬得整个人阳光向上。

　　可惜了，这么一个看起来阳光正直的男生，骨子里不折不扣就是一个屁事不担的纨绔。

　　方劝装模做样地坐在座位上，随便翻开一本书充数，单手撑着下巴，装作看书的样子，其实早已经把那些女生的悄悄话一字不落的听了去。他轻轻笑了一下，看得那帮子女生更加兴奋，逐渐有些大胆的女生来跟他搭话，旁敲侧击地查他家户口。

　　上课铃打响之前，方劝周围已经围了一圈女生，犹如父母着急给孩子找对象，一起穿和弄的大型相亲集会。方劝一时间得意，走出人群在黑板上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字迹龙飞凤舞，潇洒风流，看得少女们满眼的粉红泡泡。正在这时，第一节课的授课老师推门而入，看着眼前的情形愣了半晌，回头确认了一下班级，才推了推眼镜，迈步而入。

　　男人带着眼镜，穿着休闲T恤牛仔裤，没有那股子文科男的书卷气，反倒是有一种活泼开朗的感觉。再加上看起来没比学生大几岁的年轻英俊的相貌，让那些女生无不感叹自己是来对班级了。

　　男人看清了站在黑板前的男生，镜片后面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惊讶。他挥挥手驱散那些凑在讲台跟前想要近距离欣赏美颜的女生，又转过身，对着傻站着的男生笑道：“方劝，还站着干什么？快回座，不然这节课可就让给你讲了，我这赶过来还挺累的，正好我歇一歇。”说着他便走下讲台，任由方劝一个人把脸红成了柿子。

　　方劝听了这话里的戏谑，一激灵回过神来，连忙走下讲台回到座位，半晌后又发觉不对，自己之前好像没见过他呀，于是问道：“老师，你怎么知道我叫方劝？”

　　男人笑着推了推眼镜，耳朵选择性失聪，直接开始自我介绍：“同学们好，我是你们未来两年的历史老师，姓余，余泯。我对于课堂没什么规矩，只要校长没意见，你们作翻天我都不管，如果有趣，我也可以跟着一起作。”听了这话，下面的学生开始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不过，”他话锋一转，“你们要是敢给我这个科目考到低于70分，你们就把书抄五遍，我讲到哪里你们就把这本书抄到哪里。当然了，要是做不到的话，老老实实上课，咱们还是朋友。”刚刚还欢呼雀跃的学生顿时泄了生气，撇了撇嘴，烂泥一样瘫在桌子上。

　　气压瞬间低到谷底，比小孩子翻脸还快。

　　而跟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方劝。

　　不知道为什么，方劝打刚一见到他，就觉得他特别熟悉，可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但当男人报出名字的时候，方劝愣了半晌，好像想起了什么，然后蓦地拍桌而起，把众人吓了一跳。他忍不住爆出一句粗口：

　　“卧槽，余泯你怎么在这！”